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里有不少默认的鄙视链。
其中一条,就是像裴钦渝这样的偶像,要是正当红,瞧着热闹,大伙儿都愿意捧一捧。
可当他们离开偶像的舞台,仗着人气,要进组拍戏的时候,这些自诩正统,看重作品的影视圈人士,又对他们没了好脸色。
不过,在圈子里混的,大部分都讲究个凡事留一线。而裴钦渝这会儿遭的挤兑,其实吧,就赖傅珒。
胡成作为负责这次合作的迪影的代表,他跟傅珒相当的不对付。
这就要掰扯到胡成早些年还在星辉,跟傅珒共事那会儿了。
傅珒这人,要是做他的客户,那简直太愉快了,凭他的人脉手腕,无论是要什么,他都能给你弄来。可如果做他同事,一有什么要搬上会议桌讨论,他的话就成了圣旨,他就是王。
胡成本以为,忍着忍着,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两年前的某一天,胡成发现自己头顶秃了一块。赶到公司后,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穿着定制西装,带着积家腕表,俊美得仿佛刚走下T台,男模般的傅珒。
那一瞬间,胡成被汹涌的嫉妒淹没了。于是他选择离开星辉,跳槽到了迪影。
在迪影干的这两年,虽然胡成越来越秃,可没了傅珒,他变得好快乐。更别说最近还有了星辉跟迪影的合作,胡成作为代表回老东家一趟,刚想摆摆甲方的谱儿,结果会议室门一打开,傅珒就在那儿坐着。
两年过去,胡成发现自己没半点长进,还是只能听着傅珒颁布圣旨,所以他好委屈,好愤怒。
于是这些情绪就冲着裴钦渝去了。毕竟这次试镜是由傅珒主导,以裴钦渝贫瘠的简历来看,只有傅珒点了头,前者才能出现在试镜现场。
将人挤兑完,胡成既快意又生怯。他余光觑了眼傅珒,发现那人仍旧是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而裴钦渝倒是没往傅珒那儿看,他表现出每一个新人都该有的紧张模样,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在等待试镜官提问的间隙,他才敢快速地打量他所处的环境。
这是个很大的舞台,能看到角落里堆着的装置布景,可见这是个临时借来试镜的场所。
毕竟只有这么大的一个演播厅,才能装得下外头不少有名气的人物,不至于让他们都挤在一个房间里,或者尴尬地等在走廊上。
裴钦渝又观察两台设置在不同方位的摄像机,一台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一位助理坐在这台摄像机的旁边,用电脑记录着什么。
另一台则在试镜官们的身后。
而这些长桌后的试镜官们,裴钦渝认出了茅锐翰,在他右手边同样以闲适姿势坐着的男人,裴钦渝猜测是他的老搭档编剧廖峰。
许是害怕胡成将气氛变得更加尴尬,最左侧的选角导演忙接过话茬儿:“裴先生你好,久等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按他们之前的流程,在裴钦渝做完自我介绍后,选角导演还会询问他相关的表演经历,对角色的理解,以及请他到摄像机前试读一段台词。
不光考虑到裴钦渝与傅珒的关系,人家好歹也是个人气偶像。选角导演有意卖个好,便在这些问题中间夹杂了一些玩笑,企图帮助裴钦渝放松。
但胡成就瞧不惯选角导演这谄媚样儿,他打断道:“裴先生一点表演经验都没有,但能来试镜,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我们就不耽误了,直接请他试戏,好吧?”
选角导演憋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滑过傅珒,最终同茅锐翰对上视线,见茅导点了点头,他便转回来,对裴钦渝道:“那麻烦裴先生你试一下标注的第六场——”
裴钦渝深知,他只有表现得越生涩,最好是显露出新人过度紧张后的笨拙,完全降低在场所有人对他的期待值,那么,他使用模拟器的表演,才会带来最惊喜的效果。
听到裴钦渝磕巴地说着“请问是对着这台摄像机演吗”的胡成,再一次不屑地撇嘴,甚至在心里鄙视起傅珒退步的品味。他故意咳嗽一声,对裴钦渝评价道:“这人瞧着是挺好看的,怎么这么傻呀。”
而傅珒压根就没理会胡成的挑衅,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裴钦渝身上。
胡成的话对裴钦渝也没有任何打击,在接到选角导演鼓励的微笑后,他找到了剧本中他将要试演的那场戏。
这是一部校园犯罪悬疑剧。而裴钦渝试镜的男主,名叫柏宇豪。柏家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在柏宇豪七岁之前,他都过着人人羡艳的日子。
可在他七岁生日后,他的父亲杀害了他的母亲,这起案件被媒体大肆报道,此后,柏宇豪不光失去了父母,还成为了被人议论和咒骂的杀人犯的儿子。
以上为背景,剧情开启的时间是在柏宇豪高三的上学期。在学校里,他是公然被霸凌可怜虫,但等他离开校园,他又是一名可怕的犯罪者。
柏宇豪在网上创立了一个聊天室,以学生援.交的名头引诱社会人士。他还跟当地某个组织合作,在那些人上钩后,由组织派人假扮学生与其见面,之后以公布照片和录音为威胁,向其勒索钱财。
而裴钦渝要试的这场戏,发生在剧情的后半段。
被柏宇豪他们勒索的人中,有人受不住压力自裁,导致警方介入调查,而参与调查的警员里有一人跟柏宇豪关系特殊。
该警员名叫郑宏逸,他负责过当年柏宇豪父母的案件。结案后,郑宏逸与他作为记者的老同学喝酒,醉后不小心透露了一句案情,从而引起了他老同学的兴趣,最终撰写了那篇伤害了柏宇豪一生的报道。
郑宏逸自认为他对柏宇豪有责任,这些年都在默默照顾着柏宇豪。因此,在发现了前者的犯罪后,郑宏逸无比痛心地前来与柏宇豪对峙。
假期里,柏宇豪仍会来学校的图书馆学习,是以这场戏的场景,就设置在图书馆楼顶的天台上。
手上这几页纸的剧本,裴钦渝在候场时已经读得很熟了,这会儿借着翻阅的动作,他调出系统,将模拟器启动。
终于,读条完成,晕眩感如海浪般打来,嗡地一声,裴钦渝脑海中属于柏宇豪的记忆和情感交织碰撞着,恍惚间,他眼前的场景也发生了改变——
舞台变成了天台,长桌后的试镜官们变成了痛心质问着他的郑宏逸。
裴钦渝听见自己以一种陌生而平静的声音道:“看见你身后的门了吗?”
仿佛他面前真的有人,顺着他的话转身去看。
“门的右下角,是我撞的。”裴钦渝也看向那扇不存在的门,用一种痛苦被稀释了的麻木的目光,“是在高一开学那天,我被他们拖上来,他们按着我的头,一下一下撞出来的。”
“总共22下。”裴钦渝的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抽搐着,他喃喃道,“第一下撞的时候很痛,我还觉得自己快要聋了,但从第11下开始,我就不痛了,只是很想吐……”
这里应该有人打断了他,说了句什么,裴钦渝停顿了几秒,又接着道:“……没关系,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就因为我是杀人犯的儿子吗?”
裴钦渝想笑,可他脸上的肌肉随着他牵扯的嘴角开始剧烈地抖动。
一些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
中学的时候,同桌周末约他一起去玩,他找去同桌家,同桌的母亲打开门,一见是他,又立刻将门关上。他站在门口,听见门后同桌母亲的尖叫——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他放学走在路上,被人从背后推进泥坑,他挣扎着在地上爬不起来,只能看着推他的人们嬉笑跑远的背影。
他的饭盒被人摔坏,他的校服被人剪烂,他的书包总是被扔进垃圾桶里。
“就因为我是杀人犯的儿子,你们觉得我以后也会跟我父亲一样,所以才这么对我吗?”
裴钦渝听见自己哽咽地声音,他瘪着嘴,粗鲁地用手背抹去不知何时溢出的眼泪,用一种格外引人心酸的委屈的音调:“可那时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突然,裴钦渝深吸一口气,他青筋暴起,竭尽全力地、嘶哑地吼叫:“就因为我是杀人犯的儿子,你们觉得我以后也会跟他一样——”
裴钦渝停了下来,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力气,除了脸上的泪痕,再找不出旁的可证明他刚刚情绪失控的证据。
裴钦渝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和麻木,轻声道:“那就如你们所愿好了。”
又是嗡地一声,这场戏结束,模拟器自动停止运行。
裴钦渝在原地晃了晃,他努力稳住身体,模拟器的副作用让他难受得差点站不住,他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各位老师。”
好一会儿,在场的人都没能给裴钦渝任何的回应,像是陷入某种惊诧的沉默中。
裴钦渝抿抿唇,继续做出一副新人不知所措的惶恐模样——虽然现在再这样就太做作了,但原谅他这一次吧。
裴钦渝先看向那位迪影的负责人,后者在接触到他目光的瞬间,因他试戏的表现而停留在脸上的难以置信,渐渐扭曲成一种狼狈的难堪。
裴钦渝又忍不住去看傅珒。
傅珒陛下还是跟男模似的站在那儿,他高傲且冷漠的同裴钦渝对视,但只撑了两秒,傅珒就率先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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