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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为了炫耀自己和叶娇娘的亲近,沈昼几乎日日都去叶府猫着,有时候是送来些新鲜的果子,有时候是几只猎物,一呆就是大半日。
叶娇娘并没有推拒,反而把这些果子猎物处理好给正长身体的小家伙们吃,楚西河偶尔也在其中。
刚开始时,楚西河还有些不爽,叫沈昼看得舒心极了,可后来他突然发现,楚西河非但没有了不爽,反而吃得比谁都欢快。
于是沈昼开始不爽了。
他每日一早就折腾护卫去打猎,为的就是在叶娇娘面前刷好感度,怎么到最后反而都便宜了楚西河?
“楚兄,好吃吗?”沈昼咬牙切齿的问道。
楚西河轻笑了声,漫不经心道:“一般般,等过些日子天气冷了,山上的猎物养好秋膘,那才是真美味,不过,沈兄怕是没机会尝到了。”
沈昼气得直翻白眼,他这是明里暗里的嘲笑自己呆不久呢,没想到堂堂一个楚西河,竟然也这样小气爱挤兑人!
“不劳楚兄费心……”沈昼目光一顿,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帕子,尤其是上面露出的一半绣样,阴着脸问道:“你这帕子是哪儿来的?”
楚西河漫不经心的叠好帕子,收了起来,眉头微微挑起:“还能是从哪儿来的,我跟沈兄可不一样,只有娇娘一个未婚妻。”
沈昼简直要气死了!
有前世几十年的相处和惦记,他对叶娇娘的绣工早已熟到不能再熟了,上辈子唯一从她手里得到的绣活还是他借着生辰厚着脸皮讨来的,没想到这辈子居然又让楚西河捷足先登了!!!
楚西河才多大年纪,一个徒有其表小气吧啦又讨人厌的伪君子!
“娇娘每日那么辛苦,你还让她帮你绣帕子,楚西河你真是太过分了!”沈昼不敢相信这是叶娇娘主动送他的,心里没来由的憋了一股火气,“你是缺银子还是缺下人使,堂堂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叶娇娘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做女红,每次被祁明珠责罚绣花就像是丢了半条命,楚西河对此一清二楚,自然不会主动向她索要绣活,而这方帕子毫无疑问是叶娇娘对他的安抚。
也许她跟沈昼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又或许他们之间有什么事他没办法知晓,但楚西河已经没那么好奇了。
说到底,他最在意的还是叶娇娘,沈昼的那些小把戏再多,也无非是想惹他不快罢了。
“娇娘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逼她,我也不行,”楚西河抬眸望着他,说道,“沈昼,收起你那些费尽心思的小伎俩,对我没用。”
“楚西河!”沈昼憋屈极了,哪怕楚西河的帕子已经收了起来,他的眼前还时不时晃过上面的绣样,那的的确确是出自叶娇娘之手,念及此,他咬牙说道,“好,你等着。”
不就是一方帕子么,以他们前世几十年的交情,他就不信叶娇娘会拒绝!
沈昼气势汹汹的杀去叶娇娘的院子,正赶上杜鹃来送药,飘忽在鼻端的药味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国公府。
刚到国公府的时候,她的身体很差,几乎可以称得上遍体鳞伤,但她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伺候的丫鬟说她做梦都在叫一个人的名字,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名字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敌人。
“你怎么来了?”叶娇娘熟稔的把汤药灌进嘴里,顺手剥了颗松子儿糖。
沈昼眼神微动,盯着她手中的松子儿糖看了许久,叶娇娘犹豫了一瞬,还是从小抽屉里摸出一颗塞给他:“可甜了,你也尝尝?”
这是楚西河从京城带回来的松子儿糖。
沈昼轻哼一声,毫不客气的接过去,尝了尝味道:“跟十几年后的味道也没什么两样,亏得你惦记了那么久。”
他的心底莫名有些泛酸,叶娇娘其实没多少喜好,那年过生辰她提了一嘴松子儿糖,他和祁睿把整个京城都翻遍了,依旧没能寻到她想要的味道。
“怎么能一样?”叶娇娘弯弯唇,漂亮的眸子里仿佛盛满了碎光,“如今吃到的松子儿糖,一点儿都不觉得苦。”
沈昼失落一瞬,很快便调整过来,挑眉应道:“不就是几盒松子儿糖么?京城多得是,等你去了,我把铺子全都买下来送你。”
叶娇娘笑了笑没说话,沈昼深吸一口气,喉咙紧张的滚了下,低声说道:“对了娇娘,我那只荷包没有了,你什么时候给我补回来?”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堂堂国公爷还缺荷包不成?”叶娇娘笑了两声,见他神色间难掩失落,便又说道,“你生辰还没到,过些日子吧,近来手生了些。”
她小时候不喜欢做女红,如果不是祁明珠一直在后面赶着,怕是连针线都不会碰一下,后来身体一直很差,除了做些女红看看书,倒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沈昼脸色稍缓,可还是有些不甘,俊朗的面容上划过一丝不忿:“楚西河的生辰还远着呢,你倒是替他操心,他一个粗鲁的武夫知道什么,怕是连用了什么针法都不知道……”
他知道楚西河在叶娇娘心里的位置很特殊,可他总觉得自己可以争一争,有上辈子几十年的交情在,他不觉得自己会输,至少目前而言,他并不觉得楚西河有哪里比他强。
叶娇娘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抬眸看向他,眼底满是认真:“沈昼,他以后会是我的夫君,我送什么给他都是理所当然,即便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关系,只是一方帕子而已。”
她跟沈昼的关系的确不错,可这种关系跟她与楚西河之间有太多不同,她不希望沈昼对此有丝毫误会。
沈昼愣了一下,被针扎过的心底疼了好一会儿,不过他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前世他遭遇过的打击比现在可多得多。
“你现在才多大年纪,成亲还早着呢。放心吧,到时候我肯定给你一份厚厚的嫁妆,前后两辈子的份,够真诚吧?”
叶娇娘笑道:“那你可要悠着点儿,别把国公府掏空了。”
“怎么可能……”沈昼暗地里撇撇嘴,说不定到时候掏出去的还能补回来,他就不信几年的时间他堂堂京城第一纨绔,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加身,还撬不动一个楚西河的墙角!
只要锄头挖得好,皇宫都能被他挖倒,区区一个楚西河又算得上什么?
眼下叶娇娘待楚西河再好,也不过是惦记了一辈子才有的后遗症,等过些日子腻了,早晚会转过头来发现他的好。
沈昼自我安慰到长舒一口气,哪怕没磨到想要的荷包也毫不灰心,只是在看到楚西河拿着帕子炫耀时,依旧会忍不住想揍他一顿。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楚兄,等一下。”
傍晚时分,刚出叶府大门,沈昼便叫住了楚西河,满面笑容的追上来。
楚西河不着痕迹的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面无表情的问道:“有事?”
沈昼没想到他这么绝情,连他主动抛来的橄榄枝都不接,但他毫不气恼,依旧笑着说道:“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不必因为一点儿小事就翻脸,今天我做东,算是给楚兄赔罪。”
“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楚西河望着他,直接说道,“你少出现在我和娇娘面前,比什么都好。”
沈昼笑着的脸皮有些挺不住了,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想吐都吐不出。
楚西河怎么是个这种玩意儿?台阶都递过去了,连接都不肯接,甚至还直接把地方占了,让他无处下脚。
“楚兄,娇娘可知道咱们是朋友,哪有你这样做朋友的,连娇娘的面子都不给,你觉得她若是知道咱们私底下差点打起来,会高兴吗?走走走,吃顿饭而已。”
沈昼不得不拿出了杀手锏,强硬的踩上台阶,推着楚西河去了聚福楼,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着京城的趣事,顺嘴提了一句当年的事,楚西河对此不置可否。
他对沈昼的为人早有了解,在京城无法无天,仗着国公府的名声没少惹是生非招摇过市,但为人也尚可,至少没有丧尽天良礼德败坏。
两人如好兄弟似的进了聚福楼,沈昼朝着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刚好被楚西河瞧了个正着,沈昼当即心头一紧,笑呵呵的含糊过去:“让他们去买点儿好酒,聚福楼的酒可不怎么样。”
楚西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把沈昼看得心虚起来,他又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帮娇娘考验一下他,如果楚西河连这点儿考验都经不起,还是趁早给他让路吧。
聚福楼是安义县最大的酒楼,自沈昼到来,二楼便常有一个房间留给他,酒楼的掌柜和小二也都极识相,知道这是他们惹不起的贵人,伺候的也越发用心。
“不知楚兄日后有何打算?”沈昼顿了一下问道,“楚家在京城颇有名望,若是回京,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有了前世的教训,叶娇娘一定会阻止楚西河再次从军,而一身武艺的楚西河若是没有兵权,即便是有楚家的名头护着,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楚家世代领兵,从来只有战死在沙场的老将,没有苟享富贵的嫡子,这也是楚家历代的规矩。
楚西河垂眸,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似笑非笑的说道:“沈兄倒是为我操心了,不过回京的事,倒也并不着急。”
在没有搞清楚局势之前,他不会妄动,如果太子的确有血脉在世,叶家和楚家定会陷入危局。
至于沈昼——魏国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世大祁与蛮人对战多年,魏国公手中的军队却迟迟不肯正面迎敌,一直在打无所谓的消耗与周旋,把最硬的骨头推来推去,喂大了蛮人的野心。
大祁军队之间的内耗,远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北海关长年由韩家嫡系把控,几乎牢不可破,也深得皇帝信任,沈昼这次贸然迁到北海关,魏国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跟前世相比,这辈子的变数的确多了太多。
两人相互试探了一番,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脂粉味儿,楚西河下意识的蹙起眉头,沈昼却一脸坦然:“兄弟之间喝酒,怎么能没点儿乐子。”
沈昼拍拍手,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立刻扑了进来,双眼放光的跑到楚西河身边伺候,楚西河起身拉开距离,沈昼连忙说道:“楚兄放心,都是用轿子接来的,没几个人知道。”
沈昼使了个眼色,两个女子立刻又跟了上来,楚西河抬眸,眼底寒意逼人,吓得两人愣在原地,不敢再靠近。
“沈昼,你闹够了没有?”楚西河冷冷的扫他一眼,拂袖离去。
沈昼闭上双眼,用力捏了捏发胀的眉心,这时身边的女子朝他伸出手来,沈昼抬手推开,一脚踹翻了桌子。
没想到楚西河比他想象中还要难搞!
叶府,叶娇娘的小院里。
杜鹃磨磨蹭蹭的走进来,奉上了泡好的花茶,眼神却闪避着,不敢跟叶娇娘对视,简直是在脸上写着‘心虚’两个大字。
“怎么了?”叶娇娘饮了口茶,懒懒的放下杯子,“连泡茶都心不在焉的,杜鹃,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没什么……”杜鹃欲言又止,为难的转过身去,慢吞吞的收拾着针线,叶娇娘眉头微挑,上前挪走了针线篓子,“什么事,快说。”
杜鹃犹豫道:“姑娘,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刚刚我在街上看到沈公子的侍卫从万花楼领了几个姑娘,朝聚福楼去了……听说……听说……听说楚二少爷也在……”
前几日他们姑娘才送了楚西河一方帕子,如果知道了这事,怕是免不了要伤心一场。
叶娇娘前世见惯了京城公子哥儿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不曾想有一日还真落到了自己头上,楚西河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连小手都不肯轻易给她碰一下,那些喜欢扒人衣服的姑娘又岂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怕不是姑娘还没动手,他就先一步吓跑了。
叶娇娘越想越觉得有趣,立刻对杜鹃道:“走,咱们也去瞧瞧。”
杜鹃心底一沉,叫了好些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跟上,气势汹汹的杀向聚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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