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近来我的确忘了不少事,眼下他突然提及过往,我也不知他说的是哪一出。
人一思索,气势就渐渐萎靡。尤其他眼光灼热,盯得我更是坐立不安。
偏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得讨好地亲了亲他的脸颊,趁机拐开了话题。
“对了,陈将军你打算怎么安排?”
陈怡犯下数罪,若不是陈家过往的军功,本不该如此轻饶。
然目前京中唯一赋闲在家的陈将军。
却是比陈怡更加棘手。
陈家有军功不假,可在储君之争中。
陈家站错了队。
不仅被卸了兵权,而且还被软禁在京都。
此次本是他给陈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只等他顺利班师回朝,便让陈将军重回边疆,保家卫国。
可陈怡这一出。
又牵出不少朝臣暗羽。
能轻而易举的收买宫中太医,又在外造成废后的舆论。
足见陈家这些年,并不是安分守己、云淡风轻。反倒是在朝堂暗流之中,藏头匿尾。
伺机而动。
这几字于帝王来讲,是最为忌讳的。
尤其,陈家旧部大多在各个军中混编。
“陈将军?现在可要称呼他为安宁侯了。”
他眸色暗沉,“他倒是上道,主动要求做一个闲散人。”
“陈家要弃武从文,孤也不能不应允。”
不愧是能带兵打仗的将军,审时度势远比朝中那些文官要敏锐。
我有些担忧,能上战场的将军可不好培养。眼下边关大捷,能震慑一时,保不齐日后再出现什么人物,他身为国君,又岂能次次亲征!
“要是再早几年,孤可真没把握。”
他轻柔地靠在我肩上,“可如今,孤在军中发现几个年轻有为的栋梁之才,此次便是他们从旁协助,孤才能凯旋归来。”
“尤其像林贺、李骁,他们二人能文能武,缺的只是一个家世。”
“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孤,会有只忠于自己的将军。”
他说得激动,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真真,孤要留给我们孩子一个太平盛世,留给他一班忠心不二的朝臣。”
“真真,你不要再把我推给其他女子,好不好?”
“真真,孤很怕再出现小时候那种兄弟相斗的局面。”
“真真,孤只要你一个。咱们的孩子不用争也不用抢,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继续生活下去,好不好?”
“真真。”
他软软甜甜的叫着我的名字。
“好。”
他便是我在此间的倚仗,若不是被俗世里那些条框束缚,我又怎么会忍心推开他。
恍惚之间。
我似是想起来一件往事。
可他的吻温柔又专注,渐渐羞红了天边的云彩。
“夫君。”
我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酡红了脸。
他与我都是一样的人。
明明情深,却总是患得患失。
他如此令人心动,我又怎么舍得再怀疑他,折磨自己。
“夫君。”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头次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我们给孩子拟个乳名,怎么样?”
“其实。”
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孤……孤早就想好了几个。”
“是什么?”
我来了兴致。
手中被递上一本厚厚的札记,随手翻开几页,全是他一笔一画写得极为工整的乳名。
“孤……孤第一次当爹,自然要……要好好准备孩子的乳名。”
他结结巴巴地看着我的脸色。
整个人紧张地贴着我,甚至于屏住了呼吸。
“真真,你若是不喜欢。孤再想其他的。”
“我……也是第一次当娘。”
我低下头,从软枕后抽出同样厚度的一本手札,“你也瞧瞧看,有没有合适的。”
他眉开眼笑,厚着脸贴在我肩头,“都说一回生二回熟,等多生几个咱们就有经验了。”
“呸!”
我羞恼地推开他,抚上自己的肚子,心里甜蜜异常。
“真真,有件事……孤也一直想问你。”
他严肃了神情,瞧了我好半晌,才幽幽道:“你……知道这素簪是怎么来的吗?”
我点了点头。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记得非常清楚。
他有些微恼,“你再想想?”
再想也是我娘给的。
可他这么执着,我只好硬着头皮沉思了半天。
现在身子重,坐一会就腰痛。
他那么期待,一双眼牢牢盯住我。
我只好耐住性子,将过往有记忆的十几年粗粗过了一遍。
“娘给的。”
我很肯定。
“真真。”
他叹了口气。
想了想,又不死心地进一步提示道:“簪子是你娘给的,可素簪从哪来的,你记得吗?”
我摇了摇头,小时候就记得好吃的东西,哪里在意过首饰。
“夫君,我困了。”
我揉了揉眼,靠在他怀里打了几个哈欠。
最近胃口不好,倒是经常发困。
他揉着我的腰,又叹了口气。
“……那就睡吧。”
他的无奈,一直延伸到了我的梦中。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吃得少的缘故,梦里的我反倒好似小时候那样爱吃。
糕点、水果、还有菜肴。
尤其桌子上有道肉丸子做的极为精细。
可我的筷子怎么都不随心意。
几次三番,我便生了气。
才撂下筷子,梦境也变了。
入目便是堂姐。
不过她还是年幼时的样子,古灵精怪。
身边还有个不认识的小郎君。
长得的唇红齿白。
两个人年纪不大,像两个小萝卜丁。
还偏偏学着大人模样,凑在一起辩论不休。
我悄悄靠近,偷听了半晌。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小年纪。
竟然是在辩诗?
他们两个谁也不服谁,堂姐一向骄傲。
在小学堂就敢与女先生叫板。
更别提是一个半大小子。
她脸色涨红,双手紧紧攥住衣袖。
显然气得不轻。
而那个小郎君无知无惧,还在引经据典。
更糟的是。
他背对着堂姐,离院中的荷花池又近。
我提着一口气,心里不知怎得有了惧意。
应该不会的。
我摇着头,笑自己太过阴暗。依照堂姐的性子,是做不出这等事的。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打断了我所有的想法。
小郎君在池塘不断挣扎。
堂姐伸出去的手,却又缩了回来。
她退后几步。
左顾右看了好几遍,提起裙摆跑得比兔子还快。
“……”
我眼角一抽,脸上的笑容生生卡断。
早前我还在这荷花池捞过齐鹤,池水不深。
怎么那个小郎君还在挣扎?难不成是人小腿短的缘故?
救人一贯是我的喜好。
我攀在池边向他伸出手,看到的却不是我惯常染着蔻丹的手指。
指节短小不说,还黏着糕点渣。就连印在水面上的倒影,似乎都又矮又圆。
我正要瞧个仔细,好不容易冒出头的小郎君一把就握住了我的手。
可他的气力比我大许多。
救他不成,反倒将我也扯了进去。
水花四溅,终是变成涟漪。
头顶便是浮在水面的荷叶,一拽就倒。
我慌里慌张的瞪着腿,却怎么也触不到底。
不上不下,手脚好似不是自己的,就连个露出鼻孔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救……”
我急得快哭了,才一开口就被绵延不穷的水流将口鼻封住。
惨了。
犹记得娘说过,我水中遇贵人。这哪里有什么贵人!
我眼睛憋得通红,才一转脸,就被早先落水的小郎君拉住了手。
离得近了。
我才发现,这眉眼似曾相相识。
“真真?”
“真真?”
耳边传来他的急呼,我费力地睁开眼。
原来是梦。
瞧着他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
鬼使神差之下,我脱口而出:“夫君,我好像看见我们孩子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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