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熙再见霍纪铭是在那个星期的周五傍晚。
前两天霍纪铭似乎很忙,也不联系自己,手表一直没来拿。到了周五才说有空,过来拿手表,顺便一起吃饭。
安以熙当然答应了,心里也觉得时间这样卡正好,周六又没有课,他甚至想晚上要能跟霍纪铭多待一会儿就好了。
安以熙下课就乖乖去老地方等霍纪铭。
霍纪铭已经到了,还将霍祺带来了。
霍祺坐在后面,车窗降下了一半,看到安以熙就探出一颗脑袋向他打招呼:“以熙哥哥!这里!”
接着霍纪铭从车上下来,为安以熙开了车门:“今天他跟我在一块儿,本来是要送他回家的,但我说过来接你,他就吵着非要一起来。”
“没事,一起也挺好的。”
安以熙上了车,霍祺一下就抱住他:“以熙哥哥,我们好久没见啦!”
霍祺是霍纪铭的弟弟,比安以熙还小几岁。
他不是霍纪铭的亲生弟弟,是霍父当年跟第三个女人的私生子。他因后天原因造成了智力缺损,情况时好时坏,偶尔会有与年纪相符的样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小孩样。
霍祺很黏霍纪铭,在霍家所有人都不把他当一回事,二哥爱欺负他,三姐姐对他冷冷淡淡,只有大哥会保护他。
因此霍祺很自然地认识了安以熙,在霍纪铭还没办法踏入安以熙的安全空间时,霍祺的存在帮了他不少忙。
——当然,现在也是。
拿手表是霍纪铭来见安以熙的借口,霍祺就是他的第二个借口了。
霍祺跟安以熙的关系很不错。
安以熙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是因为成年人太复杂,他容易吃亏。但是跟霍祺就不一样,他就像个小孩子,心思单纯活泼,有什么就是什么,安以熙觉得跟霍祺觉得很轻松。
霍祺也喜欢安以熙。
他接触的世界很小,除了霍家人就是霍纪铭请来给他上课的那些老师。他没有社交没有一个朋友,终于认识了一个善良的安以熙,每次见到安以熙心情都会变很好。
车上霍祺抱着安以熙不肯松手,然后说:“以熙哥哥,我要去爷爷奶奶那里住几天,你能不能陪我啊,大哥说他不知道,要我自己来问你。”
安以熙一双眼睛都睁圆了,说道:“……这,这我怎么能陪你呢?”
“为什么不能陪我?你以前也陪过我的啊!”
就是因为以前陪过,现在安以熙不敢答应了。
那时霍祺刚跟安以熙认识,心情火热,恨不得时时刻刻跟自己的新朋友在一起,就求着霍纪铭让安以熙过去陪他。
两位老人其实都明白霍纪铭安的什么心,不过不介意,再加霍祺喜欢,就答应让安以熙过去了,家里多个孩子热闹,他们没什么不好的。
但就是太好了,反而让安以熙心生退却。
他当初答应单纯是因为霍纪铭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行李跟他一打包就全塞车上了。
刚到那里安以熙特别不安,生怕自己出错,惹得主人不快。
但很快就被霍纪铭爷爷奶奶的慈祥打动。他自己没有爷爷奶奶,也很少受到来自他人的善意,可两位老人对他很好,在那边住了十来天,要离开的时候他非常不舍,心情低落了好几天。
这次安以熙拒绝了:“……我现在要上课,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霍祺立刻低落:“……这样啊。”
霍纪铭开着车,看似帮霍祺说话,实则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明天后天不是休息么,你就过去陪他两天吧,都见到你了,不然到家又要闹腾。”
霍纪铭不说霍祺绝对想不到,霍纪铭一说他立刻抬头:“对啊对啊,你去陪我两天嘛!”
安以熙犹豫。
霍纪铭道:“晚上我也在那边过夜,明天早上带你们去玩。”
一听明天早上还能见到霍纪铭,安以熙就不犹豫了,他道:“……那,那好吧。”
霍祺欢天喜地:“太好啦!”
安以熙本以为至少回趟他那边,不过这次霍纪铭带他们在外面吃了晚餐,之后更是直接去了霍家爷爷那边。
安以熙心里纳闷,霍纪铭的手表他还放在家里呢,明天后天都不回去,他是不是把手表的事给忘了?
老人家住得远,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不过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过来,两位老人还没睡。
霍祺个子比安以熙还要矮些,今天心情好,走路都一蹦一跳,先在门口见到了管家:“管家伯伯好久不见啦!”
老人们就知道他们来了。
宋芸先出来的,霍祺见她就抱过去:“奶奶!”
安以熙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便有些紧张,躲在了霍纪铭身后。
霍纪铭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牵起安以熙的手,带着他一起往前走了。
紧张时刻的意外接触让安以熙不知所措,他没想过霍纪铭会在这时牵他的手——是真的牵手,掌心与掌心相贴,他被霍纪铭牵在手里。
心脏一下子就跳更快,安以熙好像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他想抬头去看霍纪铭又不敢,一直被牵着走到老人面前,霍纪铭又很自然地松了手。
安以熙结结巴巴地说道:“……霍奶奶,好,好久不见了……”
宋芸慈祥道:“都快进来吧。”
霍纪铭拍了拍他的肩,小声贴在他耳边说:“没事的,不要怕。”
安以熙那一侧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现在已经不是来这里紧张不紧张的问题了,而是安以熙感觉自己要心跳过快死去了。
霍崇正戴着老花镜玩手机,见他们过去便道:“你们来的正好,快来帮我看看,这要死的软件,真真烦死了,我怎么都退不出去。”
霍祺往他旁边一坐,开始教他怎么玩手机。
安以熙还是很紧张,宋芸要他坐也没敢坐,最后是被霍纪铭带着坐下去的。
两位老人早就知道霍纪铭想对安以熙做什么了,霍纪铭从未有过遮掩。那么宝贝似的藏在身边养了一年,谁都不让见,唯独只肯让他跟霍祺接触。
老人很清楚安以熙的可怜身世,放以前不能答应的事,现在看淡了许多。毕竟人到这把年纪,再经历了老年丧子的打击,计较的事情自然而然变少,现在只希望孙子孙女们过得平安幸福。
而且安以熙很乖,很讨霍老太太喜欢,昨天霍纪铭打电话说要带霍祺跟安以熙过来住两个晚上时,老太太还挺高兴的。家里多个年轻人就多份热闹,多份活力,她也很乐意帮霍纪铭照顾小朋友。
晚上霍祺非要跟安以熙睡一间。
他还是幼稚的小朋友心思,吵着要玩枕头大战。
安以熙从来没玩过,霍祺要求玩,就答应了。
这边的房间很大,两个人你追我赶玩了一个小时,闹得筋疲力竭,才洗澡睡觉去了。
躺床上的时候霍祺挨着安以熙,犯困的声音说着睡前悄悄话,问他:“……以熙哥哥,你将来会跟我大哥结婚吗?”
安以熙本来都迷糊了,被霍祺这么一问,瞬间清醒,很清醒很清醒。
霍祺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霍纪铭说过这样的话?
安以熙结巴了:“……怎、怎么可能,你问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霍祺打着哈欠:“……因为我喜欢你,你要是跟我大哥结婚,我就能天天看到你,能天天跟你一起玩了。”
原来是这样,安以熙心头还是有些不算失落地失落了。
“……我不希望别人做我大嫂,二哥说,要是以后的大嫂不喜欢我,大哥也不会喜欢我了。如果你不做我大嫂,那我的大嫂一定就是别人了,万一不喜欢我怎么办,我不想要这样……”
霍祺语气还怪委屈,说完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安以熙却被他这几句话搅得有些睡不好。
也是,霍纪铭那么优秀,一定是有别人喜欢他的吧,他将来……也一定会跟别人在一起的吧。
卑微的心情让安以熙心里不太通气,胡思乱想起来,想着要是霍纪铭也有什么缺点就好了。
最好有很多不好的坏毛病,有暴躁的坏脾气,生气的时候能把人吓跑,吓得别人都不敢喜欢他,只有自己喜欢他就好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的霍叔叔这么完美,怎么会有缺点呢。
安以熙睡不着,黑暗中闭了眼睛很久,霍祺已经呼呼大睡了,他还一些睡意都没有。
想着要不要起来喝口水,却突然听着房门打开了。
安以熙赶紧躺平,虽说在这里不担心会是小偷,可大晚上来这么一出,实在怪吓人。
安以熙偷偷睁开一条眼缝,月光轻柔,正好能看到来人的身形轮廓。
除了霍纪铭,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大抵是屋内看什么都只有黑漆漆的轮廓,他装睡也不会被发现,因此偷看得大胆。
看着霍纪铭先走到霍祺那边,把霍祺伸在外面的手塞回了被子里,然后又走到自己这边——安以熙赶紧闭眼,他捂得严实,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是不需要霍纪铭拉被子的。
但霍纪铭是在自己这边坐下了。
安以熙没有睁眼,床铺微微的塌陷感足够证实他的猜测没有错。
安以熙紧张起来,霍叔叔是在看自己吗?他看自己做什么?
静谧的房间内,除了霍祺的熟睡呼吸声,安以熙就只听到自己的剧烈心跳声。
他太紧张,希望心跳能收敛点——别跳了,再跳就要被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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