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独占

    机车在巷子里七转八绕,停在一家还没开始营业的店面门口。

    尹承宴单腿支地,“就这儿了。”

    虞欢摘掉厚重的头盔,抬眼瞧去——

    透过玻璃门和连成一片的窗,里面是整洁的木质吧台、高脚凳,错落的圆桌,还有设在墙角被刻意抬高了的表演台。

    略微收回视线,上移,招牌是一块边缘不规整的正方形木块,像放大的印章,居中独独一个霸道的‘藏’字。

    很显然,这是一家酒吧。

    不过位置……

    虞欢扭身向后,毫无意外的在巷子尽头看到学校后门。

    “……”

    这和她想的逃课不一样。

    “原来这儿离学校后门这么近?”尹承宴被她目光吸引得跟着看过去,也是有些稀奇。

    ‘藏’吧从开业的第一天,就被他和傲湛默认做厮混的专属场所。

    不过那会儿都在寒暑假,所以他也是在两分钟以前才发现,它居然就开在南城实验一中的后巷。

    真是太便利了。

    虞欢听尹承宴的口吻带了少许欣喜的意外,说的是‘学校后门’,不是‘你们学校后门’,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她转回头,古怪的盯着他瞧。

    “你想知道什么?”尹承宴觉着她应该猜出来了。

    还觉着,要是眼前的小倔强先开了口,那他就赢在起跑线上。

    好奇才会打听。

    “怎么才来啊,两个轮子还没我一双腿快,你……哎哟我去!这不是虞欢么?!”

    没收没敛的大嗓门在头顶响起,两人齐齐抬首,‘藏’这块招牌的正上方,傲湛耍杂技似的,半个身子从窗口探出来,浓眉大眼充满了好奇——对还坐在机车后座的小姑娘。

    尹承宴看看淡定如斯的虞欢,再朝二楼悬悬欲坠的家伙睇去,“认识?”

    傲湛笑得蔫儿坏,“这不太好描述,大概我们处于互相听说,但还没有正式照面的阶段。学妹,你说呢?”

    虞欢不想说话,连表情都懒得给。

    傲湛是天生的自来熟,挂在窗户上殷殷切切地跟她叨叨:“你怎么跟我们家阿宴在一起呢?逃课了?”

    是啊,怎么就到这儿来了呢?

    虞欢就开始自我怀疑。

    她到底在干嘛?

    学校后门就在身后三十米处,要不,回去上课算了?

    尹承宴看出她动摇了,眸底蕴起一团冷意,隔空摄向傲湛。

    那家伙被瞪得‘嘤’地一声,缩回去。

    尹承宴再转对虞欢道:“不用理他,进去坐,给你拿个饮料喝。”

    他说着,先走到藏吧挂着锁的玻璃门前,似是对身后的小尾巴还有所顾虑,身子像后微微侧了一下,“你要是想回去上课也可以。”

    门被拉开,再合上,尹承宴消失在虞欢的视线范围内。

    她到底是受不了这种挑衅的,樱色的唇瓣相互施力挤压,抿出一条纠结的线。

    跟了进去。

    生平第一次来酒吧,虽然是未营业状态。

    *

    一楼没开灯,也没人。

    尹承宴直接把虞欢带到楼上。

    这是一间工作室。

    自然光全面自由的倾入,铺洒在正中央比乒乓球桌还要大上一号的工作台上。

    手绘的建筑设计稿扔得到处都是,钉在墙上,散落在木地板上。

    没人去捡,收拾了也会弄乱的。

    临街那头开了三扇窗户,之前傲湛就是从中间那扇探出去跟他们搭话的。

    窗下摆了一只跟单人床差不多大的龙猫布偶。

    此刻,傲姓憨憨瘫在龙猫身上,抓着浅灰色的爪子,笑得一脸散漫的跟她挥手。

    虞欢选择性无视。

    除了这片工作室区域,还有三个房间。

    靠近旋梯口的那间拉门半掩,里面堆放着杂物。

    另外两间房的门是那种正经的卧室门,都关得严实仔细,尤其最里面那道,门上贴着一大张绘画用纸,上书:扰我者死!

    龙飞凤舞的毛笔字,艺术美感和潜在的暴戾暗示成正比。

    仿佛里面有只永远睡不饱的喷/火龙在长眠。

    尹承宴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可乐放在工作台的一端,让她随便坐,自己进了‘扰我着死’的隔壁。

    门关上之前,虞欢不自觉用目光追随,看见他双手交叠,拽住两边衣角,再往上一拉——露出一截可以称之为‘性感’的腰身。

    她脸颊霎时烧烫,忙不迭侧开头回避。

    傲湛‘噗’地笑出声,把龙猫当背后灵挂在身上,灵活的站起来,代表欢迎致辞:“别拘束,当自己家就行,失陪一会儿。”

    说完也钻进尹承宴在的那间房。

    八卦这件事,从来都是宜早不宜晚的!

    虞欢:“……”

    冰可乐源源不断向的她手心输送凉意,把她从暴雨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想象中拉回到现实中。

    所以,怎么就到这儿来了?

    *

    “虞欢怎么会和你一起?”房里,傲湛也在问。

    “便利店门口遇到的,我看她一个人站在那儿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尹承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底印花T恤,扯了吊牌,往身上罩。

    “随口问一句就跟你来了?”傲湛震惊外加羡慕。

    “怎么?”衣服还挂了一半在颈项上,尹承宴停下来,黝黑的眸子里聚起一片复杂。

    当街拐人这种事,他以前可没做过。

    最他妈神奇的是竟然还拐到了。

    接下来呢?

    对人家负责一辈子?

    想到这儿,尹承宴脑中飘出小姑娘那淡漠无所谓的脸孔。

    只怕他说要负责,她还会摇头拒绝说不用了,不需要,更没那个必要。

    艹……

    他到底在做什么?

    尹承宴心头那丝燥热更甚。

    不为别的,就为在他想象出来的预判中,虞欢拒绝了他的‘负责’!

    傲湛看着他愈发凝肃的脸,余光斜着门外,神神秘秘的低声:“喜欢就追!这小妮子的情况我多少还是了解一点儿的,就她那亲爹吧,相当不是个东西!”

    尹承宴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你又知道?

    傲湛哎呀哎呀的停不下来,“你别不信,虞欢她爸妈正在办离婚手续,情况有些复杂,我小姑是她妈妈的代理律师,最近一直在忙这个案子,下周虞欢还要上庭呢,她身份证都是我姑领着去办的……”

    *

    傲湛跟尹承宴这儿一顿八卦,等他把知道的全都吐出来,两人走出房间,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先前他给虞欢的冰可乐被放在工作台的一角,瓶盖都没拧开。

    “卧槽,就走了?我才说了不到五分钟!”傲湛捶胸顿足,早知道他刚才应该在外面看着的。

    楼下忽然响起突兀的女声,依稀有句‘你怎么在这儿’的质询。

    充满了敌意。

    她还没走!

    尹承宴抓起那瓶被留下的可乐快步下楼,就见两个同样穿着校服的女生堵在虞欢跟前,左边那个手里还提着蛋糕盒子和咖啡?

    虞欢背对着他,尹承宴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她对谁都一副‘关你屁事,关我屁事,请问你是’的淡漠。

    她也确实不想跟谁废话,一门心思的觉着今天自己冲动了,只想快点纠正错误,回归正轨。

    迫切的想法驱使她忽略了眼前的‘障碍物’,移身绕开,出口就在不远处。

    多余的正眼都没给。

    那两个女的脾气极冲,扯住她的书包把她用力往回拽!

    虞欢往后踉跄了几步,大抵是书包拉链太灵活,不知怎么就滑开了,里面的内容‘哗啦’地倾了一地。

    满地的圆规、套尺、卷子、课本、钢笔、钥匙串儿。

    橡皮还滚得老远……

    她站定了,烦躁的皱起眉头,总算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

    “你是不是来找傲湛的?说不清楚就别想走!”拽她的女生横得不行,说着,又要动手欺负她。

    “我带她来的,有什么问题?”在那根手指还没戳上虞欢的脑门之前,尹承宴豁地出声,几步上前,把人往身后揽,带下来的可乐重新塞回她手里。

    虞欢只觉得手心重获一阵降火的冰凉,垂眼看,可乐?

    这么执着的?

    那女生原本挺凶,难听的话都呛到牙齿缝儿了,迟钝的看清楚面前挡了个各方面不亚于傲湛的大帅比,尤其那眉眼气质,浓郁得摄人心魂!

    愣是当场死机,看表情还委屈上了哈?

    然后傲湛呢,这时才屁颠颠的凑上来,使出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功夫,把两个被他祸祸得逃课送下午茶的小姑娘往厨房里哄。

    一切发生得快,结束得更快。

    虞欢不想持续拉锯战,迅速收拾情绪,弯身把散落一地的她的所有物收进书包,丢下一句‘走了’。

    就真的走了。

    尹承宴也没得到她的正眼。

    ‘走了’的正确释义是:别跟上来,烦!

    *

    虞欢回到家时,5点刚过三分钟。

    比她平时放学到家足足提前了一个小时。

    好在,家里没人。

    秋家心齐,距离秋韵宁离婚开庭的日子越近,秋世忠和徐玲夫妇两就越紧张。

    秋韵涵也记挂着这事,索性放下国外的画展,和老公陈昱一起回来,就为陪伴在姐姐身边,等一个期望的好结果。

    这段日子大家都紧绷着一根弦,后来还是陈昱看不下去,做主订了机票,带上全家和精神状态不错的秋韵宁一起到海边渡假散心。

    算一算,他们后天下午就回来了。

    虞欢全力支持。

    家里人没忘记她的十六岁生日,说好等下周有了判决,一切结束后,妈妈的新生活和她的生日放到一起庆祝,如此还能收获成倍的快乐。

    在这之前,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虞欢从来不亏待自己,煮了碗超级豪华的面当晚饭,吃完,休息了一会儿,上楼写作业。

    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这是她的十六岁。

    *

    晚9点的‘藏’吧。

    今夜客人不多,只有一桌大学生在这里过生日,虽比平时闹腾了些,但偶尔来那么一次,有益身心健康。

    调酒师兼老板傲隽给开了专场,祭出点歌机,五音不全也任你嗨!

    寿星小姐姐可高兴了,站在麦克风前边跳边唱:

    没人发现我在失眠,我说我快疯了不奢求有人会听见

    哭泣让我感到疲倦,快乐,听来遥远

    总努力扮演,失败的笑脸

    没有爱情并无所谓,我想这是幸福的人们发明的论点

    常常寂寞太过尖锐,让人无法坦白,渴望被溺爱的滋味

    想到一个人想到不能吃不能睡,想起他又害怕他会消失不见

    女人是最不要自由的灵魂,男人却为它游荡在每一夜……

    尹承宴坐在角落的椅子里,长腿交叠搭在桌上,手里捻着一支科罗娜,心不在焉的喝着。

    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

    画面中,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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