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敬茶

    黑暗中,贴身衣物尽数落于床帐外。

    “不好了,有刺客!”

    外头不知是谁吼了一声,侯府里顷刻间满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洞房花烛是人生大事,但府里进刺客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尤其是今夜留宿的宾客,皆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公主,我等下再向你讨教!”

    沈燕寻骤然坐起身,迅速下床更衣。

    “……”

    朦胧暮色中,望着新郎匆忙离开的身影,新妇的目光似乎有些阴郁。

    外头的人需要保护,那她就不需要么?

    酒醒了,头还疼得厉害。昭和缓缓起身下床,披了外衣出门去。

    清露从暗处走来,颔首道:“公主,夜霜去追人了。”

    夜霜和清露,是公主身边会功夫的两名宫女,其中夜霜的功夫更卓越些,而清露则主医。

    昭和知道,清露一直随身带着毒药,这是母后曾经的密旨。

    昭和美眸微眯,下令道:“清露,去毒死那名丫鬟。”

    凡是想害她的人,她一个也不想放过。更何况郭源误入洞房这件事,是不能再多更多人知道的,郭源是不会乱传,所以那名丫鬟一定得死。

    前世她不懂母后的用意,从未允许清露对人用过毒,清露唯一一次擅自用毒,是入了蔡府以后,为了救她而向蔡家人下的毒,但最后被蔡义发现,反而用来毒死了初雨和寒雪。

    这辈子,她可不会教清露一直心慈手软了。

    “是。”清露果断遵命,迅速离开了昭和的视线。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前院廊道上,府卫门发现了一具丫鬟的尸体。

    “刺客就是她!”大邑皇子郭源用手指指着她,一口咬定道。

    沈燕寻和他父母先后赶到。

    他看了眼女尸的脸,纳闷道:“这不是之前刚入府的丫鬟吗?”

    因为办婚宴需要许多人手,所以沈家近来买了一大批丫鬟和家丁,没想到却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在浔阳侯府中行刺大邑皇子,这往严重了说,是想挑起两国争端啊!

    不过这丫鬟死了,死无对证倒也不错,这样大邑皇子就找不了浔阳侯府的麻烦。

    沈夏一脸歉意,对郭源道:“让您受惊了,在下一定会查清楚最近所有入府下人的来历,不让您再受危险。”

    郭源嗤笑一声,目光里泛着一丝冷意:“不必了,本皇子原就不打算在贵府久留,今夜便准备去你们南燕的皇宫歇息。”

    “告辞!”

    郭源拂袖而去。

    沈夏忙跟在其身后:“恭送大邑世子。”

    大邑如今是南燕的附属藩国,但早几十年,也是国力强盛的大国,或许正因如此,大邑皇室的人才会如此清高傲慢。

    沈燕寻回到洞房内,烛光下,只见公主殿下蜷身面壁,露着白皙的蝴蝶骨,不盈一握的细腰更是迷人。

    “夜色已深,驸马还等什么?”昭和温声问。

    沈燕寻红着耳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榻边坐下,脱下外衣后,吹灭烛火躺下。

    在一片漆黑之中,他感觉到自己肩头一重,并且有只玉手在他身上轻轻抚过。

    他握住了那只手,哑声道:“公主,安眠吧,你我都累了。”

    昭和乖乖把手撤走,转身平躺着,阖上了双目。

    枕边的沈燕寻这才松了口气,不是他不情愿,只是侯府中可能还有其他刺客,若是刺客闯入时,刚好撞见他们夫妇行周公之礼,那既尴尬又危险。

    翌日。

    按照南燕婚俗,公主成亲次日,也是要给公婆敬茶的,而且还要把白帕给婆婆看。

    昭和拿起那张干净的白帕,抬眸问沈燕寻:“驸马,你的刀剑都放在何处?”

    沈燕寻一下猜到了她的意图,拿走她手里的白帕,微笑道:“交给我吧,公主先好好梳妆。”

    昭和回以一笑,目送他出门。

    “清露夜霜,初雨寒雪,进来伺候本宫。”

    四女整齐地出现在她面前,分别伺候公主整理床铺、更衣盥漱、梳妆打扮,各司其职,不一会儿便完毕了。

    昭和看着铜镜中,自己头上盘起的妇人发髻,顿时感慨万千,这可是她前世不曾梳过的发髻。

    沈燕寻拿着带血的白帕归来,和昭和一同去梅芳阁的大堂内。

    梅芳阁是侯府夫人方玉梅,也就是当家主母的住处。

    在新婚夫妇到来前,除了侯爷和夫人外,老太君和方氏的妹妹已经在屋内坐着。

    一声“公主嫁到”,众人都停止交谈,目睹新人并肩向他们走来。

    昭和进来时就微微抬眸,扫了眼屋内众人,拿起婢女端来的茶杯,递到侯爷和夫人面前:“爹,娘,请喝茶。”

    这俩人笑容和蔼,接茶的动作亦是彬彬有礼,尽显名门望族的礼节。

    方氏喝完茶放下,微笑着向老太君望去,开口道:“公主,这是你的祖母,你见过的。”

    老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每逢宫宴时,昭和确实能常常见到她。

    昭和虽对她不甚了解,但历来能嫁入沈家的女子,皆是大族出身,懂礼义廉耻是一定的。

    老太君确实也喝了她的茶,只是不知为何沉着脸,似乎对昭和公主这一孙媳不大满意。

    昭和淡淡问:“祖母愁眉不展的,可是有烦心事?”

    老太君摇头,称“是公主多心了”。

    其实,老太君是不赞成这门婚事的。

    一来,她进宫见过昭和,觉得这位公主性子颇傲,怕是和燕寻不好相与。

    二来,方氏的侄女对燕寻一片情深,老太君觉得亲上加亲更好,那小娘子的品性也更让她喜欢。

    可惜木已成舟,而且是天家赐婚,老太君又怎能真的挑公主的不是。

    昭和向方氏的妹妹倪夫人也请了安,倪夫人忙道不敢受礼。

    请安完毕后,自然就是把落红布给方氏看。

    昭和一个眼神,清露心领神会,将白帕递上前去。方氏看了一眼,神色微怔,扬着唇点了点头。

    离她近的老太君鼻子一嗅,却皱眉道:“怎么有股鸡血的腥味?”

    昭和嘴角微抽,低着头不敢答复,身旁的沈燕寻也脸色僵硬。

    沈燕寻当时拿着白帕,没去兵器室,而是去了膳房……

    要是知道会被闻出来,他宁可在自己手指上划一道。

    方氏将白帕还给清露,对老太君微笑着:“娘,是你闻错了,这哪是鸡血的味啊!”

    可老太君生了气,公主再高贵,也不能如此敷衍沈家的命妇。

    老太君把视线落到沈燕寻身上,严肃道:“燕寻,你来说。”

    沈燕寻以楚楚可怜的眼神盯着老太君,但不起丝毫作用,老太君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他深叹一口气,正准备如实交代时,只见一名方家的婢女奔进来。

    婢女跪在倪夫人面前,浑身抖如糠:“夫人,不好了,小姐跳河了!”

    倪夫人身形一颤,担心道:“怎么回事?她不是说出去玩吗,怎么会跳河了?”

    婢女哭丧不已:“奴婢也不知,小姐出侯府时便心情低落。”

    老太君忙问:“人救上来没有?”

    “救上来了,可是昏迷不醒,请的郎中还未到。”

    “带我去看看!”一听女儿昏迷不醒,倪夫人的唇色都一下子苍白许多。

    屋内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她们,白帕上鸡血的问题,此时已被老太君抛之脑后。

    婢女带众人来到折柳苑的主卧房。

    只见榻上躺着一名湿漉漉的姑娘,姿容秀丽,却脸色苍白。

    昭和道:“清露,过去救治表姑娘。”

    清露绕开方家婢女的阻拦,直接到床榻边,边掀起表姑娘的眼皮,边对身后众人道:“还请各位到外面暂时避嫌。”

    倪夫人犹豫地看了眼老太君:“这……”

    昭和解释道:“清露从小就在宫中学医,诸位长辈不必担忧,表姑娘定会无碍的。”

    倪夫人对她福福身,感激道:“多谢公主。”

    “先都出去,别耽误表姑娘的治疗时机。”公主莞尔一笑,率先转身迈了步子。

    除了清露和方家婢女外,其他人都跟随昭和公主离开了卧房。

    “燕寻,倪夫人,老身有话和你们说。”到廊道上后,老太君面色凝重,“到客堂去说。”

    俩人神色各异,但都默默跟老太君走了。

    方氏见他们走远,呼出一口气,缓缓道:“公主,其实在数月前,老太君曾有意撮合燕寻和锦云。”

    昭和面色平淡,抿了抿唇:“锦云?”

    方氏点点头,眉眼弯起:“表姑娘叫方锦云。不过公主不必介意,燕寻拒了老太君,之后还主动求娶你,他肯定是只对你有意的。”

    昭和笑了一下,没作声。

    沈燕寻对她有意?这可未必啊……不过儿女情长,本也不是这辈子的她所求的,她无所谓。

    方氏是个通情达理的主母,昭和从心底地敬重这位婆婆,因此离开前对方氏又行一礼:“儿媳告退。”

    ……

    客房中,老太君严肃地坐在当中,两旁站着沈燕寻和倪夫人,一个忐忑一个困惑,皆未入座。

    老太君掏出一张丝帕,叹了口气,咬了下唇,才郑重地开口:“燕寻,锦云是为你才跳河的!”

    说罢,她将丝帕递过去,补充道:“这是锦云为你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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