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看到了一双眼睛。
白色的泰迪熊本来是极其可爱的存在，但倘若这惹人怜爱的玩具放大几十倍，黑色的豆豆眼中流淌着污浊恶臭的黑色脓血，那便再也可爱不起来了。
那白色的、流着脓血的泰迪玩偶转过身，直直看着他们二人。
中原中也想要出声提醒织田作之助转过身，看看他们背后的那只玩偶，甚至试图伸出手，想要将织田作之助拉开那可怖的泰迪熊的攻击范围。
他张了张嘴，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那伸出的手也僵硬在半空中，无法动弹。
织田作之助疑惑地看向他，而后突然反应过来，缓缓转过了身。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身为前杀手的织田作之助极少有什么害怕的事物，然而在看到他身后的那只怪物的时候，织田作之助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种源自人类本能的恐惧。
人类身为自然界中的生物，自然遵循着生物界的本能，铭刻在基因中的恐惧，源自那些在过往的历史中，带给我们疼痛和颤栗的生物。
就好像有人恐惧着昆虫、恐惧着凶残的猛兽、恐惧着剧毒的毒蛇，我们或许没有被这些东西所伤害过，但我们的基因却深深记住了那份痛楚和恐惧。
白色的泰迪熊，或许在此刻已经不能说它是玩偶了，就在此刻，它变成了一种恶质的东西，你或许可以称其为黑色的污泥，也可以说它是恶念的聚合体。
它的形体已经不能用某种现世中的单独个体来形容，当然，这玩意儿勉强还维持着泰迪熊的身形，白色的身形却转变为了黑色，浑身流淌着酸质的类似胃酸一样的腐蚀性液体，一双黑色的眼睛也变成了螺旋状，往下滴落着更加浓稠的黑色污血。
奇怪的是，织田作之助仍然能够活动，这与中原中也的无法行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织田作之助在短暂的恐惧之后，当机立断，扛起中原中也就跑。
奇怪的是，那庞大的恶质怪物却没有追上来。
这片领域中白色的怪物明明已经看到了他们，但也没有像是之前那样追过来，而是像被定住了般，在原地静成了一座座白色的石膏像。
地面是白色的玫瑰花海，织田作之助每跑一步都会被那比现实中尖锐许多的白色荆棘划伤，殷红的血染满了白色的花海。
白色的玫瑰花吸收血液后又快速的变为原来纯白无暇的模样，那一道道荆刺却比之前更加锋利。
织田作之助的肩头却愈加沉重，他扛着的赭发少年已经远超正常十四岁少年的体重了。
直到这时，织田作之助方才反应过来，看向他手中的、毫无声息的赭发少年。
赭发的少年抬起头来，尖利的牙齿布满了半个脸庞，黑色的污血从那本该是钴蓝色的眼睛中流出。
“嗬……嗬……嗬……”不知名的怪物发出了音色奇诡的尖啸。
……
“快跑！”赭发的少年拉住了织田作之助的手，带着他奔跑起来。
织田作之助被拉得一个趔趄，他眨了眨眼，看着身前拉着自己狂奔的赭发少年。
背后，已经化作黑色恶质怪物的东西在他们背后紧追不舍。
那些看到他们的白色怪物也开始行动起来，迈着看上去似乎是僵硬的步伐，却速度极快的将要追上了他们。
除了他们身后的怪物们，前方，仍然有不少白色的怪物像潮水一般涌来。
“啧！”异能力无法使用的赭发少年，也就是中原中也，不爽地哼了一声，而后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前后方都被这些怪物堵住了。
“该死的怪物们，”中原中也捏紧了拳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中原中也摆好了姿势，俨然是要强行突破的样子。
反应过来的织田作之助却伸手拉住了他，对着这位赭发少年摇了摇头。
红发的青年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从他的后腰摸出一把枪，趁着赭发少年没有反应过来，迅速对着自己的头就是一枪。
织田作之助在他还是杀手的时候，曾经用这把枪，打中过许多人的脑袋，这还是他第一次他用这把枪打中自己的太阳穴。
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疼痛，似乎只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撞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人的痛觉神经本来就有滞后性。但在数秒后，他慢慢感受到了一种伤口被烫的灼热感，然后才是放射性的、火辣的刺痛感。
原来那些曾经被我用枪击中头的人在临死前是这种感觉啊……
在视野陷入一片黑暗中前，织田作之助还颇有几分闲心的这样想。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因为……
……
“喂，你一直盯着我干嘛？”赭发的少年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眼前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红发青年。
这个奇怪的家伙盯着自己发呆有一会儿了，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中原中也忍了有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今天他好不容易忙完了所有有关“羊”的事情，时间甚至能算得上早的了，刚好路过这家超市时，想到口袋里还有一些钱，便想着给那帮留守基地的“小羊“们带一点零食。
超市里人多眼杂，他看中的那一款零食偏偏又放得高，身旁又有好些个普通人，让他没法光明正大用异能力让那包该死的零食飘下来。
中原中也看着头上那包零食，难得露出了一份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窘迫。
谁能想到呢，在镭钵街赫赫有名的“羊之王”竟然会因为没办法拿下一包零食感到窘迫，其实这很好解决，只要他向那些比他高的人们求助一下就好了。
可偏偏中原中也这个人又是个一贯骄傲的人，他不是很想向其他人求助。
于是他只能臊得脸红脖子粗，不爽的准备离开。
就在他准备离开这个货架的时候，一只比他宽厚许多的手把他之前苦恼许久的零食递到了他的面前。
中原中也呆了呆，下意识红了脸，想要道谢。
那是个看着有点过分成熟的红发青年，小麦色的脸上有些许青色的胡茬，明明看着本该是一张极俊的脸，却因为这胡茬显得有几分颓废的感觉。
不过就算如此，中原中也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极有男人味的脸。
不过奇怪的是，在递给他零食后，这个男人就开始盯着他发起呆来，整得他整个人都有点毛毛的，幸好这个人似乎也只是单纯的在发呆，关于这点中原中也倒是能保证，毕竟，在镭钵街那个地方，他本人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就经常因为他那张过分精致的脸而饱受一些恶心之人的骚扰。
但凡眼前的这个红发青年有一点恶念，中原中也早就用重力碾压他了。
不过让中原中也纳闷的是，这个人真的就只是一直盯着他，什么也没有做，搞得一开始还试图揍他的中原中也有几分难堪。
这人盯着他看的时间超过他忍耐的极限了，中原中也忍着给这人来一拳的冲动，仅仅只是出声询问，无论怎么说，这人到底不是什么坏人。
当然了，要是这家伙再紧盯着自己的话，他怎么说都要给这个无礼的家伙来上一拳！
中原中也恶狠狠地想。
幸好就在赭发少年忍耐不住自己的拳头时，织田作之助总算回过神来，并对着这位少年道歉。
“对不起，刚刚在想一些事情，一直盯着你真是不好意思。”相当自然的道歉之语从红发青年的口中吐出。
中原中也狐疑地上下看了半晌这个奇怪的红发青年，而后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收银台。
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不少家庭主妇们都赶着来抢购特价蔬菜，孩子们也放学了，跑到超市来购买一些他们爱吃的零食，还有一些下班了的社畜们跑来买些酒水。
收银台的方向一片拥挤、熙熙攘攘的样子。
“真是个怪人。”中原中也小声吐槽。
身后，那个被吐槽为怪人的红发青年抬手揉了揉还有些刺痛的太阳穴，苦笑道：“原来，只是幻觉吗？”
满是疑点的所谓幻觉被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地隐藏在意识的最深处，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织田作之助拿着食物，向着收银台走去。
身后，美丽的白无垢似乎是极为快速地闪现了一下，而后消失不见。
齐木楠雄站在离织田作之助只有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听着红发青年的心音，而后点了点头。
【嗯，今天的织田作之助也过着属于他的底层人员生活。】
齐木楠雄向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有一家他在横滨很喜欢的甜品店在做活动，今天所有的甜品半价，咖啡果冻自然也包含在列！
【唉，这么多超能力消失了也是有一点不好的，还得我用脚跑过去，平常这个时候我早就用瞬间移动到了。】
……
太宰治不怎么爱做梦，还是颇为难得的清醒梦。
他向来觉浅，无论是他还是身为津岛修治的时候，还是现在身为太宰治的时候。
也因此，他几乎是没有什么梦可言的，即使做梦，也不过是在梦中重复着他前十多年名为津岛修治时的人生，亦或者只是一片空洞洞的虚无。
就与他这个人一样，黑暗、空洞、虚无。
所谓【人间失格】，就是丧失为人的资格。
他太宰治这个人，生来就是属于黑暗的，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无论再怎么努力，到最后都会失去。
可是到底为什么，看到眼前这人拿着枪自杀，他的心中却传来一阵阵钝痛呢？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红发青年红色的血从太阳穴中如同一个细小的喷泉一样喷出，沙色的风衣被染得一片血红。
就好像这鲜血也染红了他一样。
我明明都已经……
都已经……做了什么呢……
明明刚刚都已经看到了这人的面容，可是为何转瞬之间却又忘却了？
像是有细密的针在扎着太宰治的大脑，又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恶劣地搅动着太宰治的脑浆。
太宰治瞪大了他那双鸢色的眼。
眼前红发青年自杀的一幕却又消散了。
留下的，是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的一片虚无。
太宰治揉着太阳穴醒来，梦中的一切在大脑中快速闪过，而后消失。
他伸了伸懒腰，感觉昨夜似乎没怎么睡好。
不过，没睡好对他来说倒是常态，也因此他也没有细想。
“啊……又是要为森先生工作的一天啊……”他耷拉着脸，不情不愿地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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