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粒星
里面的海豚表演开始了,富有节奏感的音乐传来,主持人开始在报幕了。
人群一点一点地挤到他们的这条路上来。
初音忽然意识到这么哭下去,在耽误时间,于是她抬了头,吸着鼻子一抽一抽地问江星辰:“你线路看好了吗?我们是不是要来不及了?”
江星辰点头笑了下,随即伸手握了她的手腕往里走。
他走得很快,初音腿短,总是要小跑几下才能追上,好在他后来放慢了步调。
为了营造海底氛围,长廊里的灯都很暗。
少年颀长的身材隐没在黑暗里,偶尔碰到头顶的一盏小灯,那张清俊的脸才能瞥见全貌。
初音喜欢这里昏暗,她可以大胆地偷看江星辰而不怕被发现。
终于到了海豚馆里,观众席里几乎全部坐满了,只前面的位置空了几个。
江星辰一路领着初音到那里落了座。
初音有点羞赧,因为她的左边、右边,一水的都是小孩子,小学生都不多,幼儿园的一大堆,虽然她矮,可她没这么小吧。
场馆里非常嘈杂,四周的孩子也非常闹腾。
江星辰察觉了初音的顾虑,安抚了一句。
但是太吵,她没听清。
于是下秒,他便伸手,靠到她耳边,以两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一会儿可以摸海豚。”
温热的气息吹到了初音耳朵里,一下一下,痒痒的。
初音的心尖,像是被羽毛拂过,很轻的一下。
江星辰说完就把视线转向了前面的舞台上。
海豚已经在饲养员的引导下游了过来,后面的表演很精彩。很多小孩子冲上去摸海豚,江星辰也怂恿初音上去。
她不肯,鼓着腮帮子说:“那是小孩子才喜欢做的事。”
江星辰笑,小姑娘今天好像特别在意年龄小这件事。
他也不勉强,继续看表演,初音却在悄悄地看他。
等表演结束,众人散场,那些小孩子像小麻雀一样扎堆起来,疯跑着到后面去找爸爸妈妈,初音连续被他们撞了好几下,最终被旁边的江星辰伸手隔住了。
人散了,台阶上拎着卖纪念品的小商贩还在,初音觉得新鲜,多看了两眼。
江星辰以为她喜欢,掏了钱要买,被初音拦住了:“我来,我请客嘛。”
江星辰勾唇笑了下,行,她买,小孩要充大人,给个面子。
她买了两串,递了一串给他。
初音的那串是白色的,江星辰的这串是蓝色的。
他把那串海豚提起来,大大小小的海豚顿时落了下来,他低了眼睑研究了一会儿说:“这看起来挺像一家人。”
初音“嗯”了一声,心里发热。
就是因为像,她才买的啊。
后面还看了很多动物,江星辰像个百度百科一样给她普及知识,哪些动物是冬眠的,还有企鹅是爸爸待娃。
那些潺缓的水声充斥着耳膜,初音恍惚间觉得自己身处梦中……
江星辰的声音低沉而干净,初音一直很认真地在听。
她想记住关于他的所有细节。
哪怕这梦很快就要醒来。
从海洋馆出来,已经靠近傍晚。
晚风从大片的梧桐树里吹过来,散掉了一天蒸腾的暑气。
出口的地方是个下沉式的广场,散养了很多鸽子,好多人蹲在地上喂鸽子。
过一阵那些鸽子便会扑棱到空中,一朵朵云似的。
江星辰往下走了几级台阶,随意地坐下,然后将长腿搭在下面的几级台阶上,双手交叠着放到后脑勺下面,仰面躺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散漫而慵懒。
初音愣了一瞬,在他旁边坐下。
太阳的余温还在,大理石台阶上还是热的。
他就那么躺在那里,半阖着眼,同她讲话:“那些试卷你要好好写,做个好孩子,知道不?”
初音捏着手里的瓶子,垂眉“嗯”了一声。
半晌初音又问:“你家远吗?”
江星辰说不远。
初音很淡地“哦”了一声。
山重水复,远不远也再见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神经似的坐了起来说:“小孩,我的车不带走了,送给你吧。”
初音有些惊讶:“那不是你老婆吗?”
他忽然叹了口气:“我可能暂时骑不了,你那个老古董也可以下岗了吧。”
“为什么骑不了?”初音问。
江星辰没答,不知是不是错觉,初音在他眼里,瞥见一抹难过,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下一秒,江星辰忽然痞气兮兮地压在她肩膀上说:“总得留样东西,让你想想我。”
“……”
其实,不用任何东西,她也忘不他了。
初音把那辆自行车推回家的时候,也不忘和陈云解释了车子的由来。
江星辰不要的,送她骑了。
初音把那辆车推到厨房后面的一间房子里去。
老古董车还能用,江星辰的这辆宝贝,她还舍不得骑。
为了不让车子蒙尘,初音找来了一张很大的塑料膜,将车子罩了进去。
睡觉前,初音将那串白色的海豚和那只红色的小飞机一起,放到了抽屉里面。
*
暑假剩下的日子里,初音一直记着江星辰的那句话。
她有好好学习,就和他在的时候一样认真。
初音把江星辰圈的那些作业写完,她的初三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初三是毕业班,晚上要求上自习,初音便住了校园。
云渺是一如既往地走读,有时晚自习直接翘掉,老师从来不管她。
年级第一,好学生,总归是有些特权的。
初音则不一样,她成绩差,不敢造次。
说来也奇怪,江星辰给她补过课后,她最难理解的数学好像一下通了。
只是,她并不想让老师和陈云知道她的进步。
她要以一个差生的名义,堂堂正正走出校门去上班,成绩好了,陈云不会甘心。
初音所有的作业都有两个版本。
交上去的那个版本都是错的,而写在草稿纸上的那个是对的。
她会认真写一遍,只是因为江星辰。
初三的第一次月考很快来临,初音不无意外地又得了倒数第一。
周六,毕业班的第一次家长会结束后,方冰把陈云叫住了。
初音跟在陈云后面,前后脚进了办公室。
方冰把初音的作业全部移过来递给了陈云:“你看看她平常的作业,一点不用心。”
初音瞥见那上面一串串的红叉和鬼画符,反倒松了口气。
陈云出了学校就开始骂初音,一直骂到了晚上。
她一直骂,初音就一直听,一句嘴也不回。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初音见她骂得累了,起身去帮她倒了杯水。
这更加刺痛了陈云。
她深深地觉得,女儿和她没用的丈夫一样,让人讨厌。
也就是一瞬间,她把手里的杯子,狠狠地向初音砸去。
搪瓷杯子“砰”地撞过初音的额头后,“咣当”一下滚到了水泥地上,发出巨大的回响,杯子里的水不烫,湿漉漉地洒了初音一身。
张林听到动静,出来看初音沉默地站在那里,身上脸上都是水,到底有些心疼:“你又发什么疯,孩子这么大了,你已经骂了一个晚上了,怎么还能打她?”
这句话,引来了更加剧烈的争吵。
陈云像疯了一样叫着,眼睛瞪又圆又大。
两人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部都翻出来,激烈对骂。
接着桌上放着东西也被扔到了地上,“我进你们老张家的门,就在受苦,你自己算算你病了多少年了,这个家是谁替你撑起来的?”
张林摔了门出去。
陈云的骂声终于变成了抢地的哭声。
初音团在手心里,站在墙边,始终一言不发,身体却禁不住在发抖。
半晌,她终于平静下来,找了扫把进来,把地上碎掉的东西扫走,还能用的东西整理起来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星期天下午,初音照常收拾了东西去学校。
陈云看她走,一言不发,不看她,也不理她。
张林指了指她的额头问:“还痛不痛?”
初音摇了摇头。
她早上起来,在镜子里看到了,额角紫了一大块的。
傍晚的学校门口,小商小贩挤挤挨挨地排着,返校的学生三五成群地挤在那些小摊前买吃的。
为了不招眼,初音松了辫子,将那块伤盖了盖。
到了门口,太挤了,车子不好骑了,初音下车推着。
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初音抬眼,见是她的同班同学王然。
初音平时的话不多,班级里和她熟悉的男同学少之又少,这个王然其实也没说过几句话。
唯一的交集是有次课他被体育老师罚10圈,初音去计数的时候故意放了水。
这会儿,少年已经走到了初音面前,神色有些拘谨:“你……你才来啊?”
初音停了步子,点了下头。
少年挠了挠头,问:“你吃饭了吗?”
初音又点了下头。
眼前的少年仿佛把自己能想到的话全说了,也没有一句话能激起初音的谈话欲,他变得有点急。
初音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声儿,她便打算把车推了往里走。
少年的耳根已经红了个透——
“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下一秒,初音怀里忽然被他塞进了个粉红色信封——
“我……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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