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许安良的喊叫声,昭和心知他找麻烦来了,忙探出头去:“许大人,你大呼小叫作什么?”
她连表叔两字都不想叫。
许安良做辑道:“回公主,方才我们两辆马车相撞,下官一摔,不慎把圣旨弄破了。”
秦九虽是侯府的人,但跟着沈燕寻跟惯了,也不惧这些胡搅蛮缠的达官显贵。“你胡说!根本没有撞到!是你们先停在这儿挡道的!”
“这破碎的圣旨便是证据!”许安良挺直腰板,用力绷直展开圣旨,致使圣旨上面的裂缝更大了。
毁坏圣旨就是不尊圣驾,有欺君罔上之罪。
昭和与沈燕寻先后下了马车。
她走过去,手指轻抚圣旨背面的漏缝:“圣旨让本宫瞧瞧?”
许安良闻到醉人的清香,心里不禁擦起火花,借着递圣旨的动作,有意无意地摸了摸公主如柔荑般的手。嘴角扬起温和的笑:“此非密旨,公主当然可以看。”
昭和神色如常,目光盯在圣旨上,根本没察觉似的。
而她身后的男人却脸色阴郁,心郁闷得快要爆炸。这个许安良,说是公主的表叔,可那双眼神和不安分的手,分明存着非分之想!
昭和交还圣旨,微笑道:“我看过了,这些破损并不影响圣旨的内容,许大人可别以此为由,推脱公务啊。”
“公主既然这么说,那就跟下官去见见工部尚书,劳烦您亲自向他解释一番吧!”许安良眼底划过一抹算计,伸手握住昭和的手腕。
彼时的许安良,还只是侍郎,而非尚书。但他背后是许家,是太后的亲人,他对公主暗地里做什么,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反正过不了太久,那龙椅就要换人坐了,一个公主的清白,谁会在意呢?沈家?沈家迟早会被梁王铲除。
这冬日里的邪火烧得他头脑昏昏的。
昭和凌厉地瞪他一眼:“放肆!”
沈燕寻上前几步,一脚踢在许安良的手肘上,紧接着将公主护入怀中。
“许大人请自重!”
其实,定下婚约之后,他的脾气已收敛许多,毕竟打人这种行为,是有损在公主眼里的形象的。
但是,恰好他想起了那个噩梦中的憋屈感,于是一时没忍住,帮许安良调整了下样貌,又十分好心地附赠了尝口雪水的体验。
燕京的冬日,雪量可不多。
至于许安良随行的那些人,全都被秦九和清露挡在了一旁。
昭和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卧在雪地里的许安良,却云淡风轻道:“许大人为了推脱公务,真是煞费心机,这官既然不想做,让给别人就是了啊。”
她回头,拍拍清露的肩,道:“清露,你明日就去太医院跟你师父们叙叙旧,让他们仔细医治许大人,许大人这伤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
清露颔首敛眸:“奴婢遵命。”
太医院的太医们有一大半都受过当年皇后娘娘的恩惠,所以对昭和公主,他们也一向是言听计从的。
若许安良真得在家养病一年半载,那他这工部侍郎的位置怎么可能保得住?
坐回马车,昭和瞥了沈燕寻一眼,提眉道:“他毕竟是工部侍郎,又是我表叔,你居然敢打他。”
她话是这般说,嘴角,却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沈燕寻皱眉,一本正经地道:“他仗着身份欺你,我岂能坐视不管?”
“那本宫,就多谢驸马仗义出手了。”昭和说罢,便蓦然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只轻轻的一下,就亲红了。
浔阳侯府。
夜里下了场雪,昭和起床后,一开门便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
辰时,夜霜踏雪归来,提着有只鹦鹉的鸟笼。
昭和笑着接过鸟笼:“我昨日忘了向郑妃讨要,多谢你替我记着。”
夜霜思量道:“公主,溪梅被奴婢打成重伤,徐贵妃不会迁怒于郑妃吧?”
“她不会为一个奴婢出头的。”昭和敛眸,顿了顿道,“不过我会。”
她想到上辈子,自己刚被软禁那会儿,是夜霜从蔡府独自闯出去,想要进宫为她求救。只可惜蔡义将夜霜诬告为杀人犯,命神机营的人将其当街斩杀。
蔡义把夜霜的尸首一段段抛进她屋内的画面,她至今想着都会眼红心颤。
当时清露在宫内给皇上治病,大概也是听到了夜霜被杀的消息,才发觉不对,求助皇上无果后,才孤身回来蔡府。
沈燕寻晨练结束后回来白玉苑,指了指笼中的鹦鹉:“欸,这鹦鹉是哪来的?”
昭和伸出手指逗弄那只小鹦鹉,微笑道:“我向郑娘娘要来的,本来是郑将军赠给她的,但她不喜聒噪的小动物。”
公主又多了样和他相同的喜好?想到这,沈燕寻不禁喜上眉梢:“那你很喜欢鹦鹉?”
昭和诚实地摇摇头:“谈不上喜欢。”看着漂亮的笼中鸟,有时,能联想到被宫墙困了大半生的母后。
“那为何要讨来?”沈燕寻在她身旁坐下,不解道。
昭和凝眸盯着他,挑眉轻笑:“我就想教它骂人。挂在你的兵器房里,天天能代我骂你,不成吗?”
沈燕寻提起鸟笼,哭笑不得道:“公主,我哪里惹你不快了?还得让一只鹦鹉来教训我?”
昭和扶着鸟笼的底,认真道:“这是送你的,就当是……我当初威胁你的赔礼。”
“多谢公主!”他躬身道,眉宇间是藏不住的雀跃。
***
侯府中,除了倪氏想带着方锦云回西南,方锦云不同意之外,其他人皆和睦相处着。
十旬一晃而过,又是个月朗星稀夜,方锦云做客白玉苑。
她一来,竟是急得连行礼都忘了,直接禀明来意:“薛郎明日便要去刑部报案,我有些担心他。”
沈燕寻揶揄道:“我以为你担心你把姨母气病,过来借清露的呢!”
方锦云把委屈的眼神投向公主,撒娇道:“表嫂,我是真的担心!他之前被刑部拒过一次,刑部的人肯定觉得他很烦。”
昭和笑着安慰她:“他报个案而已,总不至于出什么事,你不必太担心。”
听到这话,方锦云才渐渐镇定下来,饮了杯茶,“可总觉得刑部还是不会帮他。”
沈燕寻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一定会的,明日可不止他去刑部。”
说好的是好兄弟,大家又怎么可能让薛树一个人迎难而上呢?
之后,方锦云只在屋内小坐了会儿,看外头的天又要下雪的样子,就走了。
文景十八年,大寒。
薛树领着讼师,一路冒着风霜来到刑部击鼓。
他一抬眸,望见了自己在燕京城所有的好友都在门口,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一群游手好闲的纨绔,但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推心置腹的挚友。
贺子筠插着腰,当着刑部守门兵的面,大胆放声道:“我们是来为你撑腰的,刑部敢不受理,我们就大闹刑部!”
刑部与大理寺同属三司。
这哪像是大理寺卿之子会说出来的话呢?贺子筠性子再顽劣,薛树也从未听他说过这种话。
“你们……”薛树眼眶一红,想说的话顿时哽在喉间。
沈燕寻瞥贺子筠一眼,对薛树道:“你别听他胡说,至少我不会动手的,那可是朝廷命官。”
“就是,我们是来帮你讲理的,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多少能帮到你。”
“不过,要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惧和刑部杠上。”
朱长信和朱长昭是对孪生兄弟,出自史官世家,却热衷武学。
薛树真诚地做辑道:“诸位的支持,薛某不胜感激。”
随即,他亲自敲响了鸣冤鼓。
刑部其实并不是普通百姓报案的首选之地,因此那门外设下的鸣冤鼓,跟摆设无异。
但既然南燕律法在那儿,刑部尚书便不得不见一见鸣冤之人。
刑部官署内,尚书正在品茶。
听到外面咚咚咚的响声,尚书一惊:“这是什么声音?”
刑部侍郎道:“好像是鸣冤鼓。”
尚书一脸惊讶地放下茶杯,困惑道:“哪个呆子居然跑来刑部报案了?”
他在刑部任官数十年,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听有人敲鸣冤鼓了。毕竟刑部在三司中是地位中等的,上有大理寺,下有都察院,外省有各地父母官,极少有人会来刑部报案。
“请鸣冤之人到堂上来!”
薛树一行人踏入公堂,在尚书的提问下,由讼师说明了案情。
刑部尚书一听被告居然是蔡义,是梁王的人,而且又在都察院任职,他顿时就怵了。
他能不被梁王拉入一派,已经很是不易了,还要让他为了个布衣文人,而去和梁王作对,这怎么可能?
“本官记得你之前来过一次啊,不是叫你……”
贺子筠打断道:“他的书童死了,这还不算刑事案件吗?”
刑部尚书一时无言以对,扫视这堂下几位贵族子弟,酝酿片刻后,他苦着脸道:“各位就放过刑部行不行?被告蔡义如今就在都察院任职,都察院也是三司之一,你们直接去都察院告他不就行了?”
“尚书大人,百姓若来刑部报案沉冤,刑部必须受理。请您遵守南燕的律法,而且这还是高祖皇帝钦定的。”沈燕寻冷声道。
他虽不成器,但身上多少沾着些将门的英气。
“可是你们……这不是为难在下吗?”刑部尚书双腿不自主地发颤,咬了咬牙道,“蔡状元背后是梁王,梁王权倾朝野,我若动了他的人,项上人头都保不住,更别谈头上的乌纱帽了。”
公堂外有不少围观民众,一部分是薛树的追慕者,一部分是《黎民赋》的爱好者。毕竟薛树在燕京这些年,名气在文士中是排了数年第一的。
昭和带着方锦云混入其中,也和其他民众一样,等待着结果。
沈燕寻笑了笑,道:“大人如此怕死,不妨把这位置交给他人做吧!”
“本官绝无此意!”尚书皱眉道。
他打量了薛树等人几眼,或许是想起自己当年寒窗苦读的艰辛,也或许是被这些恣意少年郎所震撼,他深叹了口气。
左右徘徊几步,他决定道:“此案本官接了!”
尚书挺直腰板问:“薛树,你可敢保证所言句句属实?”
薛树不卑不亢道:“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十日之内,必给薛公子一个交代。”尚书承诺道。
他到底还是不愿和都察院那群人为伍,食君之禄,却只做他人的爪牙。
公堂外,民众没有马上散去,甚至开始吵起来,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信薛树,一派挺蔡义。
若不是有官兵维护秩序,这两派人怕是要在公堂前打一场群架。南燕近些年崇尚文武双全,文人当中估计也有不少会拳脚的。
而昭和默默感慨:果然此时的朝臣,和前世文景二十一年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望着公堂上的公子们阔步走来。
她不由一笑,看来,扳倒梁王也不是不可能。
沈燕寻穿过人群,一下就找到了她,轻捏她的脸颊,调侃道:“公主想来就早说嘛,我又不是不许。”
他们身后不远处,方锦云如一只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冲入薛树怀里:“我就知道会成功的!”
薛树避之不及,无奈地笑了笑:“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你都敢扑过来,你是愈发大胆了。”
方锦云在他怀里蹭了好几下,好似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沈燕寻回头看了眼,发现官兵们快要制不住两派民众的冲突,便大声提醒他们:“你们再不走,就要被人围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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