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更

    云落将季君竹扔在断崖前,一句话未曾交代,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下山后,背地里召来负责上山送饭的杂役弟子,随口敲打几句。

    于是登上断崖受罚面壁的第一天。

    季君竹没有食物,迫不得已从白玉戒中掏出一枚辟谷丹,忍着丹毒咽了一颗。

    温饱容易解决,断崖之上的罡风却没那么容易抵挡。

    既便取出白玉戒内所有衣物,全部套在自己身上,冷风依旧穿衣而过,刺骨严寒。

    断崖之所以被称之为思过崖,是因其独特罡风。

    上一任殿主此地布下弥合五行大阵,罡风会根据弟子修为随机改变风力。

    简单来说,弟子修为越高,承受风压随之越强。

    季君竹如今尚未跨越先天之境,四周风力按理来说并不剧烈。

    但她这具身体胎带寒毒,哪怕经历过淬体,身体依然比普通人弱三分。

    若是在此地强行待上几日,这具羸弱的身板怕是得折在此处。

    季君竹祭出神识探入白玉戒内,寻出一枚防御符,将自己周身撑起一个防护光圈。

    这一晚,罡风阵阵,四周狂风呼啸,鬼哭狼嚎。

    季君竹眯着眼,辗转反侧一夜。

    失眠。

    本就噩梦缠身,又处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季君竹将每日强行入睡的两个时辰直接省略。

    第二日,断崖之上依旧空无一人。

    季君竹寻思着一天一夜未有人上来管她死活,多半有人做手脚,企图让她死吧!

    断崖罡风目的是惩戒弟子所设,却不会令弟子丧命。不然上一任殿主何必亲自布下弥合大阵,将罡风调整为适应每一位弟子修为的风力强度。

    季君竹眯着眼,抬头,觑了眼流云殿。

    若说祁老道借机杀死她,概率几乎为零。。

    辞染仙君如今是站在玄天大陆顶端的男子,他若想杀人,不过眨眼之间,何须大费周折。

    整座流云峰,不是祁琰昱做手脚,剩下的便只有一位……

    季君竹勾唇笑了笑,眼底厉色一闪而逝。

    恩怨分明素来是她为人准则,更何况,昨日彻夜未眠,她心头蹿着股怒火,不除不快。

    撕破一张清洁符箓,将石床上的灰尘清洁干净。

    季君竹摊开黄纸,手指染上朱砂,开始作符。。

    因为身体没有灵力,这张符箓破费功夫。

    足足花了她一整日时间,直到夜色黑了下来,朱砂在黄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其上画着的符文才仿佛活了。

    若有人仔细查看,这是用上古符文组合而成的木头小人。

    小人咧嘴,机械弯唇,一举一动仿佛真人一般。

    季君竹撕开符箓,符纸落在地山洞内便凭空多了个人,仔细看其面容,与方才符箓上绘画的木头人一模一样。

    “去吧,将云落带到此地来。”

    季君竹掏出怀中方帕,慢条斯理的擦拭手指,弯唇吩咐道,眼中泛着幽幽厉光。

    “是。”木头人垂首领命,赤着脚一越三尺高,很快消失在融融月色中。

    --

    流云殿,祁琰昱坐在梧桐树下,伸手摘了片树叶。

    “仙君,您今日站在此地已足足三个时辰了。心中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梦泽张了张口,第三次问询出声。

    自主人昨日回来后,便有些奇怪。

    常常立在梧桐树下,手持水镜,却并不祭出灵力查看。

    冷风中紫衫仙君衣衫单薄,遥望远方,瞳孔内没有焦距。

    青雀怀疑主人继续站下去,怕是要化为一座冰雕。

    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祁琰煜才忽然抬起头,掀眸扫了眼树干上来回张望的梦泽。

    淡声道:“本尊记得五百年前,你化形美貌男子靠吸食女子元阴增长修为。”

    叼着的梧桐叶从嘴巴中落了下来,梦泽不好意思的扰了扰头。

    “昂,好汉不提当年勇。不对……当年错事皆为过往,主人放心,我如今被主人点化,早不干那种伤天害理之事。”

    紫衣仙君坐在一边的石凳上,他将手中水镜反扣在石桌边。

    再次开口道:“嗯,当年错事你用毕生修为停滞不前为代价,又护下株洲城百姓安危,早已因果相抵罢了。”

    梦泽当年偷渡到玄天大陆,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它修为高又乃一方大妖,化为人形样貌千变,杀了不少女子。又因天性狡猾,擅长飞遁,被正道人士追杀多年都未曾落网。

    直到它作死靠近刻意压低修为的魔尊季君竹。

    好汉不提当年错,梦泽垂着头,长长的牙喙点在树干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着树皮。

    “你当年为什么要吸食女子心脏呢?”

    紫衣仙君抬头,大有与梦泽唠嗑的架势。

    觉着头皮发麻,梦泽哆嗦了下,斟酌道:“主人有所不知,那些被我害了的女子实乃罪有应得,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仗着自身元阴之力为所欲为,抢掠烧杀,无恶不作。我乃替□□道……”

    “行侠仗义无错,你那时却杀红了眼,走火入魔之兆。”

    下头的仙君淡淡的瞟了它一眼,梦泽从梧桐树干上飞下来,郑重对祁琰昱行了个礼,认真道:“弟子知当年大错,若非主人……季……季主点拨,早就死了。”

    祁琰昱摸了摸青雀华丽的羽毛,盯着黑洞洞的天空好半晌。

    回头,幽邃墨眸对上梦泽的眼睛,问道:“梦泽你在凡间待了那么多年,可知若是一位男子日日夜夜想要将一个女子关在牢笼中,囚、禁在身边,你说这是不是恨?”

    梦泽圆眼咕噜滚动了一下,点头道:“想日日夜夜囚、禁在身边?这必然是恨呐。”

    “是吗?”祁琰昱困惑的看向梦泽:“那是位穷凶恶极的女子,恨是真的恨。可是惩罚她,男子仿佛自己接受了惩罚一般,坐立不安,彻夜难眠……这也是恨?”

    “是吧。”青雀迟疑了片刻,答道:“不过那位男子既然惩罚她会痛苦,为何自己找罪受?”

    “那该如何泄恨?”

    察觉自己能为仙君解惑,青雀一脸自得。高深莫测道:“人间话本常说,情爱最是伤人,若那位男子当真对女子恨之入骨,不若先诱得她爱上,再将她狠狠抛弃。”

    祁琰昱垂着的眼皮倏然掀开,他攒紧水镜木柄,反问道:“当真?”

    梦泽点点头:“当真。仙君忘了,以前季主说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本是顺应天道而为。”

    远处紫衣仙君弯了弯唇,豁然开朗,沉笑道:“嗯,她确实说过。”

    他持起水镜,指尖祭出一缕灵力注入镜面,水波一荡,镜面内出现一道锐利的吼声。

    “你说的不错,果然有几分小聪明。断崖近日上山送饭的杂役弟子全被我送走了。哈哈哈……若非你侮辱仙君,本真人不会对你赶尽杀绝。不过你放心,今天师姐给你一个更快的死亡方式,去死……”

    “啪!”水镜从祁琰昱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梦泽眨了眨眼睛,张嘴正欲说话,石凳上的紫衣仙君却没了人影。

    它睁着双赤青色的眸子,看了眼一地的碎片,叹气道:“主人最喜欢的一块水镜碎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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