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兰去铺子里上班了, 家里的活儿都成了刘彩云的。 眼看要中午了,刘彩云赶紧打来水,在门口洗菜, 刚将青菜放进盆里,她就看到姚玉洁板着一张晚娘脸,气冲冲地跑进来。
“玉洁, 回来了啊今天中午我买了你喜欢吃的排骨”
回答她的是砰的一道摔门声, 力气之大,门差点弹回来砸到刘彩云的鼻子。
刘彩云不高兴了, 她身为婆婆,好声好气地招呼儿媳妇, 儿媳妇应都没应一声, 还摔门, 什么意思嘛,还有没有把她当成长辈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准备进屋在儿子面前卖卖惨, 上点眼药, 哪知刚进门就听到姚玉洁的怒吼“周家成,我不管,你必须得将你那个蠢妹子送回乡下,不然咱们俩也别过了”
刘彩云听到这话气炸了“好你个姚玉洁, 在咱们家称王称霸, 回家就要把小姑子赶走, 是不是等哪天看我跟他爹不顺眼了,你也要将咱们老两口一块儿赶走啊”
周家成正坐在屋子里看书, 听到两个女人吵了起来就叫不好。他拉住姚玉洁“发生什么事了, 好好说。”
又对刘彩云说“你别插嘴, 先听玉洁说是怎么回事”
姚玉洁见周家成没有完全站在他爹妈妹子那边,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抿了抿唇愤怒地说“她今天竟然跑到我学校胡说八道。现在我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都知道,你在乡下还有个老婆。你说说,这让我以后怎么在学校里做人我真是受够她了”
“不是,小兰今儿不是去你们家铺子上班了吗怎么会去你学校”刘彩云狐疑地看着姚玉洁。
姚玉洁一知半解,也没心情去过问这个“这要问你的好女儿了”
周家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你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要是小兰做得不对,我让她给你道歉。”
姚玉洁恨恨地瞪着他“道了歉今天的事就能没发生吗我告诉你,周家成,有你妹子没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跟在后头跑回来的周小兰刚好听到这话,马上就炸了“好你个姚玉洁,跟你们家铺子上那老头子一个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帮你,你还要赶我走”
又来一个周家成按住额头,暴躁地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到底怎么回事,周小兰你说,你去上班上得好好的,怎么跑到你嫂子学校去了”
他这一发火,三个女人都有点害怕,安静了下来。
周小兰愤怒地控诉道“还不是他们家铺子上那糟老头子太过分,我为他好,他竟然还赶我走,太不像话了”
周家成揉了揉眉心“你干了什么说实话”
周小兰扁了扁嘴“就是,对了,二哥,娘,你们绝对想不到,我在铺子里遇到了谁”
“说重点”周家成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实在没耐心跟这个蠢妹妹扯东扯西。
周小兰委屈地搓着手“就是她家铺子里那个老头子胳膊肘往外拐,竟然给覃秀芳打折,我说他,不让他打折,他还赶我走。娘,二哥,你们说,他们家的人是不是不识好歹”
周家成和刘彩云完全没心情听她后面又说了什么。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你说你看到了谁覃秀芳”
“对啊,我刚才就想跟你们说这个。她竟然没死,还骗咱们。”周小兰气愤地说。
真是抓不重点,这么重要的事进门不说,周家成已经没脾气了“她住哪儿谁带她进城的她在城里做什么”
周小兰一片茫然“我忘记了问。她跟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在铺子里买衣服,那个女人还帮她掏钱呢,一百多,眼睛都没眨一下,说是送给覃秀芳的见面礼,真是够大方的,不像有的人,穿一下她的旧衣服就要死要活”
姚玉洁听到这话就来气“不经过别人的同意乱翻别人的东西,穿别人的衣服,你好意思没教养你这样的,我衣服丢了都不给你穿”
“二哥,你听听,这才是她的真心话,她根本就没把咱们家的人当自己人,二哥”周小兰觉得自己抓住了姚玉洁的把柄,咋咋呼呼地喊道。
周家成烦得很“够了,你们这点小事待会儿再说,咱们先说覃秀芳。小兰,上次你说在哪里看到了她医院出门左拐那个拐角处吗她当时穿什么衣服,有没有拿什么东西”
周小兰想不起来“我当时以为她是鬼,没注意。”
姚玉洁看到周家成根本不管自己,反而去关心他的前妻,恼了“周家成,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乡下女人好啊,那你们自己过吧,我走就是”
周家成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儿啊没有的事,我心里有谁你还不清楚啊。别闹了,咱们在说正事呢,一个死了的人又突然冒出来,这事太蹊跷了。”
姚玉洁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冒出来就冒出来呗,人家又没来找你们,刚才也没缠着小兰,跟小兰回来。你管她是死是活呢”她巴不得覃秀芳永远不出现,离得远远的,不然以后谁都知道,她嫁了个二婚头。
周家成脸色阴沉“可我们家的房子烧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烧光了。这事得找她问清楚。”
“所以你们还是要找她”姚玉洁不高兴了,小姑子惹出的事还没算账,周家成又要去找他覃秀芳,这不是打她的脸吗回头要是被姓于的那个贱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至于什么乡下的房子、粮食、牲畜,姚玉洁压根儿看不上,也没当一回事。
周家成说“总得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新怨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姚玉洁甩开了他的手“那你慢慢问”
说完什么都没带,就拿着她的手包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诶,玉洁,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家成想追出去,但被刘彩云给拦住了。
他抬头无奈地看着刘彩云“娘,你也来添乱”
刘彩云说“傻儿子,她三天两头拿回娘家威胁你。传出去别人还不得笑话你,不是我说,你也太没骨气了,被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她要回就让她回呗,哪次回去不是又都自己回来了,也就你傻”
周家成一想也有道理,再说现在姚玉洁已经走远了,他的腿还没好利索,也追不上。
正巧周大全回来了,他暂时也没功夫管姚玉洁了。
周大全进门就问“我刚才看到玉洁跑了,叫都叫不住,你们谁又惹她了”
听到老伴儿回来也是问媳妇,话里话外还怪他们,刘彩云不乐意了“她自己又使小性子,跑回娘家,关我们什么事。行了,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有个要紧的事跟你说。他爹,你确定覃秀芳真的烧死了吗”
周大全狐疑地看着面色凝重的老伴儿和儿子“咋啦今天怎么想起问这个”
刘彩云叹了口气“小兰今天在玉洁家的铺子上看到了覃秀芳。”
“什么”周大全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也没心思捡,一把拉住刘彩云,“怎么回事说清楚。”
刘彩云三言两语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周大全扭头看周小兰“你没看错”
周小兰撇嘴“爹,我还跟她说了好几句话呢,怎么可能看错,店里还有那么多伙计,不可能都看错吧。”
闻言,周大全的眉头拧了起来,赶紧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我回去的时候,咱们家已经烧成了灰。你二伯说,那天晚上门从里面盯着,他们打开门的时候,覃秀芳住的屋子已经烧了起来,火势太大,没人敢进去。所以大家推测,她是半夜烧死在了屋子里。”
“也就是说,并没有人亲眼看到覃秀芳被烧死了。”周家成肯定地说。
周大全没有吭声,如今这情况看来,他们怕是被骗了。
刘彩云也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地咒骂“说不定那场火就是她放的,不然她干嘛要跑”
周大全也怀疑这一点。不过覃秀芳哪来的胆子敢烧他家的房子,而且她一个连镇上都没去过几次的女娃怎么进的城进了城没找他们,她靠什么生活这里面有太多的疑问了,想搞清楚,只能找到她。
“知道她在哪里吗”周大全问周家成,“咱们去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说是问,但他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分明是去找茬儿的。
可周家成摇了摇头“不清楚,小兰忘了问她住哪儿了”
周大全不悦地瞪了周小兰一眼“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
在这个家里周小兰最怕的就是周大全,赶紧闭嘴不敢吭声。
周家成不想家里又吵吵闹闹的被人听了去,赶紧劝周大全“算了,左右就在城里,总能遇到的。上次大清早的他出现在了医院附近,说不定她就住那一代,咱们找找,总能找到人。”
这倒是。周大全一想也有道理,吩咐刘彩云“没事干的时候,你多去那附近转一转。”
“好,我也去转转,找到她。”周小兰积极地说。她觉得自己今天之所以这么倒霉,就是因为覃秀芳。而且姚玉洁那么不识好歹,她得早点把覃秀芳找出来给她添添赌。
覃秀芳太了解周家人了,她估摸着当天周家人就会找上门来,因此她本来打算晒晒坛子的,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免得周家人来把她好好的坛子给砸了多可惜啊。
下午天气还好,将豆子泡上后,她去把厨房里要用的菜板、蒸笼、笼布、水桶等都拿了出来洗刷干净,晒在太阳下。
忙活了大半天,太阳都要落山了,结果周家人还没找来
“莫非他们转性了”覃秀芳自言自语了一句。
吴峰大步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掀起眉头看了她一眼“你说谁转性了”
覃秀芳笑了笑,敷衍了过去“没说谁。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吃过饭了吗”
吴峰挠了挠头“还没呢,今天食堂煮的大白菜,一大锅,煮得黑乎乎的难吃死了,这不到你这里来买点下饭的萝卜干、咸菜、豆腐干之类的。对了,大妹子,你上次做的那个松鼠桂鱼还有吗”
前两天,吴峰来过来,正巧碰上覃秀芳给旅馆里的客人做松鼠桂鱼,味道那个香,馋得他直流口水,至今还念念不忘。
这种热菜没法端出去卖,而且桂鱼的价格也不便宜,也就有客人点覃秀芳才会去菜市场买,不然平时是没有的。
所以她非常抱歉地冲吴峰笑了笑“今天没食材。”
吴峰也料到了这个情况,摆了摆手“没有就算了,有什么你给我包点什么,好下饭的那种就行,食堂里的饭菜淡得出鸟,没滋没味的。”
“好。”覃秀芳进屋给拿了一包萝卜干和一包咸菜出来,“只有这个下饭的了。我后天晚上打算请旅馆的老板娘夫妻俩吃饭,你也一块儿来吧,人多热闹,有你要吃的松鼠桂鱼。”
收了老板娘的衣服后,覃秀芳就一直在想着回什么东西给老板娘。想来想去,一桌子好菜可能最合老板娘的心意,因为他们两口子做的饭都非常难吃。
吴峰完全没料到,跑一趟还有这好处,兴奋极了“那敢情好,多谢大妹子,我就厚着脸皮来了啊。对了,我今天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刚才光顾着说吃的,都差点忘了。咱们指导员听说了你的情况,非常欣赏你的上进,答应让你进咱们部队的夜校扫盲第二期。这一期就大后天晚上六点准时开课,上到八点,你记得来啊”
覃秀芳没料到还有这个好消息,惊喜极了“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吴峰挠了挠头“大妹子,还有些家属也会参加,到时候你跟那些女同志坐一块儿就是,这样自在些。等下课了,我们几个送你回来。”
他都安排得非常妥当了,覃秀芳感激之余,又不知道怎么谢他们“对了,你们指导员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
吴峰说“他跟我一个地方的老乡,我们口味都一样。”
这样啊,等下次认识了再看看怎么报答人家吧。覃秀芳转身回了屋,将坛子里下酒的豌豆、胡豆、花生米全打包装了起来,塞给吴峰“这些你们拿回去下酒。”
吴峰不接“不行不行,这么多我哪能要,你拿回去。”
覃秀芳往后退了一步“你别跟我争了,这就当你们送我的报酬,不然我可不好意思让你们天天晚上送我回来。这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你赶紧拿回去。”
她这么一说,吴峰不好拒收了,嘿嘿笑了笑“那谢谢大妹子了。”
然后美滋滋地包着东西跑了。
覃秀芳看到他兴奋的背影,心里也很高兴,识字的事总算要提上日程了。
一把年纪要进学堂了,该准备什么呢
第二天卖完豆花,给店里的旅客准备好了早饭,覃秀芳就揣着钱出门了。学识字,纸和笔总少不了,不过作为初学者,买太复杂的也没必要,她也没那个钱去浪费,覃秀芳去书店里转了一圈,买了两个本子,一支铅笔,一支钢笔和一瓶墨水。
有这些就够了,剩下的就是要补货,趁着这两天还没开课,时间相对较多,得多准备一点东西,不然她怕后面忙不过来。
因为惦记着忙这些事,覃秀芳都忘了自己还跟老板娘一块儿去买了一些珍珠粉之类的。
还是老板娘主动找上了她“你这又在忙什么除了饭点就找不到人。”
覃秀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家里的东西都快消耗光了吗买了些菜回来。”
老板娘看到地上大堆的抱子芥,无奈地摇头“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啊算了,这两个给你,白色的这一瓶,晚上净脸后,均匀地涂抹到脸上,轻轻揉捏一会儿,让皮肤吸收。绿色这一瓶是用来擦手的,晚上睡觉前,倒一点在手心,均匀地搓在手心手指手背上,涂厚一点。涂完之后戴上这双手套睡觉就可以了。”
覃秀芳赶紧在围裙上擦干手接过东西,好奇地看着手套说“还要戴这个”
这双手套应该是老板娘自己做的,她的针线活比她的厨艺好多了,至少缝得有模有样。手套是用米花色的碎花布做的,中间夹了一层柔软的棉花,摸着就很软很舒服。
老板娘看着覃秀芳那双因为操劳长满了茧子,看起来像三四十岁的女人的手说“你把你的手摧残得比脸还严重,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蜕了老皮,长出新的皮肤,你的手才能好看。”
“啊”覃秀芳吃了一惊,“这样行吗”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怎么不行这都是我自己配的,好用又便宜,等用完了再买材料过来,我帮你做。”
覃秀芳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好,谢谢虞姐。”
回答她的是老板娘窈窕的背影。
天黑后,覃秀芳坐在床上,拧开了白色的瓶子,轻轻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具体是什么香味她也说不出来,这应该是珍珠粉混合了某些东西做成的,擦在脸上,非常光滑润泽。覃秀芳按照老板娘教的办法和步骤,仔仔细细地按了一遍脸,然后洗了手,又开始在手上涂抹绿色的这瓶膏药,这个瓶子里的成分跟上一瓶明显不一样,擦在手上有种温润的感觉,凉悠悠的,但不冷,也有一股植物的芬芳,但比擦脸的香味淡了许多。
涂抹完后,覃秀芳躺到了床上,吹灭了灯,戴着手套准备睡觉。可能是第一次戴着厚厚的手套睡觉的缘故,她有点不习惯,翻了好几遍才睡着。
半夜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热乎乎的,全是汗,这种感觉有点新鲜和稀奇。
不过上午要赶时间,她也没空细心去观察这一切,点亮了灯,赶紧起床洗手磨豆子。
忙碌的上午过去了,覃秀芳才有功夫观察自己的手,她仔细地看,每个指缝都没错过,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过了一会儿,她自己都笑了,这才一个晚上呢,哪能有那么快的变化啊又不是仙丹妙药。
略过这一茬,到了第二天晚上覃秀芳就发现了变化,因为她是被手痒醒的。醒来的时候,两只手热烘烘的,都是汗不说,而且特别痒,让人忍不住想挠,而最痒的就是长了冻疮的手背和手指。
覃秀芳不敢挠,怕挠破了皮,以后下水不方便,手还容易化脓发炎,只能忍着,赶紧起来干活。
今天晚上要请客吃饭,她卖完了早餐得早点去菜市场选些新鲜的菜。而且吴峰一个人来了,他的战友们都没来,自己也不能什么都没表示,毕竟以后去了那边学习,还得仰仗他们,正所谓礼多人不怪,别人帮她,她也要知道感恩,礼尚往来,这样方能长久。
卖完早餐后,覃秀芳去菜市场买了一箩筐菜,除了吴峰点名要吃的松鼠桂鱼,她还买了些骨头、肉和鸡爪子回去。
因为人不多,总共就四个人,覃秀芳的菜做得也不是特别多,就做了三荤两素一汤。荤菜是松鼠桂鱼、狮子头、酸菜鱼,素材是香芹炒豆腐干、干锅花菜,最后还有个萝卜筒骨汤。
吴峰看到桌子上的菜就惊讶“大妹子,你会做好几种菜系的菜呀。我早就发现了,你做的菜有点杂糅好几种菜系的样子。”
后世她是自学成才,自然学得乱学得杂,想吃什么,听说什么好吃,就尝试尝试,自然就乱。况且这不是为了照顾大家的口味吗吴峰口味重,老板娘两口子偏清淡,自然什么都要有。
对此覃秀芳早想好了说辞“前些年随着养父母逃难,四处漂泊,去过很多地方,我养父有一手好厨艺,经常去旅馆的后厨帮忙,我也跟着看,就胡乱学了一些。”
这纯粹是她胡揪的,不过她养父母都去世了,一路逃命奔波,亲朋也死的死,失散的失散,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即便见到了,谁又会记得十几年前的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些话根本就无从考究,不怕被拆穿。
吴峰立马就信了“难怪你什么都会做呢”
“坐下吃饭吧,不然一会儿凉了。”覃秀芳招呼吴峰坐下,又给他介绍老板娘两口子。
人不多,大家也都是性格爽朗之辈,吴峰没有城府,性子直,嘴巴甜,很讨人喜欢,老板娘又是会说话的,所以哪怕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大家也不显得尴尬。
很快就吃完了饭,天已经快黑了,吴峰站了起来,他得回赶紧回宿舍。覃秀芳叫住了他“你等一下,你的几个兄弟都没过来吃,我给他们带了点东西,你拿回去吧。”
覃秀芳回屋端了一个有盖的盆子出来,递给吴峰。
吴峰揭开盖子,一股酸爽的滋味扑鼻而来,他嗅了嗅,哪怕晚上已经吃饱了,嘴巴里仍然自动分泌唾液。
“这是什么鸡爪子”
覃秀芳笑着说“对,泡的鸡爪子,又酸又辣,非常下饭,你带回去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这也就是后世很受人喜欢的泡椒风爪的家庭改良版。现在受季节和交通运输的影响,江市没有柠檬卖,也没有现成的泡野山椒,所以覃秀芳用的是自己酸菜坛里的酸水和泡辣椒做的,还在里面加了一些泡了两天,脆生生的白萝卜条,胡萝卜条,酸辣脆爽,非常开胃。
就是颜色不是很好看,不像后世店里卖的那么白,不过现在的鸡爪子都是土鸡,鸡爪子没经过漂白,本来也不可能雪白雪白的,也就无所谓颜色了。
这道菜好吃又简单,关键是除了鸡爪子葱姜蒜八角等调料外,什么都不用买,省钱又省事,一次能做一大盆。
吴峰笑得合不拢嘴“喜欢,这个味道闻着就开胃。”
“喜欢就好,不早了,我们就不留你了,你路上小心。”送别了吴峰,覃秀芳转身回去收拾桌子。
进门老板娘就掂了个小信封起来,递给她。
覃秀芳接过,狐疑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老板娘指了指吴峰先前做的位置“放在他凳子上的,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覃秀芳拆开信封,里面是八十块钱,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跟蚂蚁怕差不多的字“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老板娘也看见了,啧了两声“小伙子挺有原则的嘛,不错不错”
覃秀芳却苦恼了“我请他吃饭本来是想谢谢他的。”
哪知道他留了钱,这人情又欠着了。
老板娘宽慰她“这是他们的纪律要求,不然白吃白喝你的,被人看到了,告到部队会他会挨批的。”
覃秀芳完全不知道还有这回事“这么严重”
她赶紧把钱收了起来“我以后再也不送他东西和请他的客了,大不了他们来买东西的时候,我给他们多盛点,少收点他们的钱。”
“也行。”老板娘没多说这个,等把碗筷收拾好,她问覃秀芳,“你真要去部队的扫盲班,不怕遇到你那个前夫”
她已经大致了解周家成的情况了。虽然知道覃秀芳有主见,但架不住对方人多,而且无耻。
覃秀芳倒不是很在乎“这是迟早的事,避不开的,早晚都要遇到,为什么要因为他们影响了我追求进步而且在部队里碰上也挺好的,我估计周家成更不想认我。”
不过刘彩云和周小兰就说不定了。
听懂了她的意思,老板娘莞尔一笑“也是,周家成肯定比你更怕丢脸。对了,你买了纸和笔吗”
“都准备好了。”覃秀芳说。
老板娘点点头“那你回去吧,这几个碗我洗,你明天还要早起呢,今天已经超过你往常睡觉的时间了。”
覃秀芳没有勉强“行,虞姐,那我先回去了。”
想着明天就要去上课了,摆脱掉文盲的身份,覃秀芳说不出的兴奋,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睡着。
闭上眼没多久,她就梦到她走进教室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沈一飞坐在讲台上,神采飞扬,旁征博引,令台下求知若渴的同志们不停地鼓掌,手都拍红了也不停。
一节课上完,眼看沈一飞就要出教室了,她马上跑了过去,兴奋地喊他“沈一飞”
沈一飞回过头,眼神冷漠地看着她“你是谁”
覃秀芳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她有些惆怅,第一次梦到沈一飞,竟然是梦到他问她,你是谁
曾经她听说过,梦是人思想的延伸,也许这话也没错。如果她现在跟沈一飞相遇,沈一飞也认不出她,问一句“你是谁”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想到前世相伴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变成了陌生人,相逢不相识,覃秀芳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低落情绪,感觉有些苦涩,又有些怅然。
她闷闷地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嘲笑自己想什么呢人都还没碰上呢,就想着认不认识的事了,未免太早了一点。
不过她今晚竟然梦到了沈一飞,那是不是说,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见到他了呢
都进城两个月了,眼看要不了多久就要过年了,她最亲近的人一个都还没出现,可能她要孤零零地过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年,覃秀芳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但这种事急不得,也急不来。她只能劝自己耐心点,不要焦虑,这辈子他们不会再错过了。
因为晚上这个梦,覃秀芳白天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到了傍晚,拿着本子和笔跟着吴峰进部队,才又来了精神。
周家人守株待兔了整整三天,都没找到覃秀芳,周大全的脾气越来越焦躁,像只喷火龙,谁惹他都炸。刘彩云也不高兴,周家成实在是烦了家里这种紧绷的气氛,加之姚玉洁回娘家后就一直没回来,他又拉不下脸去请她,索性回了部队眼不见为净。
不过他的腿伤还没完全好,也不能参加什么训练,孙连长就建议周大全趁着这个功夫提高提高文化水平。
周家成参军后参加过一期扫盲班,不过后来遇到出任务,字是认识了几个,没通过考试拿到结业证书,也就没文凭,不能写进履历里,如今也还只是个文盲。
虽然建国初,有文化的人实在太少了,不少干部都大字不识一个,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周家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今战争结束了,没法攒军功,想晋升很难,所以学习文化知识就非常有必要了。
他一口答应了孙连长的提议,报名参加了江市部队第二期扫盲班。这次报名的人不少,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多人,大部分是士兵,少部分是家属和文职后勤人员,所以这次开的这个班为了省电,就在一个大礼堂里上。
吃过晚饭,周家成就夹着一个本子和一支派克钢笔出门了。
刘彩云见了,立即问他“家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呢”
周家成说“部队那边开了个扫盲班,我去学学。”
“这样啊,那成,几点回来,我给你留门”刘彩云忙贴心地说,“回来那么晚饿了吧,要不要再吃点饺子,我给你包一些。”
周家成哪有这个心思啊,摆了摆手“不吃了,你们早点睡吧,要是太晚了,我就不回来了,在那边跟战友挤一晚上。”
“这样啊,成,那你明天早点回来吧,我早上给你做。你腿上还有伤呢,部队里的大锅饭,不好吃。”刘彩云关切地说。
面对她的温言细语,周家成没法拒绝,只能道“知道了。覃秀芳那里你让爹别找了,既然都在江市,迟早会碰上的,没必要天天去找她,浪费功夫。”
这几天,不光周小兰,周大全也活儿都不干了,就在医院附近溜达,找覃秀芳。
刘彩云点头“我知道了,可你知道你爸那个脾气,咱们家的房子可是你爷爷那一辈就传下来的,就这么烧了,你爹心里不舒服,不把她找出来问清楚,你爹心里这根刺一直梗着。”
“我知道了,回头我也托熟人帮忙找找。”周家成见时间不早了,没再说什么,赶紧去了上课的大礼堂,路上还在想着覃秀芳到底躲哪里去了。完全没想到自己要找的人就一直在自己眼皮子下,而且马上就要以一种他绝对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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