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怎么是美色误人呢?
只因顾臻略有羞恼,我便忘了与他到底是何身份,只一张嘴将那些不入流的话说了个尽。
“你……”
他语塞,伸手在我额头前轻轻一敲,“是谁教你这些浑话的?”
“难道戏园子里的云音就是这么唱的曲?”
“才不是!”
我连连摇头,云音于我来讲,可是那仙一般的人物,借我十个胆,我也绝不敢在这样的男子面前胡说。
他与顾臻可不一样。
不过,我又细细嗅了嗅。
顾臻,也是真的好闻。
“今晚,你等我。”
鼻尖被人轻轻捏住,他衣袖微拂,玉做的手腕处,更是清幽阵阵。
山谷清冽,百花甘甜。混杂在一起,着实让人嗅之忘俗。
我愣愣地就着他的手仰起脸,一入眼便是顾臻隐忍的笑意。
“等我。”
似是怕我忘记,他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这句话好似风推碧水万里波,除了下意识地点头,我竟无一丝推脱之意。
直到与几位诰命夫人坐在一处,我还有些发懵。
顾臻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等他
还是在夜里?
他该不会是要??
尤其那股清幽,如今时时萦绕在鼻尖。
就好似是有人在我心里放了一把火,烧得我头晕目眩,连搭起的戏台上唱的什么都不曾注意。
只是悄悄攥住了自己的衣领,将满心的猜测悉数拧出汗渍。
“太子妃,您瞧今日的戏如何?”
身边的几位夫人笑意盈盈,齐刷刷望着我。
若是往日,我必定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可眼下我满心都是顾臻那模棱两可,语意不明的句子。
只敷衍了几句,又赏了些银两下去。
下首跪着的伶人身姿挺拔,我瞧着眼熟,还未开口,就听几位夫人也跟着附和道:“云公子戏好,今日既然前来,就再把那些拿手的选上几段,唱给太子妃听听。”
“可不是。只要唱得好,一会少不了你的赏赐。”
“不知太子妃想听什么?”
我万万没想到,今日能遇上他。也不知他有没有认出我来,也不知他说得到底什么意思。
本是想着云音的事,可转念,不知怎么就又想起了顾臻。
我心中一抖,难不成顾臻那抹清幽是蛊?
呸呸呸。
我暗地将这晦气的想法唾弃了三两遍,凝神看着下首的云音。
顾臻怎么比得过他。
其实也不是。
说起来,顾臻也是天资玉容,难得一见的好颜色。况且云音与他眉眼之间倒真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一个温柔,一个清冷。
不对。
他只是对我冷冷清清,对李莹儿可是温柔牵挂的紧。
我兀自想的忿忿,台上锣鼓重新响起,将我的心也敲的一愣一愣。顺势就将几杯果酿下肚,拿出他今早塞给我的竹扇慢慢把玩起来。
台上唱的热闹,身边人听得入迷。
而我眼中只有这怀袖雅物。
只将手指擦净,缓缓推开扇骨,一丛金粉牡丹徐徐印入眼帘。
“好工笔!”我暗自赞叹,没想到顾臻还真有点笔墨本事。只不过……
我瞧着他那龙飞凤舞的题字,有些摸不准。
他莫不是送错了人?
是了,定是他预备了两把竹扇。
我略过心头的难过,将竹扇收回袖中,望着台上的云音发起了呆。
戏里,我是个看客。
戏外,我是个过客。
怎地曲中那些神仙眷侣,就是轮不到我?
一口气还未叹完,离我最近的宋丞相夫人轻声细语,亲自替我斟了一杯果酿,“太子妃,是闷了吗?”
“不如,臣妾陪太子妃出去走走?”
“也好。”
坐了一中午,大家都有些乏累。但碍于我在场,这些夫人都还是强撑着困乏。
想必我不在,大家会更自在些。
思及此,我朝起身的其余几位夫人摆了摆手,“大家歇着便是,今日是出来同游,不必拘着自己。”
台上的云音戏腔婉转,正是精彩之时。
“今日的角不错,一会有劳李夫人替本宫再赏些银两下去。”
左右戏台离得远,云音又没有机会目睹真颜,光是凭借几句说辞,他应当认不出我是谁。
多给些赏赐,也不枉他辛苦一趟。
秋末时节,正是遍地落叶风光。轻踩上去,枯叶细碎,教人无端生出惆怅。
宋夫人年长我几岁,见我一路愁思,指着远处那层层叠叠的山林,笑道:“太子妃所愁之事,可是与那山峦丛生树木有关?”
见我不答。
宋夫人了然道:“独山木难成,群峰林渐生。”
“太子爷是国之根本,又生得俊美,自是有不少女儿家思之慕之。甚至于这世间但凡有些能耐的男子,身边也从不缺佳人相伴。”
“太子妃不如反过来想想,正是因为所嫁之人非富即贵,所以才会有如此多倾慕的女子。”
听闻宋丞相府上也有不少美娇娥,我瞧着宋夫人一副看淡的模样,着实有些想不通。
“夫人所言可是真心?”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真心不真心的。”宋夫人微微垂头,手指拢在袖间,低低笑道:“不过都是活着罢了。”
“富贵与情意,自是两难全的事。”
这话我明白,可仍是存着一丝侥幸,“也许,人不一样呢?”
“太子妃素来有聪颖之名,您今日所愁不就正是其中缘由吗?”
“......”
宋夫人这么一提醒,倒让我红了脸。我与她所愁之事不尽相同,却难免最后殊途同归。
是夜。
我瞧着桌案上两把扇子,手指点来点去,甚是迷惘。
房外传来婢子问安的声响。
容不得多想,我火速将两把扇子一同塞到枕下。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今夜我特意多穿了几层衣衫,这么一紧张,立时出了一层薄汗。
才转身,就瞧见顾臻站在面前。
他手上拿了几个瓶瓶罐罐,隐隐有香味扑面。
“这些都是我平日里沐浴时滴的香露。”
他极为耐心的将每一个白玉瓷瓶打开,用手轻轻带出些风,凑近我的鼻尖。
“怎么样?喜欢哪个?”
我瞪大了眼,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今早那么正式的要我等他,就是为了让我选香露?
亏我猜了一个白天,又是忧又是愁的。
我到底在期盼什么?!
“哪个都不及你。”
我百无聊赖的随口一答,伸手就要将额头上沁出的细汗抹在衣袖。
“等等。”
手腕被顾臻一把握住,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塞进我掌心,“用这个。”
帕子上有他的温度和清幽。
许是热昏了脑壳,我脱口而出道:“不如你宿在我这,将我也熏熏香。”
“......”
令人窒息的沉默,让我脸上无光。
可说出去的话犹如脱缰野马。
我不敢抬头,脑门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偏偏这时,耳边还传来他的轻笑。
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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