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这一倒,张夫人真可谓是手忙脚乱。
上一回傅棠晕倒,还有傅榆和傅桂帮忙把人搬回屋去。
今日这两个都不在家,张夫人只好叫上夏大家的,两个女人把他给架了回去。
也幸好傅棠如今的身量尚未长成,要不然,这两位还真不一定挪得动他。
夏大家的不敢对夫人说什么,但没过多久傅瀮就回来了。
问明了缘由之后,傅瀮便抱怨道:“你上回不是说了嘛,只要他高兴,随便他怎么着?这才几天,你这老毛病又犯了。”
“我……我这不是为了他的前程着想吗?”
张夫人本就又急又怕,如今丈夫回来了,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张口就是抱怨,她下意识就竖起了全身的尖刺,原本要认错的话她也说不出口了。
“前程?要什么前程?前程哪里有命重要?”
傅瀮一边让人夏大家的去请大夫,一边数落张夫人,“你非得把儿子逼死了才算消停是吧?”
这一句,正戳到了张夫人一直恐惧的地方,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你胡说什么?棠儿不会有事的。”
“呵,现在是不会。但你若再拿前程逼他,可就不一定了。”
“我不问他的前程,难不成让他像你一样,窝囊一辈子?”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我看……”
“爹,娘,你们别吵了。”
傅棠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承认,他一直不醒,非要等到傅瀮回来,就是想要借傅瀮的口,说张夫人几句。
虽说他已经认命,也下定决心,会把傅瀮夫妇当成亲生父母来孝敬。
可是,怎么打算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的难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别的不说,就张夫人这总是企图掌控他人生这一条,就让傅棠觉得不能忍受。
虽然原身才十五岁,但在这个年代,人均寿命偏低,十五岁真的已经不小了,可以试着独当一面了。
更别说,傅棠身体里装的,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灵魂。
虽然他也知道很不公平,但在张夫人自以为是地教他该怎么做的时候,他却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么一对比之后,就让傅棠觉得更加难以忍受了。
所以,他今日才在假装晕倒之后,故意一直不醒,等傅瀮回来数落张夫人。
可是,眼见他们夫妻越吵越火气越大,傅棠生怕他们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果断转醒了。
见儿子醒了,傅瀮夫妇也顾不上争吵了,都是又惊又喜地围到了榻前。
“棠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孩儿……”傅棠正要说没事了,但转念又一想,就改了口,“……头疼。你们能别吵了吗?”
其实,就傅棠那堪称渣渣的演技,如果不是脸上漂白剂的效果还没散尽,这“虚弱之态”演得实在是让人没眼看。
但父母对子女,总是会关心则乱。
他这一晕,就是没病,傅瀮夫妇也会压着他好好休息,更何况听他说了头晕?
张夫人立刻给他背上垫了个靠枕,让他坐得舒服了一点,转身就给他倒了茶,“来,喝点水,润润嗓子。”
“多谢娘。”傅棠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就满面歉意地说,“都怪孩儿这身子骨不争气,辜负了慈母的期望,孩儿当真是不孝至极!”
就这两句话,就说的张夫人眼里淌泪,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傅棠的手,哽咽道:“往后娘再也不逼你了,再不逼你了,你心思也别太重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傅棠暗暗松了口气。
但他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张夫人如今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是真心的,但这真心能维持几日,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张夫人只是说了不再逼他上进,想要掌控儿子人生的心思,怕是半点也没有消去。
但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傅棠干脆也就不想那么多了,先顾着眼前的事情,才是正经。
比如,正在替他把脉的孙大夫。
“孙大夫,我儿如何?”
孙大夫的手才从傅棠手腕上拿下来,张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询问。
”咳,咳咳……”
自己有病没病,傅棠自己心里清楚。
他生怕孙大夫一张嘴就露馅了,赶紧接口,“娘,孩儿早就说了,我的身子没有大碍。”
孙大夫人老成精,挑眉看了他一眼,得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老人家暗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是没有拆穿他,对张夫人道:“小公子没有大碍,待老夫开两幅汤药,可喝可不喝。”
说着,就拿起傅瀮准备好的纸笔,笔走龙蛇,一副药方一挥而就。
傅棠虽然有了小傅棠的记忆做加成,但毕竟不是自己从小学来的东西,孙大夫的字稍微一潦草,他看起来就比较费力了。
正当他努力辨认药方上的字的时候,就听见便宜爹傅瀮疑惑地问:“一副药里二两黄连,是不是太多了?”
什么?
黄连?
还是二两?
傅棠大惊失色,愕然转头看向孙大夫。
就见留着三缕长髯,仙风道骨的孙大夫捋着胡须,淡淡地说:“令公子心火旺盛,黄连正好去去火气。”
他虽然帮着傅棠圆了慌,但在老大夫的价值观里,这样装病欺瞒父母,累父母担忧的臭小子,就是欠教训!
“孙大夫……说的是。”傅棠觉得,自己嘴里,已经开始泛苦了。
见他态度良好,孙大夫心里的不满去了一些,温和地说了一句,“小公子好生修养,莫要再累父母担忧了。”
傅棠急忙应承了,“是,多些孙大夫教诲。”
——好嘛,他可算是知道这二两黄连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来的了。
等送走了孙大夫,傅棠正要和张夫人说一下关于太子赏赐的事,傅榆和傅桂一起回来了。
这两人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又是水又是泥的,傅桂脸上还挂了彩。
傅棠看了一眼两个蠢弟弟,下意识地往张夫人脸上看。
果然,就看见了张夫人满面的怒气,“你们这两个孽障,又到哪里鬼混去了?”
接下来,就是一阵鸡飞狗跳,两兄弟被母亲追得满屋子乱窜。
傅棠用怜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两个弟弟,觉得他们这一顿打,挨得可真是一点都不冤。
——话说,你们就不会回自己屋子里换身衣裳再过来?
原本,傅棠还想着,有了两个弟弟吸引火力,自己这一顿黄连汤说不定能逃过去呢。
就听见傅桂抱怨傅榆,“我就说先去换了衣裳再过来嘛,老二你偏不听。”
然后,傅榆一句话,就把张夫人的注意力引回了傅棠身上,“大哥都晕倒了,我当然着急来探望了。等看完了大哥,多少衣裳换不了?”
面对张夫人关切的目光,傅棠:“…………”
——我真是谢谢你了,二弟。
傅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忽略夏大家的已经去熬药了这个事实。
“娘,今天孩儿带回来的赏赐,都是天子赐下的内造之物。里面有几根簪环,正好给娘用。”
他说着,看了傅瀮一眼,着重强调,“只是有一样,内造之物,又是御赐的。娘自己插戴可以,却万万不能丢失或损坏。若不然,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一个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咱们一家子就准备黄泉团聚吧。”
果然,傅棠说完这句话,就看见傅瀮脸上露出了遗憾不乐之色。
很显然,如果傅棠不特意把事情的严重后果说出来,这些东西在张夫人手上,肯定待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傅瀮给摸走。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今天既然已经开了话头,索性就再多说一点吧。
“至于其他的东西,母亲看着处置,能多存一点银钱,就多存一点吧。儿子这个伴读,还不知道能做几天呢。”
张夫人一惊,下意识就问:“可是太子显咱们家寒酸,对你有所不满?”
“咱们家怎么就……寒酸了?”
傅瀮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生意一下子拔的极高,却又在张夫人的眼刀下慢慢低了下来。
“母亲这是哪里话?”
傅棠道,“太子殿下贤明,又岂是那种以罗衣看人的浅薄之辈?”
说句不好听的,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在宫里,若论奢侈享受,谁比得上宫里的主子?
傅瀮奇怪地问:“那又是为何?”
傅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沉地叹了一声。
“你……你看我干嘛?”
傅瀮被他看得发毛,下意识地往后趔了趔身子。
傅棠用一种特别纠结的目光看了他许久,只说了一句话,“子不言父过。”
再多的,他一句都没有说。
但对张夫人来说,他一句把该说的都说尽了。
张夫人当即就问:“是不是你爹好赌的事,被太子殿下知道了?”
傅棠沉默着闭上了眼睛,别过了头去。
这就是默认了。
张夫人当即就炸了,“你个杀千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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