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修十门之玉泉谷,门下弟子多行医道,以岐黄之术救济世人。
门中多是温柔婉约的女儿家,这万花丛中偶尔有一两片绿叶,也都是醉心医道之辈,顶着其他门派男弟子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心里眼里却全是医道;谷中女弟子也多是如此,一个两个婉约似水的女子,谈及医道便全都疯魔了似的,爆发出他人难以想象的狂热。
简狄就曾多次跟人吐槽过,玉泉谷的弟子平时看着人模人样的,一旦谈到病疾医药,就活像凡世里某些感染性极强的奇怪组织里的中坚力量一样,对自己所信奉的“道理”痴狂不已,还特别爱拉着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不停念叨,恨不能自己身边所有人都与自己一样,醉心医道,悬壶济世。
“你看鉴心她平时多可爱呀,可我养伤那段时日,她来看望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她那个眼神真是太可怕了。”简狄忍不住抱起双臂,打了个寒战,“我总觉得她想拿把刀子把我这个好友剖开......”
“鉴心姐姐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除了黎鉴心,其他人都已经陆续回到约定聚首的地点,君梓拉住了走在自己前面,一点都不担心好友反而兴致勃勃在吐槽的简狄,对着身侧将忧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黎怀道歉说,“都是我不好,不该在进来的时候因为好奇就只顾着看路上的东西,才没跟紧你们。”
“也不是这个......”黎怀挠着头发,把视线转向路旁楼阁。
据君梓所知,玉泉谷的修士们为了专心钻研医道,大多都忽略了武力上的修行,他带着一种恶意的窃喜安慰亲姐久久未归的黎怀,鬼市中虽禁止明面上的争斗,但那些在暗地里的谋害,姜浔是不会去管的。
哎呀哎呀~万一黎鉴心死在这儿了,那么将来的天之缺谁去补呢?
君梓心中尽是恶意,他尽力控制着表情,却不知自己那张讨人喜欢的面容已经开始变得惨白扭曲。
放弃生命,放弃自我,放弃轮回,放弃希望。
只为了拯救天下苍生。
多么宏伟!
可是这样伟大的人,从来没有在自己需要拯救的时候向自己伸出援手。
他拼命地喊啊!哀求呀!
可为什么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压得他喘不了气了,把残破的自己埋葬了,这样的光明都始终不曾垂怜于他。
“阿娘......”君梓脑海中一片混沌,经脉中的冰寒死息不断侵蚀,拉住简狄衣袖的手已经使不出力气。
“君梓?”他身后的柯令闻瞧出不对,在君梓瘫倒下去之前扶住了他,走在前面的简狄、楼青和两人闻声折返,只见君梓用力甩开柯令闻搀扶的手,颤微微地勉力站住,他目光溃散,神色茫然,像是在寻找什么。
直到楼青和轻轻叫了一声:“小宝?”
“阿...师兄......”君梓从让他难以呼吸的混沌中恢复了一点点清明,“师兄,我好冷。”
这地方又冷又黑,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没有水声,没有血腥味,可是身体还是好疼啊。
阿娘,救救我...救救我...
“是死息爆发了。”楼青和果断提起君梓,往肩上一抗,随便找了家最近的客栈就跑了进去,简狄、柯令闻紧随其后,黎怀还想着怎么跟君梓解释,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柯令闻一把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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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姜浔蹲在屋顶,冷眼看着君梓被楼青和抗进客栈。
“虽然勉强能算有点小聪明,可本质还是很蠢啊,我不过随便瞎说几句,就开始胡乱猜疑。”
“身有顽疾,脑子也不灵光,执着于自身经历过的情仇,除了懂得封闭自我这一点还算理智外,真是......朽木中的朽木!”
“嘶,他脉中死息如此严重,我不过稍作撩拨,就发作得这么厉害;强压境界不去筑基,是为了在九火炽盛之日将死息一举拔除?”
姜浔摸着脸上的黄金面具,朝鬼市中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沉不住气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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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沉不住气的吗?”故意绕进无人小巷的黎鉴心说道,“我曾经听长辈说过,浮游鬼市似乎是某个古代遗迹的一角,就算是鬼市主人也不能完全掌控这一角遗迹。”
灯光暗红,墙角下,一块阴影蠕动了几下,顾宴龙从那块阴影里显出身形,他表情阴沉沉,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黎鉴心发现了:“不愧是玉泉妙手,能醒枯木的白水医仙。”
黎鉴心微笑着,道:“道友过誉了,道友一路追踪我至此,有何见教,不妨直言。”
“没有正确估量你如今的境界,确实是我的过失。”顾宴龙自觉从“见教”两字中受到了挑衅,他冷笑,“不过鉴心仙子向来佛手仁心,想必不会对身染重疾者见死不救。”
“哎呀,鉴心居然没能看出你病了,真是有愧师尊教导。”黎鉴心把一缕鬓发拨到耳后,“不过现在看出来也不迟。”
顾宴龙皱眉,这玉泉谷的女修真是不会看形势,一介修习医道的女修,就算已经入了圣胎境界,对于精研攻杀之道的他来说,也不过抬手便能轻易击杀:“我乃是离鬼宗筮九长老,顾宴龙。”
“我知道。”黎鉴心用一种你真是病的不轻的眼神看着顾宴龙,成功激起了后者的怒火。
“黎鉴心!”顾宴龙怒声道。
而黎鉴心依不慌不忙,悠闲自得:“你大概在想,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不知道自己抬抬手就能将她击杀吗?”
“我是有求于你没错,但你也别想拿这点来牵制我,虽然鬼市明面上不能起争斗,但我只要不把事情闹得太大,鬼市主人是不会管的。”
黎鉴心见他仍是自说自话,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我是真的讨厌你这种人,根本听不进别人讲话,只顾着自己的想法,以为自己想的是什么样的,就真的是什么样的了。”
“你太自大了。”黎鉴心的眼神中一直带着一种柔软的悲悯,她用这样柔软的眼神注视着顾宴龙,“要用我一个朋友的话来讲,你这脑子,太直太直,自得成病,病入膏肓,没得救了。”
顾宴龙正欲动手,给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修几分颜色,好让她收起自己的狂妄,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却见。
柔弱的女修拔下头上绾发的长簪,长发散落,黎鉴心掌心一翻,华光一现,已然利剑在手。
“你竟然想动手?”顾宴龙胸中一股怒火彻底点燃,于对敌武力上,他向来不太看得起玉泉谷的那些医修,更遑论黎鉴心乃是一个女修。
在他眼中,女修士就该是柔柔弱弱的,眼前与他拔剑相向的女医修更不该胆敢反抗他才是。
通常而言,长发散落后,多少会令人看起来变得柔弱一些,然而散着长发的黎鉴心,眉目却变得凌厉起来:“我拜入玉泉谷,是为寻求医道之极致。”
“我入世行走,悬壶以救济世人,是顺从我求道之本心。”她语气一变,无奈与叹息交杂,更多的是坚定,“我本想着,能与人协商解决的,就不要动刀动剑,平添杀气,我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你这种听不进话的人了。”
她再叹息:“你一开口就不客气,我不喜欢。”
“也怪我,入世后只以医术行走,百余年未曾出过剑了。”最后一叹,黎鉴心猛然剑出,不给顾宴龙反应的时间,一招利剑,直逼顾宴龙心门。
顾宴龙躲闪不及,只能强行施展亡魂替死之术,牺牲自己手里养了许久的一只鬼魂,才逃得一伤。
“你!”
咒骂声还未出口,黎鉴心剑光又至,招招逼命,式式果决。
他只得把暴怒压下,专心应敌。
黎鉴心却分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招一式,剑落如雨,倾盆而至,攻势之猛烈,让顾宴龙难以招架。
他心中只剩四字:怎会如此!?
黎鉴心在世人眼中,向来只是一个虽然精于医术,但心性柔弱的女修,顾宴龙本以为只要她离了简狄身侧,自己就能手到擒来,哪想黎鉴心不但早入了圣胎境界,而且还有着一手如此恐怖的剑术修为!
感受着恐怖的剑光,他不禁开始怀疑,同境界下,还有几人能胜过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惊悸之下,顾宴龙动作略有迟疑,黎鉴心看破时机,一剑引动体内真气,剑芒瞬间破体,顾宴龙遭受重创,一口黑血喷出。
黎鉴心正欲乘胜追击,心头忽感不安,霎时收剑回护自身。
只见黄泉涛涛,从天而降,阻断前路。
君桓借黄泉浊浪遮掩,一手提起重伤的顾宴龙,化作遁光,瞬间远遁而去。
一剑斩断阻路黄泉水幕,黎鉴心持剑而立,敌手早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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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桓将顾宴龙负在背上,一边脚下不停,一边数落着他:“早告诉你母老虎不好招惹,你偏不听。”
“咳咳...我以为,你说的...咳...是那简狄...”
君桓忍住想掐死背上伤患的心思:“你这种人,真是不讨人喜欢,刚愎自用,人家好言相劝,你全给当做耳旁风,我当初说的可是两头!两头母老虎!!”
“咳、你哪里好言了、哎哟!”
“闭嘴!”君桓故意颠了一下,“你可知道,黎鉴心本名剑心,后拜师玉泉谷,为了取白水鉴心之意,才改‘剑’为‘鉴’,从此剑心不出,只有悬壶济世的白水医仙,你怎么招惹她了?她若是出鞘,哪怕你们离鬼宗宗子,哦不,从清虚楼青和往前后各算五百年,这一千年内的修士,都得避她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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