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喜欢薇拉.塞纳。
正义联盟里所有人都知道,韦恩娱乐里的许多变种人都知道,和正联打过交道的X战警们都知道,就连有点迟钝的帕娜都知道。
然而薇拉本人并不知道。
因为所有人看超人都是因为他是超人,而薇拉看超人只当他是克拉克.肯特。
而既然是克拉克.肯特,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被她一手教育带进公司的傻后辈,那些对她的照顾、对她的服从、对她的依赖就都是正常的。
所以纵使超人对她再特殊,她也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至于超人本人……
“超人既然喜欢薇拉,为什么不和她说?”
正联基地里,帕娜一脸奇怪地问戴安娜,作为一个一眼确认心意、见面就告白、不行就放下的坦荡姑娘,她不能理解地球上这种弯弯绕绕的情感。
曾经在飞船上断言过“还早得很”的戴安娜但笑不语。
——因为问题不在于超人告不告白,而在于薇拉知道这件事以后的反应啊!
从麦迪逊大道再到正义联盟,其实所有对薇拉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绝对不会在办公室里谈私人感情的人。
克拉克一开始进公司会引起那么大的风波也是因为他是薇拉“走后门”带进公司的实习生,也是薇拉这么多年以来唯一有点影子的“桃色绯闻”,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个。
在公司里,克拉克就听别人说过不少有关于赛纳大魔头冷血无情的过往,其中就有不少是公司里的人对她告白,然后就被她二话不说直接拒绝的。
薇拉不仅会拒绝别人的告白,还会打着“避嫌”的招牌,把人调到其他总监手下去。
克拉克不仅听过,还亲眼见过,结果薇拉果不其然把那个被拒绝以后失魂落魄的倒霉蛋调到别的部门去了,两个部门隔了一栋楼,绝对不会再见面的那种。
有人觉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狠心了,薇拉却冷冷地说:“难道留他在这里,继续让他看着我给他希望吗?”
不喜欢就拒绝,拒绝之后又为什么要给人留恋的机会?
后来公司里一提起薇拉,就都觉得她是一个禁-欲的苦行僧式魔王,没有感情生活,不乐意谈论私人问题,永远板正、寡淡、理智。
明明有着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却始终一年四季都穿工作装。她的衣物大多都是深色系,领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后一颗,无论天气有多炎热都不解开。
那个时候的克拉克以为薇拉是因为自己的女性身份容易惹起流言和非议才这么做的,后来梦境之后,克拉克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她不是因为他人的看法和流言才这样做的——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世界、周围的所有人怎么看待她,传播怎么样的流言蜚语。
她不接受别人的爱意只是因为她不愿意去爱,她不想变成和自己的母亲狄爱拉那样疯狂而偏执的人。
她排斥这种会失控的、不稳定的情感,“爱”这种情感带给她的回忆太过惨痛,所以她干脆就不要了。而外人要是“爱着”她,她就用凶巴巴地把对方赶走,赶得远远的。
——她自己不会去爱别人,也拒绝别人来爱她,这样她就安全了。
明白这一点之后,克拉克就按捺下了一切心思,就只默默守着这个浑身都是刺的女孩子。
纵使他有多么想告诉她,有多么想和薇拉说他爱她……可是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会很麻烦。
他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被她毫不犹豫地疏远。
所以这位遇事从来都无所畏惧、刚硬顽强至极的男人就只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中学男孩那样眼巴巴地望着人群中自己暗恋的女孩。
他悄悄注视着她的一眸一笑,既会因为她的皱眉而患得患失,又会因为她的微笑而兴奋得在风中奔跑。
他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死死藏着心意,偷偷喜欢她,守着她,照顾好她,看着她开心就觉得心满意足。
可是……直到他站在这片荒芜的平野上,拼了命地去找那朵蓝色的小花却怎么也找不到的时候,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晰地意识到:
他喜欢的女孩子,不是夜空中可望不可即的星辰,也不是盛夏里随时会离去的轻风,而是那朵已经凋零的蓝色小花。
他喜欢上了一朵已经枯萎的花啊。
克拉克.肯特能轻易而举地摘星,他能伴随那道轻风前行……可是他怎么努力,都找不到那朵花,也没办法让她重新绽放了。
天色漆黑,遍地荒芜。狂暴的巨风气势汹汹地扒开这道血淋淋的真相,豆大的雨珠冷冰冰地砸在男人的双眸中。
克拉克僵立在这一片蓬乱的杂草中半晌,全身上下一片狼藉,他慢慢地抬起手,狼狈地捂住了眼睛。
“我该……怎么做?”
他问自己,嘶哑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胸膛里回荡。
没有声音回答他,连心脏也没有声音——早在意识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脏就已经被整颗挖掉了。
……
延绵的雨一直持续了好几天。
先是彻夜的暴雨,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是反反复复的中雨……在终日的落雨之中,整个巴黎又湿又冷,不少人开始穿上了防雨防寒的斗篷和羽绒服。
薇拉就是在这片湿漉漉的严寒之中坐上了卡佩罗林家的车,因为凯撒的问题,她终于同意去见公爵——不过不是在卡佩罗林家族领地,而是在一处私人会馆中。
当然,这个会馆也属于卡佩罗林,但是在这里总比在城堡要强。
薇拉:“毕竟现在城堡还在维修,父亲您现在还觉得超人只是我营销出来的产物吗?”
公爵:“……”
这种时候就没有必要让克拉克以助手的身份同行了,薇拉直接让超人陪着她一块儿前往会馆,然后看见了早早等在那里的玛丽。
会馆内空空荡荡,除开必要的几个侍从之外就只有玛丽一个助手了,这让薇拉有点诧异:她原本以为公爵会带上魔法侧的人而不是玛丽的。
——毕竟玛丽偏向她的事情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曝光了,公爵难道不怕玛丽阴奉阳违,像之前那次那样再度反水吗?
……别说,看见玛丽的这一瞬间,薇拉是真想这么干的。
可是等到走上顶楼,真正见到公爵的时候,薇拉心底的无耻想法顿时就消散无踪了。
因为公爵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一眼见到公爵的克拉克都忍不住收缩了一下瞳孔。
半年之前,他和蝙蝠侠在城堡里见到公爵时,这个男人的身形笔挺、风度翩翩,虽然五十多岁了,却像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士那样,十分英俊,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沉魅力。
可是现在的公爵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他的两鬓冒出了斑驳的银发,身形枯瘦了不少,整个人显得老态龙钟,好像被抽掉了精神那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之感。
好像在彻底意识到失去女儿之后,他就不可避免地苍老下去,像一蓬被烈火焚烧过后的灰烬。
薇拉就在公爵的面前坐下,她并没有去看父亲的表情,而是自顾自地端起自己面前的瓷杯,抿了一口咖啡。
然后她放下杯子,冲着玛丽道:“可乐呢?”
“……”
玛丽真想对着熊孩子翻个白眼,但她还是拿来了薇拉要的汽水,在场的三个人同时眼角抽搐地看着薇拉自顾自地拧开汽水,把廉价碳酸饮料掺进价格昂贵的咖啡中。
等折腾完这杯饮料,薇拉就问:
“曲奇冰淇淋蛋挞呢?”
过了一会儿,“舒芙蕾,现烤的,要草莓味的。”
再几秒,“马卡龙,焦糖味。”
在玛丽忍无可忍之前,薇拉和公爵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摆上了甜点三层塔。
公爵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当着自己的面镇定自若地拿起一块蛋糕,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被空气中甜腻腻的奶油味道所包裹,他本就不适,结果薇拉还招呼玛丽和克拉克一块儿坐下享用下午茶。
换做是别人,这样肆无忌惮的失礼行为早就被恪守礼仪的古板男人当场轰出去了,但是对象是自己的独生女儿……公爵也只能忍了。
他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静静地扫过一直守在薇拉身侧的超人,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你倒是自在。”
“你错了,这不是自在,是‘将军’之后的爽快。”
薇拉反问,她懒洋洋地盯着父亲,歪了歪头,“您要是看不惯,大可赶我走啊。”
……这幅小人得志的坏蛋模样。
克拉克和玛丽对视了一眼,眼中无奈之色一闪而过。
公爵现在只带着玛丽前来赴约,摆明了就是在示弱——在超人那张星球建交函的面前,饶是傲慢如卡佩罗林公爵,也不得不低下尊贵的头颅。可见只要有利可图,传统和规矩又算的了什么呢?
明明是最亲密的血脉相连,父女两个借着下午茶的对话交谈却冷冷淡淡,比陌生人还不如。
话里行间,全是机锋和利益。
公爵这次前来,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为了凯撒这么一个墨洛温格,他为的是卡佩罗林的利益,当然,在此之后,他也的确是提起了凯撒。
“不管你相不相信。”
公爵道,“飞机劫匪一事的确是凯撒自作主张,如果……”
男人话音微顿,瞥了超人一眼,才道,“一个卡佩罗林不会在同一个错误上跌倒两次。”
此言一出,薇拉的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她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公爵。
……这就是她的父亲,为了家族利益第一时间与亲侄子撇开关系,哪怕是想要低头认错都要不着痕迹地表露傲慢。
“我当然相信。”
薇拉将最后的甜点送进嘴里,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生父,用一种微妙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道:
“毕竟,您已经老了,父亲。”
在薇拉说这句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为察觉,在这句平静话语之下隐藏的那丝无法磨灭的残酷。
时间的确残忍,却足够薇拉.塞纳成长为一个无法被摧毁的怪物,足够她成为一个让卡佩罗林都为之忌惮的存在。
此刻,立场彻底反转,当年连仆人都使唤不了、对生父畏惧不已的小蝴蝶变成了现在的庞然怪物,掌握着足以改变整个世界格局和秩序的强悍力量,正咄咄逼人地对公爵露出獠牙。
“亲眼看着自己失败的感觉并不好受,对吗?”
——您老了,父亲。
纵使您拼命努力,却也不得不承认,属于您的时代已经过去,您的獠牙已经掉落,利爪已经断裂,行事保守畏首畏尾,不复当年的激进果敢。
女孩脸上的微笑异常温柔,她就好像是一个孺幕父亲的好女儿一样身体微微前倾,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冷冰冰的恶意。
“……薇拉!”
克拉克已经察觉到了薇拉情绪的不对劲,他跟着站了起来,斟酌着想要把薇拉带走,可是薇拉却抢在克拉克阻止之前说出了下半句话:
“为了卡佩罗林,您可一定要身体安康,无病无灾,长长久久地活着。”
这句话说得玛丽和克拉克同时变了脸色,偌大的屋子里顿时死寂一片,谁都没有说话。
卡佩罗林家曾经何等风光,近千年来子嗣无数,可现在,老迈的公爵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他唯一的亲人就站在他的对立面里,对着他温柔又恶毒地祝福。
她道:您可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着。
活着,守着那座城堡,守着这个家族,长长久久,永远都是一个人。
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薇拉是什么意思,他们也知道,此刻的女孩其实最想问的是:
父亲,您后悔吗?
好似在等待一场漫长的审判,克拉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薇拉的手,而她对男人的举动置若罔闻,只一瞬不瞬地望着公爵。
在这一瞬间,她的灵魂里那早已消失的薇妮莎重新探出头来,那个小女孩那样倔强任性,就是不管不顾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爬满了白雾的玻璃外闪烁着雨珠的影子,那些细碎点滴的暗影像是灰烬一般掉进公爵的眼中,他慢吞吞地抬起头,那双和女儿一模一样的绿眸毫无波澜,平静得可怕。
他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失败了?”
壁炉的火焰在男人身后反复无常地跳跃,描摹着屋里每个人僵硬的轮廓,在冰冷的雨和炽热的焰中,公爵的视线缓缓刮过女儿的脸颊,他道:
“我制造出了此生最完美的杰作——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
“不管你如何去否认自己的身份,薇妮莎。你终究成为了我希望你成为的样子,我已经成功了。”
公爵的视线从未离开薇拉,他一字一顿地道:
“你即是我。”
你即是我,我的现在即是你的未来,长长久久、永远孤独的未来。
女孩的指尖冰冷至极——冷得好像一具尸体。
有那么一瞬间,克拉克觉得,薇拉好像真的已经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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