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看到从过道那边拐过来的身影，正在背地里说对方坏话的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尴尬，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有多少被当事人听了去。这两人里，一个是那好看到天怒人怨的“五千块”，另一个是近段时间才来的酒保，也是魏觅带“五千块”去开房那晚在吧台当职的人。这两人，魏觅都叫不出名字，但她“散财童子”魏大金主却是被印在客户名单第一位的，只要是红星壹号的员工就都知道有她这号人物。
那酒保尴尬地挤着笑容打招呼：“觅觅姐。”而“五千块”却收回了目光，敛着眸子，面无表情地低头整理推车上的酒瓶和玻璃杯，顾自不发一言，完全没有面对SVIP应有的礼貌。
魏觅心中堵了一口气。她看着“五千块”，眼神幽幽，面色冷漠，心中重复回荡着方才两人的对话。好一会儿后，她才稍稍提起嘴角，移开了视线，回了一个算不上笑的笑容给那酒保。
“两位小帅哥这是躲在这里偷懒么？”她开口，懒懒散散地道了一句，“我可要去找你们经理告状的哦。”话是威胁的话，语调却只有调戏和揶揄，水波潋滟的眼底满带轻浮放浪。像是没有听到他们之前的谈话一样，又或者是听到了却也完全不在意。
“五千块”手上整理的动作不免停顿一瞬，又朝她瞥了一眼。
“怎么了？”魏觅回视“五千块”，抱着手臂歪着头，“我脸上有花么？”
“觅觅姐本身就是朵花了，比花还娇艳夺目。”“五千块”没理人，那酒保怕惹了魏觅不高兴，忙接过话头奉承道。他往前走了两步，挡在魏觅和“五千块”中间，看着魏觅问道：“觅觅姐怎么往后面来了？”
魏觅扫了“五千块”清清冷冷的表情一眼，手指拨了一下头发，有意无意道：“口红花了，来补一补。”至于这口红为什么会花，刚才亲眼目睹她和白川拥吻的眼前两人不用她解释就反应过来了。
酒保当场就又感到尴尬，只好顺着魏觅的话夸了两句：“今天这场活动，我听经理说起已经准备了一个多月了，光白川自己就掏了不少钱。觅觅姐，您可真是我们店里最尊贵的客人了。”
“是说，我都心疼了。”魏觅言道，“谁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我家白川小可爱对我一片痴心，不枉我这么多年对他的疼爱。”
魏觅的话说得难听，满带轻贱，完全将白川当做了一件可以买卖的的物品，听得在场的两人脸色都变了一下。“五千块”将手中的杯子放进推车里，跟酒保冷冷道了一声“我有事出去一下”，然后毫不留情地擦过魏觅肩膀走开了。脚下如风，没有停留。
擦身而过的时候带起轻微的风，魏觅的睫毛一低，表情收敛了些许，心里觉得没趣。
她刚才听了对方的谈话，说不生气是假的。这一股气，一来是因为他们说的话不好听，二来，也是因为她心里知道，对方的话其实并没有错。她这些年来在红星壹号挥金如土纸醉金迷，为了不就是那片刻的欢愉么？她颓靡、放荡，大把大把地把钱花在白川身上，却从未将这段关系暴露在日光之下。看在别人眼里，她跟场子里另外的富婆本质上又有什么两样？
只是，兴许也就是知道对方说的并没有错，她心里才会越发感到不爽。就像是自己最阴暗最不可见人的那一部分被人看到了，不仅被看到了，而且还被吐了一口口水，让她更深刻地领悟到，她的内在真的很让人恶心。
切。魏觅暗嗤了一声，又觉得自己这番心情实属没有必要。花了钱是来买个快乐的，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想？反正选择这么做的时候，她也早就考虑到了这些，但不正是因为自己不在乎，所以才义无反顾地继续沉沦下去了么？
“他。”魏觅伸了根食指往身后“五千块”离开的方向指了指，偏着头，挑着嘲弄的笑问酒保，“他叫什么名字？”
“他啊，真名不知道，我们都叫他‘阿绛’。”那酒保回答道，又怕魏觅憋着火会找对方的麻烦，陪着笑劝道，“觅觅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新来没多久，不知道你的身份。要是惹了你不高兴，我等下说说他，也让我们经理批评他。”
“光是批评哪够啊。”魏觅漫不经心地收了手，看一眼自己的指甲，“在这个地方，一个男人姿态还摆得这么傲，可是会惹麻烦的哦。”她说完后朝那酒保看了一眼，旋即轻笑一声，走过去在他肩上拍拍，像是刚才的话只是开了个玩笑：“下回得让他请我喝酒。走了，你忙吧。”然后往卫生间方向拐过去。
在魏觅走开后，那酒保才心有余悸地朝她的背影望了一眼，心里嘀咕着果然来这里消费的女人都不是好惹的，连魏觅这向来以大度善良见称的SVIP都是这般的翻脸不认人，更遑论另外那些平常就喜欢刁难他们的富婆了。他心道：这还是有过一夜情的呢，明明那时候是自己被阿绛迷得五迷三道硬贴上去的，哪怕是西门庆么三分钟热度也得更长一些。
女人，尤其是有钱还漂亮的女人，真是冷酷到可怕。
当然了，这位酒保在背后暗想的这些话，魏觅并不知道。她补完口红后靠在洗手台上刷了会儿手机，看到一个小时前唐菓发了朋友圈，是晚饭时她拍的两人的合照，还有一张隔着香薰蜡烛拍的魏觅的单独照。唐菓配字：[大宝贝再一次18岁【蛋糕】【蛋糕】【蛋糕】能让我快点当伴娘吗？]还特地提醒了魏觅看。
魏觅看着好笑，点了个赞，正想回复【已阅】的时候，另一人也在她之后点了赞。魏觅看着显示出来的“小白条”三个字：……
恕她直言，她很难想象渣男艺术家于英朗先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给唐女士点赞的。同时在撩的两个对象在一张照片里出现，换做她就直接装死了，甚至可能震惊紧张到一整晚睡不着，而于英朗竟然还主动点赞，不知道该说是他翻车多了心态强大了，还是该说他一时眼残都没看清照片里的人是谁。
魏觅不说话，她很想看看于英朗接下来会怎么办。于是她重新刷新了一下朋友圈——她点的赞后面，“小白条”三个字已经消失了。
哦吼，怂了。魏觅默默看了一眼刚才截下来的图，心情颇有些愉悦地拎上包走出了卫生间——这图要好好保存，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大意以免翻车。魏觅在心里对于英朗抱了抱拳，以示尊敬。
出了卫生间，正好撞见刚才舞蹈团里的一个男人走出来。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了，脸酡红的，看到魏觅他还愣了一下，随后打了声招呼：“你好。”
“你好。”魏觅回以一笑，“玩得还高兴吗？”
“嗯，谢谢你。”对方点了点头，很有些局促。跳舞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在近距离一看，魏觅才注意到他年纪还挺小的，也难怪在迎面碰到富婆魏海王时会这么紧张。
魏觅见状便也不跟对方多言，只问了句：“白川还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去换衣服了。”男生回答，“好一会了。”
“行。”魏觅应了一声，绕过他往白川他们的更衣室而去。
讲真，她在红星壹号消费这么久了，从来都只在前面等着白川来，还从来没有踏足过小可爱属于工作场地之外的私人场所。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她有点想看看白川在人后是什么模样，或者，要是能够看到某些香艳的场景的话，那就更好了。
后台更衣室有两间，一间属于服务生，就是普通的一排衣柜加一张长椅，略显狭小`逼仄。另一间就大得多了，是男公关使用的，除了有换衣服的格子间，还有两排化妆桌，带补光灯的大镜子照得脸上的毛孔都看得清。魏觅从服务生的更衣室前走过，到男公关更衣室门口停了一停，正想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你说白川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咱们不都是经历过那肥婆摧残的么，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白川毕竟从来没有跟她打过交道。他来的那一年，正好那肥婆出事，两人估计都没打过照面。诶你说，她那时候都进去了，事情闹得多大，咱们总以为她得关上好几年。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还又变得这么有钱？”
“听说是搞金融了，还做区块链什么的，具体也不太清楚，反正也不会是什么正经行当。”
“啧啧啧，我是想起她当初怎么折腾我们的，我的背脊骨就发毛。你想想她刚才盯着白川那样儿，好像恨不得把他拆了骨头吃了，我觉得白川得吃大苦头了。”
“是啊，应该给他点药的，不然按照这死肥婆的德行，估计白川得被榨得一滴都不剩。”
“艹，你嘴怎么这么贱？”
两人说着话就笑了起来。“也是，总得吃点苦吧，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他白川占了去。你看他今天整的这一出，来来回回在店里折腾了一个月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傍上了魏觅这尊金佛。结果你看，这么高调，树大招风了吧。”
“傍上了金佛又能怎么样？你看这尊金佛今天能不能罩着他？”
“还罩着他？咱们在她们这些富婆眼里，就是明码标价的物件。白川这小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还真他妈以为自己看起来清纯就是真清纯了，当人家富婆是眼瞎的么。白白浪费这么多钱，真不知道在图些什么。”
“你就别说人家白川了，人家至少有本事傍住金佛，也还年轻有勇气搏上一搏。哪像我们哟，过了今年，明年还能不能留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我是无所谓啦，钱也攒得差不多了，大不了明年就回老家去，买套房，相亲结个婚，也就是了。反正出了这个城市，谁还能知道别人以前是干什么的，看中的不都是存款后面的那几个零么。”
随着里面的人说的话，魏觅的表情逐渐冷下来。她没有再往后面听下去，只一把推开了更衣室的大门。哐当一声，门撞在墙上，里面正在补妆的两个男人都愣住了，双双抬头惊愕地看着推门而入神情冷漠的魏觅。
“抱歉。”魏觅淡声道了一句，在他们两人脸上扫过，“冒昧问一句，白川被谁带走了？”
这一瞬间，屋里的两人第一次感觉到了名为“气场”的东西，刺骨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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