陈元坐在他那紫檀木大方榻上,方几上摆着些瓶瓶罐罐,水果冰块可乐雪碧,对面坐着李稷和李耿,都睁着一双狗狗眼眨也不眨盯着他。
“你要的冰镇西瓜,你要的冰镇可乐。”陈元一手盘一手杯分别放两人面前:“各白银十两,给钱。”
两个小子乖乖掏钱。
陈元把钱放方几下面,继续瞎鼓捣,外头站着府里的丫头家丁还有李稷他们从宫里带来的奴才,各个支愣着耳朵,瞪圆了眼睛,瞅着三位小主子一出又一出的。
吃饭的时候,宫里跟来的几个小宦官聚在一块闲聊了几句。
“两位殿下来相府就是为了跟相府的小少爷玩过家家?”
“可不是。”说着脸上露出点笑的模样:“哪朝哪代没有怪癖的主子,咱们这朝一下子出来仨。”
“仔细了你的嘴,小心被主子听见,割了咱们的舌头。”
“听不见,除非你告状。”小宦官玩笑:“咱们又没败坏主子。”
“闭嘴闭嘴,吃饭吃饭。”
……
雕花门扇里,陈元正挑衣裳给李稷换,挑来挑去尺寸都不合适,只好吩咐人把他十四五岁穿的衣裳找几件来。
不多时来了十个小丫头,每个人手上捧着托盘,上面衣裳玉带鞋袜,发带抹额,件件都是名贵的绫罗绸缎,全都是陈元以前穿的。
陈元随便拿了一套白蓝相间的递给李稷,并碎碎念道:“喝个可乐都能喝身上,你真是三岁小孩?嗯?”
李稷抿唇笑,不接他话,只换衣裳。陈元带着丫头们出了屏风。
“都回了吧,我刚做了许多冰镇水果,端出去分着吃吧。”陈元手一挥:“天热,若是谁有头晕脑热的症状,记得一定要告知管事。”
小丫头们连连称是,各个含羞带笑的望着陈元,愣是给他瞧出一种自个是贾宝玉的错觉来。
屏风后的林妹妹,呸,是李妹妹,呸呸,是李稷出来了,一身白蓝相间的刺绣宽袖长衫,腰间一条青色玉带,高马尾,青色抹额,衬得李稷五官更秀气可人。
陈元有片刻恍惚,接着调侃:“活脱脱像是从书里出来的。”
李稷不自在:“是不是不好看?”
“好看极了我的傻表弟。”陈元习惯性的伸手给他理了理头发:“你这么出去,定会把我院里的丫头迷的尖叫。”
李稷长睫颤颤,脸颊绯红,一双桃花眼追着陈元的目光,像是要从那里捕捉到什么。
“表哥,二哥还没换好衣裳吗?”李耿来了:“饭要凉了,你们快点。”
“这就来了。”陈元带着李稷出了屏风。
一块吃饭的只有大夫人,这是陈元昨儿特地要求的,全是为社交恐惧症的李稷考虑。
虽说大夫人常年去宫里走动,可对李稷还真就没见过几面,上次那一面还是几年前,今日一见,不由惊艳了一把,十四五的孩子,已经是个活脱脱的美少年了。
难怪当日阿元吃醉了酒会对他有非分之想。大夫人不禁有些担忧,阿元轻薄李稷那事,本就让她心里有个疙瘩,如今李稷竟能释然,跟阿元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这样的结局怕是只有在戏文里才有。
思绪转到这儿,再看陈元和李稷有说有笑的,大夫人总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李耿跟大夫人这个舅母亲的很,不叙礼不拘谨,在她面前随意自在。
原本拘束的李稷,这会子也渐渐放松下来,四人围坐在圆桌边,边吃边聊,气氛着实是好。
饭后,几盘高点水果,搭配着一壶上好的龙井,大夫人亲自给他们斟茶。
李稷起身,双手接杯,恭恭敬敬地有几分可怜。
“坐下。”陈元见不得他这样,立马开口:“我阿娘也是你舅母,是你的亲人,在亲人面前这般恭敬作什么?舅母疼自家孩子,给倒杯茶水,你倒是见外上了。”
大夫人瞧出哪儿不对劲了,李稷的眼睛就跟长在陈元身上似的,目光灼灼的样子很痴傻;而陈元则是处处为李稷着想,事事为李稷考虑,连李稷起身恭敬接个茶杯,她这个儿子都能心疼。
心疼?冒出这个词,大夫人眉头一皱,顿觉得自个荒唐。她生的小混蛋,不会有这种疼人的心思。
“阿元说的没错,”大夫人稳稳心神,勉强笑笑:“自家人不必见外。”
李稷不大敢看她,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或许正因对方是陈元的母亲,无论怎样,他是要给予最大的尊敬。
陈元把一盘绿豆糕放到李稷面前:“你最爱吃的,尝尝我们家厨子做的。”
李稷眸清似水看他一眼,拿起两块,一块递给陈元,剩下一块才慢慢咬了口,吃下肚舔舔嘴唇,小声道:“好吃。”
李耿伸手抓了两个:“二哥总是这般偏心,好像表哥才是亲的一样。”说着对喝茶的大夫人告状:“舅母你不知道,表哥对二哥好的过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夫妻呢。”
话音落地,陈元踢了李耿一脚,疼的他“哎哟”一声,站起身躲到大夫人跟前继续告状。
李稷的脸腾地红了,慌忙解释:“耿弟他说话向来没……没个正经……”越说越小,到最后没了声,他意识到自个的解释多余了。
大夫人手上的茶杯差点掉落,洒出些茶水,她撂杯起身,吩咐丫鬟收拾,并牵强笑道:“你们这兄弟仨,我看啊,不知道的真像是亲兄弟。”说着专门看向李稷:“你说是不是?”
李稷恍了一下,随即应了声“是。”
大夫人笑笑,觉得不好再坐,便道:“你们闹,我还有事要忙。”
这回陈元带头起身恭送。
老娘一走,陈元追着李耿打了屋里屋外几圈才罢休。这玩笑太犯他忌讳了。
天一黑,李稷他们就回了宫,临走前,约好两日后去骑马。
“对了,两日后誉王进京,他是你们的皇叔,你们俩出宫玩,行吗?”陈元提醒。
“那就见完皇叔第二日,如何?”李耿笑着:“哥,就这样吧,咱们可说好了。”
“我一个成年人,整日陪着你们俩瞎闹,若是传出去,名声要坏了。”陈元嘴上抱怨。
“这么说,那日哥你不去了?”李稷明知故问。
陈元眯眼看他,故意道:“不去!”
李稷笑:“说好了,大后天见。”
陈元也笑。
哼着歌进了府,刚进屋,准备洗个澡,就听大夫人叫了一声:“阿元。”
陈元回头,一笑:“阿娘。”
大夫人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开门见山道:“我有些话要问你。”
陈元脱掉外衫,吩咐人往屋里多备些冰块,而后乖巧道:“阿娘要问什么随便问。”
“当日吃醉酒,你对李稷做了什么可还记得?”
陈元皱皱眉:“记不得了。”
“你当日,”大夫人顿了顿,压低声音:“抱着他又是亲又是啃……”她叹一声,无奈中带着怒意:“你干得那荒唐的混账事!”
陈元脑子里“卧槽”一声,惊恐万状,不由跟着骂原主是个混账。
大夫人气的伸手打他一下,他们母子向来感情好,从前虽说陈元不怎么对她这个母亲表达爱意,但在爷爷父亲那受了责罚,总是跑到她这儿撒娇扮可怜要银子花。
“我,”陈元收了收表情:“从前那个陈元真不是人。”
大夫人狠剜他一眼:“那我再问你,你们俩有这么个过去,如今,怎竟如此要好?”
“啊?”陈元愣是没明白他老娘的担忧:“我为从前犯的错惭愧,百般对他好,以此表达我的歉意,自然而然就和好了。”
百般对他好?大夫人头疼,她这个傻儿子,是不是真不知这世上有种情感叫断袖,李稷本就是缺爱的孩子,况且他……有个人百般对他好,那他……
越思索越心慌,索性大夫人直接道:“断袖之癖你可听过?”
陈元先是一愣,他是个聪明人,旋即明白他阿娘话里的含义了,当下无语地喊了句“我的亲娘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怀疑儿子真对那小子……”一跺脚:“哎哟喂,我的亲娘你真是,这么跟你说吧,儿子直男,绝对的,日后你就等着儿子给你娶儿媳生孙女孙子吧。”
“直、直男?”大夫人不懂。
“不是断袖的男人。”陈元愁眉苦脸的:“阿娘,你怎就那么想儿子?”说完心里拧成了疙瘩,想到了李稷,坐回椅子,闭上了眼,好不心烦。
大夫人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瞧着陈元这副样子,心里头还是没底,不仅不信他的话,反倒觉得他故意欺哄她。
“欸,阿娘,后天誉王带着女儿进京,他那女儿真就长得标致?”陈元忽然问。
大夫人太懂她这个儿子了:“誉王进京第二日,会带着女儿来府上做客,你见见不就知道了。”
陈元没出声,他也不知自个什么心思,像是要证明不是断袖,跟自己空较着劲。
到了那日,扯了个谎话骑马改日再约,穿戴好,便跟着父亲一块迎接誉王,誉王长女李湘,果然生的标致,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杨柳细腰,头饰妆容皆淡雅,一身上好的粉色衫裙,又美又仙。
看见陈元,她眼睛星子一样亮,透着惊喜。也是,陈元本就生的俊朗,活脱脱的美男子,未出阁的小姑娘见着他春心荡漾实属正常。
用过饭,长辈们故意让陈元带李湘逛逛相府,陈元逢场作戏一般带她去了后花园。
李湘说话有几分傲,看样是平时惯的,音色却软软的,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不知为何,陈元竟拿她跟李稷比较,觉得她不如李稷傲气的顺眼,不如李稷撒娇的可爱。
“你是不是……”话到嘴边,李湘默了默,除了进府那一刻陈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眼,其他时候,他连一个正眼都吝啬给她,莫非他心里有人了,如此这样猜着,再犹豫片刻后,她便如是问了。
陈元有一瞬的哑然,他不知这个小丫头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皱了眉:“为何这么问?”
李湘欲开口,这时石坚跑了过来,塞陈元一张纸条:“二殿下给的。”说罢快速闪人。
陈元迫不及待打开,上面的大意是“他生气了,改日要陈元给他带绿豆糕吃就原谅”,还学着陈元在纸上画了个小心。
陈元忍俊不禁。
李湘困惑,陈元原本暗淡的神色顿时生彩,她咬着唇,更断定他是有心上人了,这么一想,当下来了气,转身叫上丫鬟就走。
……
李稷看着手帕上陈元画的心,越看越欢喜,整个人都生动了,一个劲的问阿叶何时回来。
阿焰动动耳朵:“阿叶回来了。”
果真,阿叶匆匆进了屋,表情不大好,照实禀报:“送到了,可人家没空回您,正陪未来夫人逛园子呢。”
李稷的脸登时冷下去,整个人和方才不一样了,神情刀子一样凛冽,露出杀人的狠劲来,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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