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舅带着小石头, 可没在这边住几天。
眼看着就要秋收了,他可是耽误不得,不过住了一个晚上, 就收拾的整齐, 准备往回走了。
只不过,他这往回走, 倒是多了一个大背篓。里面是徐婆子给他准备的东西, 米面各有八斤左右, 还装了两小瓶油, 除此之外, 还装了四根腊肠并两块咸肉, 一块儿也有一斤左右了。
除了这些,还有两条咸鱼,两包红糖,二十块月饼。
这些顶顶不少了,却又多了一大袋差不多三斤重的糖块儿和几件旧衣服。
徐婆子交代:“这一路上,如果看到有车,最好还是坐车走, 别为了省钱, 让孩子遭大罪。”
二表舅点头。
徐婆子又交代:“这些东西,都是你跟你哥两人分的, 这路太远了,小姨去不了你们那边, 你跟你哥好生的说道一下。等大妮儿结婚,我是一定要去的。”
二表舅又点头。
徐婆子继续:“这个袋子是你们路上的伙食, 不管咋地,孩子得吃好一点, 这个方块儿,你讨上热水一冲就可。这在路上孩子也能喝点鸡蛋汤。”
二表舅红了眼眶:“小姨……”
徐婆子拍打他的后背:“大男人这是干啥,赶紧走。早点走早点回家。”
二表舅抱着小石头,说了个好,又将包袱放在了背篓里,很快的踏上了回途。小石头被他爸抱着,没走多远,突然就冲着他们挥手。
徐莎笑了出来,也挥手,小男孩儿露出小米牙。
徐婆子站在村口看着他们父子的身影,说:“当年我们一起逃荒,如果不是你姨姥两口子,你娘的命都保不住。他们当年过的比我好,开始走那一路的粮食,都是他们贴补我们。后来也是他们夫妻去讨饭,你娘病了,还是你大姨讨来了药片。谁曾想,到最后,他们到底是没走到最后安定下来。”
徐莎拍着她姥的肩膀,说:“既然现在咱们过得好,就贴补他们一点。”
徐莎可不是抠门的人。
徐婆子轻轻的嗯了一声,似乎想到什么,她低声问:“你买那些……”
徐莎立刻:“什么叫买,是换来的。”
昨晚江枫偷偷送来两袋米两袋面,还送来能有一百块月饼,真真儿是把徐婆子吓个够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打劫粮仓了呢。
徐莎:“放心吧,没人知道的,不经过黑市儿的门路,安全的很,您就放心吃。”
徐婆子戳她:“你这妞子啊,你说你跟小江大夫牵扯这么深……”
说到这里,倒是不知道说啥好了。
徐莎倒是无所谓:“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儿的啊!”
她揽住徐婆子,哄着她说:“姥,我晓得你的意思,知道您担心我,但是您真的放心就是,我和江枫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他要是招惹我,比我还倒霉呢。所以真的不必太过担心的。”
徐婆子:“你晓得就好。”
古大梅和徐山一早就去了自留地,倒是也没来送。现在虽然还早,但是现在到底天儿还不错,一些老农已经开始收自留地的东西了。所以一路走下来,倒是看见不少人在地头儿忙碌。
徐婆子:“你之前鼓捣回来的瓶瓶罐罐,也都是从小江大夫哪儿倒腾的吧?”
为了装蘑菇肉酱,他们可缺罐头瓶子了。光是靠他们家吃,这哪儿能吃出这么多罐头瓶子啊!徐莎鼓捣了一些空罐头瓶子回来,徐婆子心里可是顶顶有数儿呢。
徐莎:“嗨呀。”
大概看出徐莎不想多说了,徐婆子说:“今天给你二表舅装油,用的就是这个,这种瓶子倒是方便……”
她碎碎念开来。
一老一小往回走,绕过村里的公共茅房,就看到胡杏花正在挑粪。
虽然天色还早,但是挑粪是比地头儿的老农早上工一个小时的。那没办法,大夏天的,中午的粪水味道太重,干这个中午要提前下工半个小时,下午也晚上工半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都是给中午让路了。
徐莎默默的后退一步,胡杏花这人脑子跟别人不一样,别是嫉妒她,冲过来泼她一身粪,这就得不偿失了。徐莎拉着徐婆子,飞快的窜了过去,仿佛有狗再追。
胡杏花正转身呢,就看到徐莎急冲冲的样子。
她最近事事不顺,简直火气冲天,白老二的事儿,她根本就撇扯不开,只好说自己好像隐约看见了,但是因为胆小不敢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被人采信,但是因为没有什么证据,她到底是回家了。
只是,她本来就够倒霉了,没想到回来家里人还要扔脸子,更是要在队里挑粪,想一想,哪里不愤怒?
远远的看着徐莎离开,她唾了一口,骂道:“等你有了后妈,我看你能N瑟到几时!”
白莲花刚挑了一桶回来就看到胡杏花在偷懒,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说:“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又偷懒?这是两个人的活儿,难不成要我自己干?”
她顺着胡杏花的视线看过去,是徐莎,冷笑说:“你再看也不如人家一个脚指头。”
白莲花在旁人面前还是那个挨欺负哭咧咧的白莲花,但是在胡杏花面前倒是露出自己尖酸刻薄的一面。毕竟,在她看来。胡杏花就是一个扫把星!
好像所有的倒霉,都是从胡杏花开始跟她要钱开始的……
她看胡杏花哪里能顺眼?
而胡杏花,她觉得,如果不是白莲花娘家那些破事儿,她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她上前就推人:“你说谁呢?”
白莲花没有防备,一个踉跄,碰的一声,坐在了粪桶里。
粪桶里倒是没有粪,然而,白莲花竟然,一下子给坐碎了。
白莲花:“啊!你她娘的!”
她站起来就冲向了胡杏花,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徐莎与她姥听到动静儿回头一看,吓了一跳,我的那了个去!
白莲花:“我草………………%¥# &……”把粪桶扣在了胡杏花的头上!
胡杏花:“去你娘……¥%* #¥……”把白莲花揣进了她那桶满着的粪桶里!
饶是见多识广徐婆子这个时候都目瞪口呆,不能言语。
不是我见识少,而是这两个人实在太凶悍。
这个时候,徐婆子终于承认,自己其实真是一个软弱的小绵羊。
而小绵羊二号徐莎更是后怕的拍着胸口,说:“好在我有自知之明,离他们远点,这两个女同志那是要发疯啊!”
徐莎话音刚落,就看到两个人竟然打到了茅房里。
徐莎看着摇摇欲坠的木板子茅房,突然生出了一点点,不是很美妙的感觉。
果然,就在徐莎心思浮动的那一瞬间,就听到轰隆哗啦一声,厕所,倒了……
倒了,彻底倒了……
“啊!!!”
“啊啊啊!”
随着两声女高音尖叫,徐莎判断,这两个人,可能,大概,好像,应该……掉进了茅房?
徐莎吓了一跳,赶紧叫:“救命啊!”
粪坑也是能淹死人的啊!
不过让徐莎救人,那是不可能去救人的。
她还没到能够以德报怨的年纪啊。
再说,这个粪坑,真是扛不住啊!
不过,她可以帮忙呼救的!
这点人品,她还是有的。
好在,不用徐莎尖叫的多大声,这么大的动静儿也不可能没有人听见,很快就有人从地里跑了过来。
“咋了啊!”
“我的天啊!”
“这是疯了吗?”
“快救人啊!”
徐莎他们已经走了挺远的,虽然能看见,但是不是靠的最近的,大家跑得快,自然冲在了前头。徐莎拉着她姥咬耳朵:“别靠近,溅一身粪。”
徐莎坚决不靠前。
徐婆子对这两个女同志也没啥好感,算计他们家徐莎的,就是辣鸡。
不过这边也来了人,倒是也用不上他们,总归有那热心肠儿的,大家赶紧小心翼翼的把木板子扒拉开,这才发现,想救人,还挺难的。
“这咋拽啊?”
“呕,也太恶心了……”
“快,找个绳子给人拽上来。”
“哦对对对。”
吵吵嚷嚷间,也不知道是谁指挥的,很快的,就有人丢了绳子……只是,这个时候又闹妖儿了。
胡杏花和白莲花,在粪坑里扑通扑通的竟然――互不相让!!!
是的,两个人都想率先上来,扑通着你踹我一脚,我蹬你一下,争抢着这个先上来的资格。这倒是给大家看蒙了。真的,从未见过如此作死之人。
到底是赶过来的方建国维持了秩序:“都给我老实点,不许争,一个个上来,胡杏花,你先来。”
他也不是向着谁不向着谁,反正就是谁最近谁先上来。
因为有了方卫国,好悬大家将胡杏花拽上来了,胡杏花趴在粪坑边儿疯狂的咳嗽。
方卫国忍着恶心把绳子丢下去,再次组织人将白莲花拉了上来,八月末的天气,散发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美妙”味道。
方卫国:“行了,赶紧都回家洗个澡换个衣服,继续上工。”
更多的批评,也是要的,但是这个时候两个人一身粪掐着嗓子咳嗽,他还能说个啥?
“白莲花,我草你妈!”
胡杏花突然就暴起,冲到白莲花身上就挠。
白莲花被按了个倒仰,如同乌龟翻盖儿。
她挨了好几下,直接给胡杏花蹬开,上前就扇嘴巴子。
这个左右开弓的架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劝架是没有人劝架的,毕竟大家还不想作一身粪啊。
“胡大娘,赶紧拉开你家胡杏花;还有老陈婆子,赶紧管管你二儿媳……这他娘的是要作死吗?快点!”方卫国发了火,已经开始骂脏话了,两个老太太赶紧上前。
好悬,拉开了!
不过,这状态,真是不忍直视。
徐莎和徐婆子很有默契的共同退后了好几步。
徐莎:“果然发了疯的女人是不好惹的。”
徐婆子点头,心说自己还真是不行,就没有这几个厉害啊!你看看,一身粪也能打!
讲真,这个时候,徐莎可必须要说一句,自己不敢惹这两个疯女人。虽然她徐莎也是打架的一把好手儿,但是对于这样会发疯的。她觉得,甘拜下风。
自己真不行!
徐莎又默默的退后一步,该认怂的时候,就得认怂,做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
“行了,你们给我差不多得了,这还没完没了了,你们来看看自己,一个个像是什么样子!都造成这个样儿了,还在这儿打架。茅房都让你们打塌了,你们还折腾!这个茅房,你们当不要钱啊!”
一听到钱,打架二人组还没啥反应呢。
两个老太太都懵了,陈婆子和胡大娘嗷嗷的叫,想要推脱,不过还没咋说得出口,又被方卫国喷了。
“你们这个时候还狡辩,当我们都瞎啊!一次两次的没完没了的。这是要死啊!你们说,就你们两个,这不长的时间惹了多少事儿了,一次又一次的!等村里是你们可以随便撒泼的地方吗?你们这是破坏集体财物,知不知道!这是破坏!你们平日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我也不想管,但是你们看看你们现在这些个事儿!”
方卫国真的发火的时候,大家还是不敢哔哔的。
不得不说,在有些话时候,方卫国这个治保主任比大队长是有用的,不过方卫国更注重村里那些收成啊安全啊之类的事情,倒是不像大队长那样什么琐事儿都得掺和一脚。
可虽然方卫国管的不多,但是平时不爱发火的人突然发火,和整天暴跳如雷的人比起来,还是前者更吓人了的。
方卫国发飙果然引得大家安静了不少,很快的,在几个人的带头下,找着理由散了。
徐婆子揉着太阳穴,咿呀着说:“哎呀我这个头,哎呀,熏得脑仁儿疼……”
徐莎立刻:“我扶您回家。”
两人赶紧也匆匆撤离了战场,这事儿跟他们又没有关系,干啥要掺和?
再说,真的太臭了。
一大早的,因为这个事儿,大家上工都迟了。
徐莎回到大队部,黄妙嫦飞快的跑过来问:“听说胡杏花和白莲花打架掉到茅房里了?你看到了吗?”
徐莎点头:“看到了!”
黄妙嫦羡慕的看向了徐莎。
徐莎:“……”
可别说,两个人只要讲别人小话儿的时候,才能这么友好。
而且,徐莎还是第一次从黄妙嫦身上感觉到羡慕。
不过,这样的羡慕,她也不咋想要啊!
你说你羡慕我长得好,你羡慕我有钱,你羡慕我招人喜欢,我都很高兴。
你为啥要羡慕我围观了“人掉粪坑”啊,这有什么羡慕的?
黄妙嫦:“你可太幸运了,我早上起来晚了,没看见,真是太亏了。”
徐莎:“……”
黄妙嫦又压低声音:“王会计再算盖一个茅房多少钱,要让两家赔偿呢。”
徐莎:“……………………”
打架把茅房搞塌了已经很惨,没想到哦,竟然还要赔偿。
想到那两家子老太太,徐莎仿佛已经看到他们的心在滴血。
哦吼,看你们还敢!
她说:“所以这件事儿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大家都看她,徐莎一本正经:“就算打架,也不要损害公物。”
几个年轻人都笑了起来,黄妙嫦笑够了,抱着登记本出去了。小陈:“哎,等我一下。”
他赶紧跟上了,徐立看着微微摇头。
徐莎一下子抓住他的小动作,贼兮兮的说:“你咋回事儿?”
徐立眼神闪烁:“没啥啊!”
徐莎揭发他:“你这可不是没啥的样子。”
徐立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小陈其实只是看中黄妙嫦同志家里条件好。”
徐莎挑眉,凑过去:“你又知道了。”
徐立点头,更加压低声音,说:“我只跟你说,他还在追求洪知青。”
徐莎:“洪知青?”
她对于村里的知青,真的不太知道。
哦,也不能说不知道,她还是认得那个朱宝玉的,就是胡杏花那段未了的孽缘。
徐立大概是没想到徐莎不知道谁是洪知青,噎了一下,不过很快说:“就是那个总是穿红裙子的。”
徐莎恍然大悟,说:“那个啊,我知道我知道。”
就是这群知青里看起来最有钱最高傲的那个妹子嘛!
晓得!
徐立:“洪知青家里条件不错,小陈……”他没多说了,眨眨眼,一副“你懂”。
徐莎还真是懂了,不仅懂了,还觉得挺好玩儿的,她发现徐立这个远房表哥还挺八卦的咧!
而且,是那种会默默偷偷的发现情况,然后自己偷偷的腹诽的人。如果内心可以开弹幕,估摸着她这个表哥脑袋顶上肯定顶着一堆八卦吐槽。
徐莎正脑补呢。
就听徐立说:“这些别出去说,都在一个办公室,小陈知道要恼火的,不必要的。”
徐莎长长的哦了一声。
既然说起知青,徐莎少不得要问问:“现在知青点怎么样啊?”
提到这个,徐立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说:“可热闹了。”
徐莎:“哎?说说?”
徐立压低声音:“朱宝玉知青长得好,对各个儿女同志都可温柔了,那些女同志都争抢朱知青;洪知青长得好看,家里条件也好,他们那些男知青都围着洪知青转悠。洪知青好像对的朱知青有点意思,但是不知道朱知青是个啥意思。”
徐莎挠挠头,说:“好复杂啊。”
徐立点头,说:“确实复杂,这还有咱们村里的事儿呢。咱们村里好些个姑娘都相中了朱知青。黄妙嫦,咳咳,也似乎有点这个意思……”
徐莎目瞪口呆。
这些人看着也就比她大一点,还有的跟她同岁,怎么现在感情世界都这么复杂了吗?
大概是徐莎太震惊,徐立又小得意的多说了几句:“因为女同志都喜欢朱知青,小陈还挺生气的,搞了些小动作针对朱知青呢。”
徐莎:“…………这样人品未免也不咋地吧?”
虽然朱知青养鱼可能也不是啥好人,但是小陈这搞小动作,也不是啥正人君子。
徐立:“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朱知青也厉害,他很快就发现了,还不小心让许多人知道了。你没看咱们村里一些女同志对小陈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吗?”
徐莎:“……”
这可真是!
她由衷的感慨:“他们复杂的感情世界,我不懂。”
徐立点头:“我也不懂。”
难得的,俩人倒是能唠到一起。
二表舅父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倒是没有给徐莎他们家造成什么影响。倒是二表舅领着儿子一路往回走,眼看中午太阳越来越大,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出来,二表舅摸摸儿子的小脸儿,说:“石头感觉咋样?你在坚持坚持,咱们再往前走一段儿,就有村子了,要一碗热水,人家是给的。到时候咱们就吃饭。”
小石头靠在他爹的怀里,轻轻的嗯了一声,小小的人儿扭动一下,说:“爹,我能走。”
二表舅摇头:“不行,爹抱你,你走的太慢了。”
小石头唔了一声,听话了。
果然又走了一小会儿,两个人就看到了村庄,二表舅要来了一碗热水,村里人问:“你这是走亲戚?”
二表舅憨厚的笑,说:“不是,我是领孩子来看病,都听说,上前进屯儿的小江大夫便宜。我儿子病了,我这走了好几天,就为了看看病。”
这么一说,大家点头,他们附近几个大队,一般都是找小江大夫。
再一看这对父子,特别是这个儿子,病恹恹的瘦巴巴。
二表舅稍微又寒暄了几句,端着碗重新上路,走到了人影儿看不见,他吁了一口气坐下,说:“来,小石头坐。”
二表舅是逃过慌的人,最是晓得防备人了。他身边带了不少好东西,生怕被人盯上,他一人带着孩子,可没什么保障。正是因此,他虽然说了实话,但是却也说自己那边还有亲戚。
人穷一点,就会安全一点。
他解开伙食包裹,说:“你姨奶说了,小方块儿放在热水里,小方块儿……应该是这个。”
只是这一打开包裹,他倒是结结实实的愣了。
“这……”
小石头惊喜,高兴的小颤音:“爹,是包子,是包子,爹!还有大馒头!”
二表舅一下子又红了眼,不过很快的抹了一把,说:“嗯,是包子。”
他把看起来是方块儿的东西放在了热水里。
其实他们口中这个小方块,就是汤包,徐莎把外包装都撕掉了,可不就变成一个个小方块。他们不晓得什么汤不汤包,反正是方形儿的,就叫方块儿了。
小石头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大汤碗。
“爹,这不是咱家的。”小孩儿小声说。
二表舅,也叫二勇,二勇点头:“这是你姨奶家拿的。”
他们来的时候其实也带了家里一个碗的,一路能要点热水泡饼子。不过昨晚这碗被徐婆子看见了,她想到家里还有淘汰下来的一批碗,这不二表舅厚着脸皮也都带走了。
虽然他们家先头儿用的碗也都磕了碰了,不是什么水光溜滑儿的碗碟,跟现在家里用的没法儿比。但是跟二表舅拿得这个,还是天壤之别的。
他们家那个,刷一刷还能看出是普通人家可用的,都是小磕碰。二表舅拿得这个,就跟要饭的似的。
二表舅十分羞愧,自己不能孝敬长辈,反而要长辈贴补,他其实不该拿的,但是,日子太难了。
他到底是说不过小姨。
小姨说:“你们爹娘都不在了,所有的亲戚里,也不过就我这么一个姨,我是把你们当儿子的。你们也把我当娘。当娘的给孩子点东西,还要计算吗?再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我家现在不用的。”
二表舅沉浸在思绪里,就听小石头惊讶的声音:“爹,你看,你看变了。”
二表舅低头一看,就见的大碗里的小方块儿已经消散开来,变成了一碗鸡蛋汤。上面还带着一点点紫菜,这样神奇的东西,简直令人觉得不可置信。
二表舅:“嗯,等下就能喝了。”
他原来不晓得什么鸡蛋汤,现在才懂,原来是说这个。
他拿出一个包子,说:“来,给你。”
小石头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抬头:“爹,是肉的,是肉!肉包子!”
二表舅认得,这是猪肉白菜馅儿的,怪不得他昨晚好像听到剁菜的动静儿,原来是为了给他做包子。他也是上过扫盲班的,数了数,一共十个包子,不过个头儿很大,他一个大男人,比他拳头还大一圈儿呢。
十个馒头,和包子差不多大,还有十个玉米饼子。煮鸡蛋也有五个。
这些东西,可比他们来的路上丰富太多太多了,也够他们一路吃回家的。
小石头啃着肉包子,说:“姨奶好。”
二勇点头,说:“是啊,你姨奶好,她给我们拿这么些东西,还不晓得接下来要节省成什么样儿呢。是爹没有出息,还要他们帮衬。小石头长大,要记得姨奶的好,也要记得表叔表婶,还有你徐莎表姐的好。”
小石头懵懵懂懂的点头,二勇拿起一个饼子,大口吃了起来。
姨奶家这个玉米饼子,都磨得格外的细致,跟旁人家不一样。
好吃!
二勇已经打定主意,能少吃一点,就少吃一点,这些东西剩了,拿回去还能让媳妇儿和其他几个娃改善一下日子。
“爹,你咋不吃肉包子?”
二勇:“我不爱吃!”
小石头迷茫的看着他爹,不懂他爹咋不爱吃呢?这个这么这么的好吃啊!
二勇:“来,这个汤大概能喝了,你尝尝。”
小石头:“爹也喝。”
二勇:“我不……”
小石头:“咱们一起喝。”
小不点认认真真,当爹的犹豫了一下,笑着说:“好,一起喝。”
父子两个人一同分享了这一碗鲜美的鸡蛋汤,水放的太多,味道已经有些淡了,但是对他们来说,这是难得的美味了。父子两人一路走下来,四天多才到家,他们村子早先人少。这经过这么多年,人口增加了许多,可是跟别的村子比起来,还是少得很哩。
全村上下才几十户人家。
父子俩进村的时候已经是傍黑儿了,家家户户都在做饭,二勇抱着儿子回家,一进篱笆院儿,就看到三闺女在喂鸡,他叫:“三丫。”
小姑娘梳着羊角辫,立刻叫:“爹!”
高兴的冲了过来:“爹,你回来啦。”
爹每次出门,回来都给他们带一块儿糖,所以每次他出门,家里几个孩子都眼巴巴的等着。
二勇压低声音,手指头在耳边吁了一声,说:“你悄悄的去隔壁你大伯家,叫他们家人来。”
小姑娘机灵的点头,嗖嗖嗖的往隔壁跑。
“他爹,你回来了!”二勇媳妇儿也高兴的很,她赶紧接过儿子,说:“小石头感觉咋样?”
小石头小声儿:“好了。”
搂住他娘的脖子,高兴:“娘,我想你了。”
二勇媳妇儿也高兴:“是比出门时候气色好。”
当娘的,哪里不晓得孩子是个啥样儿?
一点点变化都晓得的。
“她爹,小石头咋样了?你这次过去,小姨可还好?”
二勇点头:“还成。”
正说话的功夫,就看三丫领着大勇一家子过来了。
其实大勇家日子过得比二勇好,二勇家孩子多,小石头身体还不好。不过,大勇家也没强的特别离谱,他家男丁少,一样是不出活儿。加上时常贴补二勇家,所以两家都苦哈哈的。
“二弟,咋样?”
这一看,就点头:“嗯,小石头瞅着气色不错啊。”
小石头这几日虽然赶路,但是吃得好,每日一个蛋,还能喝到一碗蛋汤,一个肉包子。这哪里能不气色好?小家伙儿高兴的叫:“大伯,我病好了。”
“病好了好,病好了好啊!”他上炕坐下,说:“小姨那边咋样儿?表妹走了,也不知道小姨是个啥样儿。”
二勇:“我看着还成,表妹家的娃儿回来了,就徐莎。有她在,我看小姨情绪也能好不少。”
他们两兄弟,跟徐秀的关系可好了。
那是徐山不能比的。
毕竟,小时候一起玩儿,后来又一起逃荒。
但是徐山这个表弟吧,那都是落在上前进屯儿之后生的了,他们都没咋见过,每年也就那么一两次、两三次,且少着呢。
所以他们关注徐莎,比关注徐山还多。
“那徐莎是个啥样儿啊?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那哭声嘹亮的,可能嚎了,长大了文气了吧?”
二勇犹豫了一下,说:“我瞅着,不咋文气。跟表妹挺像的。”
大勇了然:“哦哦哦,就凶呗?女孩子又没个兄弟,凶点好。”
二勇:“可不呢。”
他说:“哦对,我这叫你们过来,是有东西要分的。小姨给我拿了不少东西。咱们都是一人一份。”
大家好奇的看过去,而随着二勇动手,这下子家里人险些下巴脱臼,“这这这……”
大勇蹙眉,直接拍了二勇:“你咋就能拿这么多东西?你还让不让小姨过日子了?”
二勇憨实一点,低声说:“小姨也凶,不让不要……”
大勇:“你啊,就是个没心眼儿的。”
大勇媳妇儿看着这白面儿,眼睛都赤红了:“这也太好了。”
二勇媳妇儿、二勇媳妇儿说不出话了。
他们两家啥时候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我瞅着这个面咋比富强粉还好。”大勇呢喃,一家子震惊够了,他说:“老二,这东西太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吃都不咋能吃饱,这样的细粮哪里是我们这样的粗人能吃的?你看这样成不,咱去黑市儿,给换成粗粮。”
二勇一听,点头:“听你的。”
大勇颠了颠,说:“应该各有八斤了,这细粮换粗粮,能一比三吧。”
二勇的大儿子木头说:“这个质量好,我瞅着能换五。”
这一说,两家仔细一算,要说能换八十斤粗粮,立刻喜形于色。这不少了。
“木头,你有数儿不?”
木头点头。
要说大勇二勇两个人虽然比表妹徐秀结婚早好些年,但是两个人许是逃荒的时候亏空了身体,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都五七六年才开怀。
所以徐莎的大表姐,才比她大一岁。
大勇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大妞儿二妞儿,大妞儿十七,正在议亲。二妞儿十四;老三是个小子,十岁。
而二勇倒是第一胎就生个小子,就是木头,比二妞儿大一岁,十五。家里有个七七八八的,都是他来帮衬着,不过因为家里穷,倒是也没人议亲。
除了这个大儿子,二勇家又生了大丫二丫三丫三个闺女,最小一个是小石头,是老五,不过他早产,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病了。也花费了不少钱。
木头有时候会去黑市儿给家里换东西,算是比较“见多识广”。
“肯定能,要是遇到好卖家,说不定能换六。”
这话让大家高兴起来,大勇:“要是换的话就早一点,今年收成有影响,早点换比晚点换强。”
一家子齐刷刷点头。
大勇媳妇儿和二勇媳妇儿看着这好东西,格外不舍得,可是也晓得这是必须的。
二勇:“哥,要不,留点吧。过年让孩子们也吃点好的,一家一斤米一斤面。剩下的换了。”
大勇看向了侄子小小的人儿,又看自己儿子渴望的眼神儿,咬牙:“成!”
粮食分好了,其他也不少,肉和腊肠、油哪一样不是好东西?
就连旧衣服和旧碗碟,双方都分了个高高兴兴。
小孩子们一人含着一块糖,格外高兴。
徐莎没觉得徐婆子给了很多东西,毕竟要两家分。但是在大勇二勇两家看来,这些东西却多的不能再多了,就连糖块儿都能吃一年呢。
“对了,这是小姨给我们在路上准备的伙食,我吃了饼子,这个馒头都省下来了……”
要说吃饱,他全吃了都不够。
“这是肉包子,一个孩子一半儿……”
木头:“我不是孩子,我不要……”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咋不是孩子了?”
这一晚,一家子尝着难得的美味,深更半夜还在回味。
夜里,大勇二勇坐在院子里,大勇:“你还有话吧?”
二勇迟疑一下,小声说:“哥,我想把咱那套好东西,卖给徐莎。”
大勇没言语。
二勇:“大妮儿要嫁人了,你就忍心看她这样啥也没有的出嫁?能议来啥样的人?大妞儿嫁了,紧跟着二妞儿也快了吧?还有我家木头和大丫,木头十五,大丫也和二妞儿同岁,也快了……小石头这么小,也该好好补补,你看他这次病了,吃好了,反而直接就好了。我这当爹的心难受啊。”
二勇挠着头,小声说:“咱们不是早就想出手。就是没门路吗?但是我看,徐莎有门路。”
大勇严肃:“秀儿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们这样,要是真的牵连到徐莎呢?我们对得起她?”
二勇赶紧说:“不是,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说偷偷换东西。我说的有门路,不是说徐莎在黑市儿有啥门路,我看她对黑市儿压根一点都不晓得。一看就没去过。那能有个啥门路。我是说光明正大的换东西,咱们不偷偷摸摸的。我听说秀儿的战友经常给徐莎寄东西。徐莎也会回礼,双方有来往。咱们这东西,不自己偷偷卖。问问徐莎能不能跟人换,还不成吗?”
大勇沉默下来。
他说:“你咋解释来历?”
二勇又挠头。
大勇:“那可是一套红宝石,有人把咱当成资本家,咋办?”
二勇继续挠头。
而此时,徐莎不断的打喷嚏,喃喃自语:“谁念叨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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