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重新煎药送来,坐在床边上的裴延接过药碗,白玉勺轻轻搅动那浓黑色的药汁,自己也浅尝了一口,随即微微蹙眉。
阮一一躺在床上,身上也盖着缎面锦被,一双素白纤弱的手,不安的微微抓紧被面,扯出轻微褶皱。
以往在阮府,爹爹请来的大夫,御医,都是女子,当然也有年纪很大的老大夫,老爷爷,但现在为她诊治的医师,竟是堂堂的善王七皇子殿下。
虽说在医者面前,救治病人不分男女,可七殿下对她的关心,似乎有些多了……
七殿下真的会随意救人,还带到府里,这般细心照料吗?
“一一再尝尝这药。”裴延想过,应该是那天山雪莲过于温补,再加上一一本身身体也不好,所以才忽然咳血。
裴延很自然的将勺子送到阮一一的唇边,阮一一身子僵住,“殿下……我自己来。”
说罢,她已经撑起手臂,想要起身,自己喝药。
墨发披散,羸弱纤弱的美,偏偏她眸光诚然,竟然也叫人拒绝不得。
裴延弯唇一笑,倒也不计较,将药碗递于她手上,“好。”
他指尖触碰到阮一一的手,阮一一眉睫一动,心肝也发颤一下,但很快,假装镇定自若的慢慢喝药。
裴延瞧着她喝药的模样,一口一口,柳眉秀气的拧起,多了一丝孩子气,最后她皱皱小鼻子,打算一口喝完,不用勺子,之后也是苦涩,苦到她眼睛都水汪汪的,然后擦擦嘴。
“好好休息。”
裴延嗓音温和,“如果有不舒服,要立刻跟侍女说。”
“好。”阮一一点点头。
好乖。
裴延黑眸里浮现莫名情绪,他的心情似乎很愉快,很想留在这里跟她温存片刻,但也知道其实一一现在心里还是纠结留在这里的事,所以不便紧逼。
待裴延离开之后,阮一一坐在那里浑身松懈,侍女又送来漱口的水,甜汤解苦之类的汤水,忙碌了一会儿,阮一一躺下,微微闭眼休息。
又休息几日阮一一想离开一下善王府,之前再见到裴延的时候,她表明想出去一下,裴延倒也通情达理,说这自然可以。
期间红儿的消息她也有了,裴延的确让人救了她,现在也养在一户人家那里。
阮一一买了些补药,她的钱是那日脚踝上没有被搜刮去的一条金色脚链卖了变换而来的钱。
侍女陪着她,从头到尾倒是也没说什么,而阮一一还没踏进这户人家的时候,便听到里面的打骂声。
“你还护着这个小标子!她可是阮府出来的,被伤成那样,还不知道是什么千人万人……”
后面是不堪入耳的谩骂,阮一一听得小脸苍白。
这户人家是红儿唯一的亲戚,而且是远亲,那日阮府被抄,她被那般欺虐之后,裴延也的确命人救了她,她的性命保下了,但阮一一没想到红儿在这里,会是这样的境地。
门扉被扣响,里面还在吵,最后过了一会儿才平息,阮一一听到脚步声,随即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了。
是个狼狈皮肤很黑的中年汉子,脸上还有伤,显然是刚才与那婆娘吵架打架了。
“你们是……”汉子瞧见门口站着天仙似的女孩,吃惊不少,而女孩旁边的明显也是侍女,同样气质不俗,开口便直奔主题,“几天前有个姑娘送到你们这里,她人呢?”
“你们是什么人?”汉子有些神情恍惚,这样的气派模样,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我想见见她。”阮一一搅着手中的帕子,声音都颇为艰难。
进去之后里面还有个气呼呼的婆娘,瞧见阮一一跟她的侍女,还有身后的小厮,眼睛都看直了,连忙也起身问候。
“我今天来,是想将红儿接走。”阮一一声音轻轻柔柔,“可否让我看看她?”
“姑娘,你是与红儿认识的人?你也不说自己是谁,我们怎么可能让你把她接走?毕竟当初红儿是官家老爷送到我们这里来的,万一哪天他们再来问我们要人,我们怎么办?”那婆娘眼睛一转,肥硕的脸上下巴肉一抖一抖,笑得也一股献媚劲。
阮一一拿出一点碎银子递给她,“无妨的,不信你也可以去问问他们。”
红儿还躺在房间里,虽说这婆娘跟她丈夫吵架打架,但还并未真的伤及红儿,红儿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好了很多,但她闭着眼睛,心如死灰,那一日的事情她每天都会梦到,那些男人丑恶的脸,极尽的欺虐她。
她为什么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
阮一一一瞧见红儿,眼眶一红,鼻尖也都红起来,眼泪掉落,旁边侍女瞧着递上帕子,给她擦擦。
阮一一不敢将红儿带去善王府,因为她也想离开那里,可善王裴延人瞧着温柔,好像也不容拒绝的很,当然话也不曾说死,他只说待她身体能好一半之后,他便放心让她离开,事后还半开玩笑的说,不然救人救一半,砸了他的医术招牌。
阮一一语塞,最后只能说些感谢的话。
她变卖金色脚链的钱不够在这皇城重新买一处宅子,只能在这边寻个客栈,暂且让红儿住着。
阮一一也很茫然,她不知道往后该何去何从,但目前来说,她只能再想法见爹爹一面。
然后再做打算。
“小姐,善王救了您,您一定要好好抓住这份机缘。”红儿已经被转移到客栈,她躺在床上,笑容苦涩。
“我求过善王殿下了,可他说爹爹现在谁也见不了,他只言让我先养好身体。”阮一一眼神更是黯然,她坐在床边上,心头一阵难过。
“不是见不了,也许是时候未到……不管如何,有人能护着小姐,红儿就放心了……”红儿又低低的说,她笑起来眼神都是空洞而绝望,阮一一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跟脸颊,鼻子一酸的说,“红儿,你别这样,当初你说过的,要我活下去,你不能丢下我……”
这般说着,阮一一已经一抽一抽的哭了,她低着头,擦着眼泪,“是我没用……谁都护不住……”
“小姐……与你无关,抄家都是掉脑袋的大罪,往后您别在任何人面前提阮家了,老爷……”红儿见阮一一哭,抬手也握住她的手,笑容苦涩。
连她一个丫鬟都看明白了,小姐还看不明白吗,阮家已经翻不了身了,小姐即便再努力,也不可能为老爷做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善王,往后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我只是想见爹爹一面。”阮一一浑身发抖,眼泪掉个不停。
“所有人对我们都避之不及,要不然就是赶上来踩一脚欺辱,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善王也是因为好心才救下您,如若不然……”红儿的意思很明显,没人会帮她们,现在她们洗去官妓的身份还是因为善王殿下发了善心,救下她们,不然等待她们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墙倒众人推这个道理,她不信小姐不会不懂。
她也在断了小姐想去求助别人的念头。
小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在想什么,红儿基本也能猜到。
阮一一目光呆呆看着她,“是,我前几天还书信给爹爹的好友,还有一些亲戚,可都石沉大海……”
所以她在想去登门拜访。
红儿抓着她的手用了力道,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小姐,别傻了,他们即便愿意帮,也比不上善王一根手指头,您想见老爷,也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阮一一浑身冰凉,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她就知道……
“还有一件事,小姐,老爷这次的事跟太子有关系。”红儿抓着阮一一的手,忽然疲乏,慢慢松开,躺在那里,双眼无神看着头顶空气,嘴里喃喃,“太子已经被幽禁……”
牵扯皇家的事,一旦败了,本就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坊间已有传闻,太子与阮凌霄有谋逆之心,但太子是皇上的亲儿子,怎么会真的伤及性命,所以这阮凌霄就倒霉了,本也是位及权臣,又或者是多年盘旋朝纲,圣上早就想除的心腹大患……
阮一一跟红儿在里面聊了很久,出来时她轻轻关上门,眼眶还红着,鼻尖也红着,模样秀美又可怜。
外面侍女与小厮安静候着,见她出来,微微行礼,侍女开口,“阮姑娘,该回去喝药了。”
“好……”
回途坐在马车上,阮一一还有些心不在焉,软软靠在那里,失神的在想红儿对她说的一些话,她很轻很轻的对她说,“小姐倾城绝色,没有哪个男人看了不动心。”
“坊间传闻善王殿下宅心仁厚,但在我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真的心慈手软之辈,小姐……您要么想法让善王带你去见老爷一面,要么之后离开。”
这是红儿给的建议,可她何尝不知道,问题是,善王殿下虽然救了她,但一直不提让她见父亲的事,她自己提起来的话,便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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