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白色圣诞节。

    杰森陶德走过雪地的时候,靴子发出簌簌的将积雪踏实的声音,偶尔一两根埋藏在雪地之下的松枝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应,折断他们枯败的残躯。

    寒风冷瑟瑟的吹刮着杰森陶德脸庞,将绵密的雪花挂上他的睫毛,形成一层纤长的洁白。

    往年的积雪从来不会在哥谭停驻,纯洁和美好注定无法太过漫长的停留在这座城市。

    杰森陶德和夏洛特韦恩是朋友。

    他与布鲁斯跟夏洛特在蝙蝠洞里面的岁月在他的脑中每一段都值得交给监守人萨鲁:

    他们曾经一起在哥谭昏暗的午夜街头拉着手奔跑,大笑着看着蝙蝠侠怒气冲冲的出来找被他们开出来的蝙蝠车。

    他们三个一起凑在家庭餐厅里面吃传说中最好吃的那一家辣热狗,回家后被阿尔弗雷德唠叨。

    他和夏洛特缩在布鲁斯的怀抱里面互相丢爆米花吐槽着布鲁斯选电影的品味。

    每一幕曾经历历在目,却被岁月染上了脆弱干枯的昏黄,唯有那一幕——

    他从泥土与棺木之中爬出来,茫然的站在韦恩家的墓园,周围是他和布鲁斯他们来看过的,属于托马斯韦恩与玛莎韦恩的墓碑,从死亡国度归而复返,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遗忘。

    如果被人遗忘,才是永久的死亡。

    可他在墓地前捡起了一本书,他指尖重新流淌起来的鲜血在书洁白空廖的雪之国度上留下一段淋漓。

    墓前的孤挺花散发出勃勃生机,在哥谭的磅礴大雨之下孤立无援的摇摆。

    随后夏洛特韦恩从蝙蝠机上跳跃而下,她似乎长大了一些,那身制服比他身上的西装还要破旧几分,他在一瞬间开始唾弃蝙蝠侠将身边所有人卷入他漫长战役的行为,可是又心知肚明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她抱着他的墓碑大哭,泪水混合着雨水从那张他少年情谊的脸上汇聚成小溪一般蜿蜒的痕迹,狼藉不堪,又温暖明亮的不可思议。

    杰森陶德从那个时刻开始决定将夏洛特韦恩摆在他心中朋友名单上绝无可动摇的位置上。

    但是他永远不会说。

    【男孩对待友谊,就像他们对待太阳一样:它的存在无需质疑,它的光芒最好是用来享受,而不是用来直视。】*

    十六岁的时候,他和家里面那只永远喋喋不休的迪基鸟组队。

    那个迪克头在他们蹲在一起监视的时候,突然意有所指的对他说,不知道谁将来会成为夏洛特的男朋友。

    那个时候的杰森陶德没有接到迪克格雷森的信号,他从来不会在意夏洛特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面明艳的光彩,他也从来不会看到夏洛特韦恩跟他说话时脸上俏丽的红晕。

    他以为是迪克动了什么心思,还笑话他要小心超人的追杀。

    十六岁的男孩子,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是篮球队的胜负,是球鞋的价格,是对未来干一份大事业的雄心壮志。

    那些少女们的芳心暗许和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纠结的纪念日是占据不了他们半点心房的。

    十六岁的杰森陶德,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是解决不完的黑帮,是让他头疼的毒贩,是想要让父亲承认的这种永远不会吐露的隐秘愿望。

    他的心被占得太过完满,他正在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没有闲暇的时光去看看身边的人。

    【唯有女人才能真心实意地去爱一个人啊。】**

    十七岁的时候,他去找提姆德雷克拿一份他想要了很久的资料。

    小红端坐在电脑前面示意他自己去拿,然后端着他从不离手的马克杯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在他被盯得打算和他开战之前,提姆德雷克对他说:如果你再不有所表示,夏洛特真的会被别人抢走。

    他问提姆是不是和那个克隆小子谈恋爱谈的被烧坏了的脑子,结果被提姆德雷克直白的一句怼了回来:瞎子都能看出来夏洛特喜欢你。

    十七岁的杰森陶德那时候是他兄弟里面唯一还没有拥有一段长期稳定恋爱的那个,就连最小的达米安韦恩都正在和那个氪星小子黏黏糊糊。

    他对于爱情这个概念还在模糊,还在踯躅,甚至还带着潇洒意气的不屑一顾。

    他开始转头去看夏洛特韦恩的存在。

    如果他从蝙蝠侠的身上学到了什么,那么就是永远都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们还年轻,他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去观察夏洛特韦恩会不会喜欢自己。

    曾经他和罗伊在沙滩上面聊天的时候,罗伊盯着远处的夏洛特和星火看。

    他问:哪个才是你的女孩?

    对于星火的问题他回答的很是流畅,星火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对于夏洛特的问题他回答的有一点犹豫,但是他不会让罗伊发现,他只是说:她不是我的女孩。

    他知道夏洛特肯定能听到这句话,他在想,如果夏洛特在听到时候能够扭过头来看他一眼,那么他就能够知道答案。

    可是她没有。

    她大概是不喜欢自己?

    在她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上,他从外星球急匆匆的赶回来,带着听力屏蔽装置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杰森陶德突然明白了夏洛特韦恩已经不再是那个在蝙蝠洞里面和他一起追逐打闹嘻嘻哈哈的小女孩。

    她站在哥谭宴会大厅的中央,被一群权贵子弟谄媚的围在中央,深蓝色的礼服烘托出她雪白如同天鹅的脖颈,将她的身体勾勒出一段窈窕的风韵,除了耳边的蓝宝石耳环再无任何累赘的装饰。

    她微笑起来,掩盖住那双冰蓝色眼睛里软绵绵的堆砌着懒散和无趣。

    然而在看到他的时候,她眼睛里面的光芒如同吞入了一千个灿烂的骄阳。

    对方在宴会厅的中央伸出手邀请他跳一支舞曲,周围嫉妒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声音就连红头罩都如芒在背。

    可是夏洛特却一直带着笑意只看着他。

    她大概是喜欢自己?

    当他回到韦恩大宅的时候,夏洛特韦恩永远都是第一个飞奔而来,她将自己扑上他,将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放松的柔软无害,用那双璀璨的眼睛看着自己。

    但是很快,她又扑进迪克格雷森的怀抱里,她跳上提姆德雷克的后背,她将达米安摁在怀里,她笑嘻嘻的揉着康纳的脸庞,她给乔纳森一个亲热的脸颊吻,最后笑着和卡拉相携而去。

    也许她只是将自己当成家人看,就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

    她大概不是喜欢自己?

    他将夏洛特韦恩抱进怀中,他看到从来都不会从她身上流淌的鲜血仿佛即将汇入大海的溪流,她冰蓝色瞳孔里面的光彩涣散而开,笼上一层灰败的阴影。

    那是杰森陶德所熟悉的死亡的镰刀,不留余地的一视同仁的收割。

    但是在她看到他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面又一次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如同吞入了一千个灿烂的骄阳。

    她凑了上来,亲吻了他。

    那不是杰森陶德人生中的第一个亲吻,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那大概是唯一一个,混合着眼泪的咸涩,鲜血的铁腥,柔软的触感,将幸福和残忍交织着编入杰森陶德的记忆。

    他看向夏洛特,对方的唇被鲜血晕染的饱满而鲜艳,如同美好的水蛭的环节。

    这是一个严酷的凛冬,比往年都要让人瑟瑟发冷。

    杰森陶德拂去墓碑上面堆积的白雪,细小的雪花吸附在他的手指之上,懒洋洋的融化在他的温度里,留下一道泪水般的痕迹。

    墓的前方堆放着白色的鲜花,迪克脑袋永远记不住对方喜欢什么。就算夏洛特的尸体被老蝙蝠强行保存在孤独堡垒,这里只是一个衣冠冢。至少,也该送她喜欢的花。

    从很久以前,她就喜欢别出心裁的生日花,给迪克送过野生紫罗兰,而小红的生日礼物往往伴随着橘色山柳兰。

    还有他墓前的孤挺花。

    微薄的积雪又一次降落在那座冰冷的石碑上,但是杰森陶德很有耐心的将那些积雪扫去,让墓碑上少女的照片清晰起来。

    韦恩墓园的灯光晕黄的打在照片上,就像那天他们打算共舞时候宴会投下来的灯光。

    他在墓前放下了一本旧书,书面上雪白空茫的国度被染上了深褐色的痕迹,看上去肮脏的如此真实,烈烈的寒风将几页脆弱的书稿卷上天际,吹散了一腔回忆。

    他抬起头,让雪花降临在他的身上。

    她大概是真的喜欢自己。

    借一盏午夜街头昏黄灯光

    照亮那坎坷路上人影一双

    被这风吹散的人说他爱得不深

    被这雨淋湿的人说他不会冷

    无边夜色到底还要蒙住多少人

    他写进眼里他不敢承认

    ——《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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