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中岛敦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到这所医院的。
此时,他正直挺挺的站在急救室的门口,亮着的“抢救中”的标识在他头顶发出刺目的红光。
那里面躺着的是——
一想到急救室内病患的身份,中岛敦金色的瞳孔就忍不住紧缩,他发抖得躬起背,戴着指套的双手捂住嘴,压下喉间涌上的恶心感。
害怕到想要呕吐。
对那个人的惧意是童年的鞭子和铁钉,伴随着严厉的诘难和谩骂,始终刻在他的骨髓里,未曾消除。
中岛敦所在的走廊混乱却安静,不断有戴着口罩的医务人员从抢救室内进出,偶尔从他身边快速经过,低声讨论着什么。
如果他的异能是逆转时间就好了。
在这样肃穆而紧张的氛围中,白发少年不合时宜的想。
如果他知道乱步桑交给他的案子是这个,他绝对要回到过去狠狠拒绝。
下午,但中岛敦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警方搜检工作已经暂时告一段落。
根据最先到场的谷崎润一郎的说法,这很可能是一起异能力者犯案。
“车祸发生的时候,司机还在驾驶位上,按照司机本人的证词,当时卡车已经熄火,却突然自己动了起来,朝受害者撞去。”
谷崎润一郎翻着手里的证词解释道。
熄火的卡车自己动了起来?这是哪门子的奇怪说法?
敦不可思议的看向旁边的肇事车辆。
白色的货车翻倒在路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撞击,车前的窗户呈现蜘蛛网的碎裂痕迹,连车头都扭曲变形。
中岛敦绕着卡车走了一圈,蹲下身仔细去看卡车的轮胎。
“被害者呢?”
谷崎润一郎:“那个,被害者是40岁左右的男性,重伤,身份暂时还没有识别,目前正和另一个少年一同被送至医院抢救。”
中岛敦抬起头:“另一个少年?”
“是,”橘发青年点了点头,有点凶恶的眉眼突然摆出了奇怪的表情,又是一言难尽,又是神奇,
“说来,这个‘少年’,还正好是我们认识的人哦。”
中岛敦:“诶?!”
谷崎润一郎开口,正准备细讲,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挥手示意,
“谷崎先生——”
“来了——”橘发青年高声应道,跑向警察。
“认识的人吗……”
中岛敦留在原地勘察现场,人虎蹲在货车边,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在他走以前,江户川乱步对他说的话——
“没有头绪的话,就跟着巫女走吧。”
巫女啊……
沉思的中岛敦表情一顿。
谷崎桑说的认识的人……该不会是……
白发少年正思索着,突然他眼神一顿,发现翻到的货车下方似乎压着一张什么东西。
中岛敦前倾身体,单手扶着货车的边缘微微用力,月下兽的异能力发动,轻而易举将数吨重的货车抬起,抽出底下压着的纸张。
那是一张有点旧的报纸,上面大半的内容被血迹和泥土盖住,看不清详细的信息。
“有点像杂志新闻的切页……”
中岛敦拿着染血的切页起身,四下张望,想找剩下的部分。
这一刻,白发少年还没有察觉到,江户川乱步所说的“这是你的案件”,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他不过是低着头,如同过去见过的案发现场那样,意图寻找更多可用的线索,直到他的同事谷崎润一郎走了过来,将那张写了受害人身份的报告递到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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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先生。”
“……中岛先生。”
“中岛敦先生!”
中岛敦在护士大声的喊叫中猛得回过神,少年望向护士,瞳孔里还残留着没消失的茫然。
“我是……请问——”
护士摘下口罩,语速极快的问道:“请问你是北岛田的家属吗?”
北岛……谁?
白发少年呆愣了片刻,突然看向抢救室的方向。
抢救室的红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戴着氧气罩身影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
中岛敦全身一颤,他不受控制的想往后退,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双脚向前迈了一小步。
那一刻,中岛敦大概并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神情。
他曾听说,当一个人的恐慌到达极点以后,反而就平静了下来,表现出异于常人的优秀冷静。
虽然他自认为并不是优秀的人,但,这个时候,想来他脸上的神情应该是如同尸体般僵硬难看。
倒是面前这位经验丰富的护士长打量了中岛敦片刻,眼里闪过一抹了然的神色。
护士长低头,迅速在纸上写下了一些术后注意事项,简要的说道,“抢救很成功,但病人还未完全脱离昏迷期,暂时不允许家属探访。”
“……啊,不是,我不是……”
中岛敦僵硬着脸,张嘴想要否认家属的身份。
然而繁忙的护士长并没有理会他的纠结,自顾自的将材料塞进他怀里,交代了一句“记得到医院前台结算费用”之后,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不是……我那个,不是北岛田的家属……”
白发少年嗫喏的开口,说出的话越来越小声,最后直接消失在喉咙里。
“这算什么啊……为什么我要拿着这些东西不可——”
中岛敦慢慢捏紧了拳头,纸质的材料在他的手里发出细碎的哀鸣,纸上遍布褶皱。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当过去的那些都没发生过,扮演家属的角色照顾那个人?
别开玩笑了?!
他绝对……绝对要!
中岛敦用力咬紧牙关,想要将材料撕碎走人,但几次抬起手,捏着纸张边缘的手都像失去了力道。
这边,月下虎少年正在揪心的挣扎。
一声天外来音,打断了中岛敦的内心戏。
——“小孟!虎爪留纸啊!”
虽然不知道“小孟”是在叫谁,但是“虎爪”两个关键词倒是如同一把尖刀,刺穿了中岛敦脑海里混乱的各种情绪屏障。
异能力为月下兽的白虎少年反射性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黑发少年正往这边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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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爪子,快松爪子!”
右手上了夹板,裹着石膏神上朱里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中岛敦身边,没有受伤的左手牢牢按住虎爪里岌岌可危的材料。
“撕了这叠材料,你来付医疗费吗!”
医、医疗费!
咔吧,某个人虎少年悲愤的内心戏顿时裂出了一条缝,从里缓缓流出了穷逼独有的冷静气息。
“神上君,你、你说的医疗费难道是……”
中岛敦转头看向黑发少年,握着材料虎爪微微颤抖。
神上朱里表情凝重的指了指自己打着石膏的右手,“一万五千日元。”
又指了指特别观察病房里昏迷的男人,“手术费20万日元,每日住院费一万三千日元。”
最后拍着穷苦敦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明白了吗老弟,你手上的这叠,可是22万8千日元啊。”
是金钱啊!
“……22万!”
至今存款为零,每天靠着小镜花茶泡饭接济的中岛少年咔擦一声,僵硬成一块白色木板。
他颤巍巍的低下头,跟看洪水猛兽似的,瞪着手里的一叠明细材料,然后缓缓的,缓缓的蹲下身,想把东西放到地上。
一旁的神上朱里同样紧张的看着,嘴里还给人数节奏,“对……就是这样,慢慢的、慢慢地放下——”
月下兽白虎的握力相当可怕,划烂钢板就跟戳豆腐一样,更别提几张脆弱的纸。
由于情绪失控的关系,敦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虎爪的模样,而材料文件也已经被尖锐的爪子戳了几个大洞,分崩离析近在眼前。
中岛敦的额头,滑下一滴冷汗。
他连拆八个蛋的谨慎都拿出来了!
眼看着材料即将脱爪,放到地上,朱里和敦半颗扑通的小心脏正准备跟着落地,这时候,一个脚步声从医院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阿敦!你在这里啊,案件有了新的调查线索!”
啪,谷崎润一郎的手掌拍在了中岛敦的背上,后者被拍得一个前倾,虎爪不自觉用力一收——
“撕拉——”
轻飘飘的碎裂声,从天边缓缓传来。
是二十二万八千日元飞走的声音。
中岛敦:“……啊。”
神上朱里:“……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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