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略显刻意的啜泣声。
像个小孩子因为没有得到关注而刻意伪装出来的难过。
织田作之助面无表情，坚定的背过身，想要听听太宰治的解释。
宝贵的记忆那是能随便消除的么，明明他还是很期待与太宰治的下一次见面。
虽然他先前就已经关注黑发少年许久了，不过说到底，游乐园之行却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到底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太宰好像就与他很熟悉的样子，为什么只是第一次见面，太宰就要抹消掉他的所有记忆？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也许今天他没办法知晓，不过在以后，他一定会知道的。
因为他不会放任太宰继续这样下去了。
织田作之助的坚定并没能维持住几秒。
明明知道背后的少年只不过是在伪装着哭泣，一切不过是伪装出来的。
可是织田作之助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果然，回过头，织田作之助便发现黑发的少年一边继续伪装出哭腔，一边眼角却是笑得弯了起来。
像是个窃喜的孩子。
于是红发的青年只得无奈地笑了，青年的表情向来是很寡淡的，可是在面对少年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调动所有的脸部肌肉，让表情明显一些、再明显一些。
他走上前，极温柔极温柔地摸了摸黑发少年毛茸茸的头发。
太宰治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脸颊划过了一道浅浅的红霞。
他的嘴角向上翘起，不像从前那面具一样的假笑，而是更自然一些的笑。
他笑得开怀，不再是那个被称作首领的“怀刃”的年轻黑手党，只是一个单纯的十五岁少年。
然后，红发的青年用一种极为平淡，却不容置疑的语气问：“太宰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关于我被你消除记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虽然语调平淡，但黑发少年却能敏锐地感觉出暗含其中些许的怒气。
你看，就连太宰都不说了！
太宰治僵住了。
怎么办，明明以为已经把这事给揭过去了的！
织田作生气了！
太宰治慌了。
……
你想要做什么呢，太宰？
织田作之助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算了，迟早他也是要知道的，给太宰一点时间吧。
现在，他只需要知道太宰他到底为什么要消除他的记忆。
于是他静静地看着太宰治，想要听一听他的解释。
蔚蓝色的眼睛将太宰治的身影刻在深处，如空、如海，即便因为些许的愤怒而有些许波澜，却温和地将眼前的黑发少年包容。
太宰治向来是个口齿伶俐的家伙。
可是面对织田作的时候，那张向来善于编织谎言的嘴，怎么都说不出早已编织好的谎言。
黑发的少年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了头。
无论如何，只有在面对织田作的时候不想说谎。
他从来没有对织田作说谎过。
织田作曾经，靠近过他的心。
他想，起码在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织田作，让织田作自由地活在他编织好的美丽世界。
即便不择手段，即便、即便对织田作说谎。
那也是可以的。
……
织田作之助看着黑发的少年好似极为颓丧地低下头，然而不过片刻他又如往常一样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笑。
织田作之助能看出来，少年有多么想要极力表现自己的满不在乎，可是在织田作之助看来，少年看着分明就快要哭出来了。
“因为你妨碍到我了，织田作。”
“关于我想要做什么，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哦～”
顿了顿，太宰治像是个恶劣的孩子一样跳到织田作之助面前。
“毕竟你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底层人员不是吗？”
“你又是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身为上司的我呢？”
“所谓的朋友，不过是我心血来潮的笑话罢了。”
黑发的少年想了想，调笑似的说：“你知道了吗，织田君？”
“你也不过是我无聊生活的……调剂品罢了。”
真不愧是港黑第一名嘴。
织田作之助冷静的为太宰治封了个号。
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来，估计会被太宰治耍的个团团转吧。
然而细细想来，才会发现太宰治根本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反倒只是回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句子，然后便迅速转移话题，抛出一个又一个足以把人气死的问题，把人堵的哑口无言。
对于这种类型，只需要忽视他的话，直击核心即可。
“你在撒谎。”
织田作之助发出直球攻击。
“你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
织田作之助步步紧逼，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他从来不会这样逼迫别人，他向来都能很好地掌握与他人的距离，不近不远，一切都刚刚好。
这是他作为杀手时留下的习惯，唯有不过分靠近，离别时才不会显得过分不舍。
而今天所做的一切，无疑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坚持。
可是、可是……
这个孩子，分明在哭泣。
织田作之助看着好似受惊似的小猫一样向后退着的少年。
明明害怕着，却又想要向前。
“你在害怕、你在畏惧，你明明想要向我靠近，却因为我不知道的原因而不断退后。”
“为什么，你到底在害怕着什么，在畏惧着什么？”
红发的青年一脸认真。
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年毛都快要炸起了，织田作之助无奈，只能停在原地。
似乎逼得有些太紧了呢。
“我想，我大概还是忘了很多东西吧。”
太宰治鸢色的眸骤然紧缩。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那样的情绪，也许别人都会有，可是对我来说，却是不正常的。”
红发的青年轻轻地笑了。
“太宰，我应该没和你说过，我曾经是一个杀手。”
黑发的少年似乎没有很惊讶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了然，“看来，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吗，虽然我早已不再杀人了，可是那段经历却深深铭刻在我的骨血里。”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吧，但其实，”
他顿了顿。
“我没有特别大的感情波动。”
“你应该多少听说过，我不杀人的传闻，那源于我的梦想。”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小说家。”
黑发的少年故作惊讶，“没想到啊，明明身在黑手党，居然有成为小说家的梦想吗，真是令人惊讶啊！”
“是的，很可笑。”
“关于这个梦想，我不曾对任何人吐露过。”
“太宰，你是第一个。”
“我不杀人，只是因为杀人的手，不配写作。”
“可是，我对于杀人本身，却是并不反感的，也就是说，”
“我缺乏常人所应有的感情。”
织田作之助直视太宰治。
“可是，我每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
“总想要陪着，总想要你露出真正的笑容，总想要包容着你，总想着不要让你独自坠入深渊。”
“我并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情。”
“我想，我应该还是忘了很多有关你的记忆，不止我现在所想起的那些。”
“我想想起来那些记忆。”
“我想我所忘记的那些，你应该是知晓的。”
“太宰，你想过没有……”
他走上前，轻轻抱住了少年。
黑发的少年还很矮，织田作之助却很高，于是红发的青年半蹲，抱住了他。
织田作之助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少年在颤抖。
他有点心疼，但有些话不得不在今天说出口。
他能感受到，如果不在今天把所有的事情揭开，太宰恐怕会彻底逃开吧。
“你一个人背负这些记忆，是有多么痛苦。”
“所有都不知道的我，如此无知的我，对知晓所有的你是多么残忍。”
“倘若我拥有了一切，那么你呢，你又该如何？”
“……”
“不要背负一切了。”
红发的青年笑了起来，把手轻轻放在“太宰，无论是现在失去先前所有记忆的我，亦或是从前的我，想必有些想法还是一样的。”
“不要在独自哭泣了，太宰，织田作会陪着你的。”
听到这句话，黑发的少年却一改先前的被动，一双手紧紧箍住了红发青年的脖子。
他大概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束缚着红发的青年的脖子，以至于织田作之助感到了有轻微的窒息。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听着少年难得的倾诉。
少年低低道，“可是、可是织田作，你还是离开了我。”
“我不想的，我想要一直待在你的身边，可是、可是……”
“不允许的……不允许的……”
“什么不允许？”
“对不起，织田作，我不能说。”
“按照你的语气，我大概能猜到。”
“我是死了吗？”
“不、你没有！”少年激烈地反驳。
“是的，我没有。”青年安抚着有些失态的少年。
“不然我现在也不可能站在你的面前。”
不、织田作，你还是死了。
你是我从彼岸掠夺回来的。
所以我才更不可能放任你在我的眼前死去。
然而这句话，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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