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登台日

    登台之日别说是醉玉楼的大日子,放在渝州城都算声势浩大,加上赵三爷大破鞑靼大军,鞑靼内怯胆慑投降,赵家军大胜得归,渝州遍地皆是喜意。

    当初为了刻意营造出醉玉楼与其他青楼不同,醉玉楼在登台日同一天专门设置诗词大会,文人骚客聚集一地。姑娘们若觉得自己诗词歌赋拿得出手,也能参与其中,算给青楼披上件文雅的外衣,让众人看看醉玉楼的姑娘不止空有皮囊。

    这一举动,几乎将其他的青楼风头占尽,甚至其他青楼将姑娘塞到醉玉楼,求得登台表演的机会。

    不管是想一睹醉玉楼姑娘的风采,还是想在诗词大会赢得头筹,渝州城很多人都会来凑热闹。

    这日,渝州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深秋的风一吹便是冷得让发抖,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天气越发凉起来。

    倚绿凑到娇芙跟前,神色复杂地看着娇芙:“姑娘,西罗姑娘传来消息,招待的贵客里并未见到三爷。”

    这样的结局似乎在娇芙意料之中,赵郁刚大胜归来,忙着庆贺胜战,怎么可能会来。

    娇芙站在窗口神色平静,他不来最好啊,千万不要来,这张脸摆在这里,他若来了不可能让她落入别人手中,可到他手里也不一定会是好下场。

    舞衣柳妈妈早就准备好让人送来,她做了简单的修改,玫红色的舞裙轻盈而不露骨,穿在身上勾勒出玲珑身躯,赤脚踩在地上,双脚脚踝处是两条银丝制作而成脚链。

    她特地画了设计图让工匠赶工制作出来,每条脚链穿了两只铃铛,系在脚踝上稍微动作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倚绿要给娇芙上妆被她阻止,娇芙本身会化妆。

    古代胭脂水粉有纯天然制作,也有掺杂重金属制作而成,娇芙分辨不出所以不愿将它们涂抹在脸上,平常化妆刻意画淡妆,导致众人以为她浓妆不好看,实际上从没人见过她浓妆。如今抹上粉墨,比她平时素容示人时更加夺目。

    要跳《衍楚》这种祭祀之舞,娇芙想让自己看起来庄重肃穆,免得玷污那份神圣之感。可在青楼跳这样的舞,对齐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娇芙放弃了想要端庄的意思,只是尽可能的让她妆容看起来妩媚却不落入俗套。

    娇芙的出场排在最后,她准备妥当就去了前院,身上披着一件边缘带绒毛的白色披风,脑袋都在帽子里,脸上围着玫红色面巾,她这般打扮在今日并不算扎眼,要上场的姑娘都是这样的打扮。

    好在今日虽然下小雨,但从住处到前院一路都有步廊,走在廊檐下不用担心雨水打湿身。

    她一路上走得极为缓慢,可再慢路也有尽头。

    醉玉楼大厅分为三楼,二楼中间有间房间是给要上场的姑娘们候着的,房间看上去与二楼其他房间相同,实际上除开有一处正门外,这间房还有两处暗门。

    一处暗门给姑娘们悄悄上二楼,另一处暗门推开是台阶,走过台阶不惊扰其他人到一楼舞台侧面。

    房间门被推开,姑娘纷纷看向门口。

    娇芙在倚绿的帮助下脱下披风,系在脸上的面巾却未取下,只留一双澄澈的眼神露在外面。

    房间里大概还坐着六七位未上场的姑娘,水芙蓉也在其中,她就在娇芙前一名上台。

    她们的紧张忐忑全表现在脸上,反倒是水芙蓉面上没多少表情,娇芙扫了眼便找了位置坐下,谁知水芙蓉起身坐在了她身边。

    “你开心了吧,我被贵人厌弃。”水芙蓉刚开口说话,就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似有若无的扫过她,不过她现在并不在意这些。

    “我不知道你的事。”娇芙鲜少主动打听其他姑娘的事,只是有时听到耳中悄悄记下,免得下回碰到人家痛处。

    况且这段日子她是真忙,要将古籍上的舞步誊抄,每日还得练舞。她每天练舞练到瘫痪,到时间只想躺床上睡觉,哪有时间关注水芙蓉的恩恩怨怨。娇芙对水芙蓉所做的事,至今还停留在她将每月表演改成六次上。

    水芙蓉透过窗户看向下方如痴如醉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你说贵人为何不肯碰我?我的身子还是干净的。”她得知贵人留不了几日,想把自己交给贵人可那人说什么都不动她。真要是那般洁身自好的男子,怎可能日日待在青楼,如若不是为何不能碰她。

    娇芙眉心猛地一跳,劝道:“这里还有旁人,慎言。”娇芙并不想听水芙蓉诉说满腔情意,身处青楼甭管你多奈何,动情是最大的忌讳。

    渝州城并未有姓季的大户人家,可柳妈妈口口声声喊人家贵客,是贵客又不是渝州城人,人家何必跑渝州城来留情。

    况且娇芙先前见那位季公子,人家行事看似放荡不羁,看人眼神风流可却不下流,来青楼指不定就是缺人陪他喝酒。

    这样的人很好伺候也难以伺候,要既能玲珑剔透也能装聋作哑,谁知水芙蓉陷了进去。

    水芙蓉靠在椅背上无所畏惧:“我没什么怕的,她们要说就说吧。过了今晚大家都一样,你可以问问她们有谁不怕。这里面除开你,谁有选择的权利。”

    娇芙环视一圈,那些被水芙蓉点名的姑娘此刻有些忍不住哭出声,大家都明白这场登台于她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低低说着:“我有选择的权利也要有可以选择的人。”

    娇芙这种态度让水芙蓉心生厌烦,她的待遇在醉玉楼从来都是最好的,妈妈素来最宠爱她:“你难道不知道,妈妈根本不想让人伺候人?”

    “你说什么?”娇芙从来不知还有这回事,妈妈从来没跟她说过,甚至每回她想同妈妈说自己的想法时,妈妈都会故意打断她,然后转移话题。

    水芙蓉发现娇芙真的不知道,不由得扯着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谁说妈妈不偏心,妈妈的心都偏得没边了,轮到娇芙身上可真是费尽心思。

    “妈妈怎么舍得她精心培养的人,给他们糟蹋。”说着水芙蓉下巴微抬,眼神不屑地扫视底下男人。要说这群男人作践她们,将她们当做玩物,她们何尝又看得起他们,大家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娇芙缓缓起身,斜靠在窗柩往下看。她站的地方恰好将下面场景一览无余,下面却看不到上面的场景。

    娇芙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可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倒是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错觉。”哪样的错觉让水芙蓉认为柳妈妈待她不同其他姑娘,要说真有不同,或许是柳妈妈期待她卖出更高的价钱。在让她伺候谁的问题上反复横跳,权衡利弊。

    “你有选择权,我们根本没有,你敢说你没有留后手,下面没你看上的?”下面并非全是权贵,还有好些文人墨客,哪怕娇芙看中身无分文的读书人,好歹她不是被拍卖掉初夜。

    娇芙弯唇露出笑意,她抬眸不经意瞥向二楼侧对面的房间,瞧见里面的人愣了下,不过旋即收回视线。

    “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好提议。”娇芙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过后手,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在谋划。

    如今没几人知道诗词大会最开始是娇芙的提议。而成立至今,醉玉楼出过三位清妓,她们以诗词会友,甚少出现在人前,名声却在文人间流传。

    老腐朽的读书人也是种选择,之乎者也的人最守规矩。不过这种挑选极为考验眼力。读书人最是负心人,哪种人当中都有卑鄙无耻之徒。若惹得人家不快,人家用笔杆子玷污人名声很容易做到,娇芙不是十分乐意与那些酸腐儒相处,可她却有钟意之人。

    下面的姑娘站在台上,立马就有人上台询问,谁愿意出价买下姑娘初夜,价高者得,最后有富绅出了五千两的价钱。姑娘好像就是物件,全程没有任何人询问过她的意见。

    直到被人拍下,那姑娘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在众人起哄催促下走到富绅面前,妖娆的贴在那人身上端茶倒水,甚至走过去时还有人乘机占便宜,姑娘只能忍气吞声。

    娇芙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别开眼不再看下面一群人的狂欢,对身侧的人轻声道:“你如果真的不想伺候人,我替你想法子。”

    娇芙脑子里转过很多想法,若是水芙蓉不想在今日像物件般拍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凡事都有风险,更何况是破坏规则的事,她都不能准确算出该付出的代价。

    水芙蓉一口回绝:“不必了。”

    “你不信我吗?”娇芙嗓音温柔,她待人总是如此好似水般,无声将人包围,等人察觉时已经沉溺与她的温柔中。

    水芙蓉摇摇头,无关相不相信,她们从踏入这里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水芙蓉早就能坦然接受,只不过遇到季祜后突然不甘心罢了,可是不甘心只能让自己受苦外并没有好处。

    “快该我上场了。”水芙蓉拂了拂裙摆,从一旁书桌上抱起琴,转身朝娇芙嫣然一笑:“祝我好运,也祝你好运。”

    水芙蓉下面就只剩下娇芙,娇芙看着她推开侧门,缓缓走向楼梯。下面已经有人在喊水芙蓉姑娘,热情至极,娇芙重新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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