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怒气冲冲地摔上房门,从剧组请假回家的徐议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的妻子舒妍替他倒了杯水,担忧地道:“你在学校了解的情况怎么样?”
徐议昌谢过妻子的照顾,带着每个家长遇到孩子进入青春期都会产生的愁绪:“蓉蓉跟她同班的孩子们有些矛盾……”
徐议昌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因为工作的缘故,他极少着家。徐议昌有愧于妻子,对待女儿,他也选择用溺爱的方式去弥补。
女儿喜欢陆衍,喜欢N.S4,徐议昌就利用他在工作上的便利,替女儿找来N.S4各式各样的签名照和限量周边。
徐议昌知道女儿常带着这些去学校向同学们炫耀。妻子劝阻过,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女孩儿无伤大雅的虚荣心,只要女儿开心就好。
直到徐议昌这回从女儿的班主任那儿了解到,女儿以往那些过度的炫耀,使得同学们对她颇有微词。加上这学期,女儿最好的朋友转学走了,渐渐的,他女儿便被同学们孤立了。
徐议昌理解老师的为难,但他更心疼自己的女儿,这种孤立不亚于暴力性的校园霸凌,即便她女儿是个惹人厌的坏家伙,也不该用这么恶劣的方式惩戒她。
徐议昌明白,不论是他女儿骄纵的性格,还是因这骄纵的性格所导致的被孤立,归根到底,都是他这个父亲的责任。
然而,当徐议昌想跟女儿好好的谈一谈,可就像每一个因对家庭教育的缺失,从而在孩子面前缺乏威信的父亲那样,徐议昌的话并未给女儿提供任何慰藉,反倒激起了青春期少女更为强烈的叛逆情绪。
徐蓉一进房间,就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住头,委屈得嚎啕大哭。
很快她便哭累了,睡了过去,直到她最好的朋友童月瑶打电话把她吵醒。
“瑶瑶,怎么了?”
而电话那头的童月瑶,一听到好友沙哑的声音,顿时急切地关心道:“是你怎么了——你哭了吗,蓉蓉?”
“没什么,就是好像有点感冒了。”
徐蓉的自尊心,使得她暂时不愿让好友知道她经历的这些事:“不说这个了,倒是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给我,你们舍监能让你们用手机吗?”
“怎么可能,这部手机是我偷偷藏起来的!”童月瑶压低了声音,“你肯定没看我给你发的短信,裴钦渝那部网剧今晚就要播啦,还有两个小时……”
听到裴钦渝的名字,徐蓉的心情更加糟糕了,她翻了个白眼:“别说了,我不会去看他这部剧的,而且之前摆明了就是他跟迪影的炒作,我们真要去看了,给他们贡献了播放量,那才合他们的意呢。”
童月瑶支支吾吾地:“可是——你就不好奇裴钦渝演得怎么样吗?我记得之前N.S4一起为演唱会拍的小短片里,裴钦渝演得可烂了,这部网剧看宣传是个悬疑片,那裴钦渝说不定演得更烂,我们就当笑话看看也好啊。”
“行了吧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郁若昂哥哥空降N.S4的官方聊天室,给你们发了语音,让你们去看这部剧……”
没等徐蓉挤兑完,童月瑶也不甘示弱:“你今天都没上网吧?我听同学说,你们陆衍哥哥今天终于把微博密码找回来了,你知道他发的第一条微博是什么吗?他为宣传裴钦渝这部剧,亲自写了一封手写信!”
“那又怎么样——”徐蓉气愤地提高音量,“肯定是公司要求的,衍哥这么善良……”
“我不管,反正你就得给我去看,然后看完发短信把剧情告诉我。”童月瑶匆匆打断了好友的话,“不说了,我们得去上自习了,记得啊,你一定要去看啊!”
挂了好友的电话,徐蓉郁闷地倒回床上,她看着几乎覆盖了整个天花板的签名海报,多数为陆衍单人的,但也有几张是N.S4组合的海报,但这些组合海报,无一例外,徐蓉都把裴钦渝的脸给挡住了。
其实在N.S4刚出道的时候,徐蓉最喜欢的就是裴钦渝,因为她就从没见过像裴钦渝这么好看的人,好看得都有点不真实,就如同神话故事里描绘的美神在世。
那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裴钦渝的呢?也许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舞台失误,也许是他在失误后敷衍了事的态度——尤其是,另外三名成员也拥有不输于裴钦渝的英俊的相貌,同时,他们还天赋非凡,认真努力。
如此,在其他成员出色的对比下,裴钦渝这么个废物一般的存在,就显得格外碍眼了。
徐蓉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了电脑前,她想,反正现在她也无事可做,不如就施舍裴钦渝一次机会。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距离首播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为了消磨这段时间,徐蓉登录了她常去的乐趣论坛,果不其然,论坛首页飘满了与裴钦渝相关的帖子。
有N.S4的粉丝在号召,再一次去星辉的公司门口静坐示威,这一回,他们务必达成裴钦渝退团的目的。
而之前爆料裴钦渝背后金主的热门帖又被顶了上来,徐蓉好奇地点进去看,发现这群人就是在乱造谣。
因为他们所谓的金主的爆料,不过是把裴钦渝新剧合作的人名都数了一遍,甚至还出现了徐蓉父亲的名字,气得她咬牙退出了论坛。
这时候,徐蓉突然想起,她还没来得及注册迪影的会员,而她也庆幸,自己已经年满16岁,否则按照这部剧的分级,她还得去向母亲索要家长控制密码才能注册,并且最后必须在家长的陪同下观看。
徐蓉在心中欢呼了一声16岁快乐,但她没想到注册的步骤居然这么繁琐,等她注册成功,时间已经走过了八点一大半。
“狩猎黄昏——”
没再耽搁,徐蓉念着这部由裴钦渝主演的,几乎在网上被人们嘲讽了近三个月的新剧的剧名,在迪影首页正中的广告位上找到了第一集的片源,点击播放。
令徐蓉惊讶的是,迪影居然没有给她这种普通会员设置广告,在星辉和迪影的出品片头淡去后,剧集正式开始了。
屏幕里是一片黑暗,徐蓉听见了一道好听的男声,她确认这来自于裴钦渝。
但裴钦渝出现在这里的声音,跟平时他在舞台上唱歌或者接受采访时都不同,他的咬字更低沉,更克制,有一种很难形容的迷人的腔调。
裴钦渝说的不是中文,听他卷舌的发音,像在念一首外文诗。
字幕给出了这一首诗歌的翻译。
“他们的生活无聊至极,
喜欢谁就给谁套上枷锁。
他们封闭在墓穴里,身心衰竭。
却不知有鸟儿在空中展翅高飞。①”
随着裴钦渝的旁白结束,出现了一只落在枝桠上梳理它灰扑扑羽毛的麻雀的特写,而以麻雀同它身后的窗户作为轴线,镜头推进至教室里。
裴钦渝扮演的男主角,柏宇豪放下了他刚刚在读的课本,镜头切到讲台旁的投影幕布上,徐蓉恍然,原来他们正在上的是外国文学赏析课。
老师对于柏宇豪的表现大加称赞,然而,听到这句称赞的同班同学们,却露出了嘲弄的、不以为然的神色。
坐在柏宇豪身后的两个男生对了个眼神,其中一人伸腿,将柏宇豪的椅子慢慢地向后勾。
于是,就在柏宇豪被老师示意可以坐下的瞬间,砰地一声响,坐空了的柏宇豪人仰马翻地跌倒在地。
瞧着柏宇豪狼狈的模样,全班爆发出了巨大的哄笑。
而方才还称赞柏宇豪的老师,也因为他搅乱课堂的行径露出严厉和不满的眼神。
看到这儿,徐蓉拼命眨了眨泛酸的双眼,她不光为裴钦渝扮演的柏宇豪,也为有同样经历的自己感到委屈。
尤其是,当导演将这一幕用特写来表现,在哄笑的背景音中,柏宇豪笨拙地扶好椅子,重新坐下,他紧抿着双唇,难过和愤怒都藏在他乱颤的眼睑中,而他将头偏向有窗的那一侧。
如此抗拒实则无助的姿态,却更加吸引观众对他同情的可怜。起码看到这一幕的徐蓉,她几乎要为柏宇豪心碎了。
紧接着,在柏宇豪的侧身剪影作为前景被模糊的画面里,下课铃响了,惊走了后景中最开始出现在片头的,那只枝桠上的麻雀。
同时也惊醒了徐蓉——她明明是带着挑刺儿的态度来看这部剧的,可现在,她不过才看了一个场景,就已经控制不住的沉浸在裴钦渝的表演中了。
由于徐蓉有一个做选角导演的父亲,所以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通过可观的阅片量,她算是锻炼出了一定的表演欣赏能力。
不过,就算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来观看裴钦渝演绎的柏宇豪,再对比他之前在N.S4拍摄的那部短片,都一定会发出震惊地感叹,因为裴钦渝的表现,只能用脱胎换骨来形容。
因此,尽管徐蓉一再提醒自己,扮演柏宇豪的人是裴钦渝,她早就对这个可恶的人脱粉了,她不会再为他着迷。
但没有用——当导演拍摄到柏宇豪干完同学推给他的值日离开校园,迈入黄昏的光晕中时,徐蓉听见她内心的尖叫。
其实徐蓉能感受到导演想要表达的对比,在校园里的柏宇豪,通过剧组的化妆以及裴钦渝的演绎,更强调他身上懦弱的阴郁,这种灰色的气质或许会让人同情,但绝不会使人迷恋。
然而,当裴钦渝扮演的柏宇豪走出校园,他抹去了这股阴郁,压载着胆怯的肩膀舒展开后所展现的这一个画面——
导演使用的柔焦镜头使得夕阳的光线变得更加柔和,柏宇豪经过的人流、街道、建筑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让人专注在他那一张俊美得叫人惊艳的面庞。
余晖像是盛满拳拳爱意的造物之光,镀在他高挺的鼻梁,又好似在亲吻他的嘴唇。他安静地走着,即便不知他的目的地会在何时抵达,但在这之前,观众的视线仍旧会沉醉而不知疲倦地跟随着他。
徐蓉已经举起了白旗,对于再次为裴钦渝着迷这件事她彻底放弃了抵抗,而她相信,今晚肯定还有不少人跟她一样。
她加入的几个N.S4的粉丝聊天群,正在不断地震动刷屏,迪影《狩猎黄昏》评论区的评论,几乎是以一秒百位数的速度增加着。而只要点开所有社交媒体平台的实时趋势,都会看到一个熟悉的热搜词在不断攀升。
因为在今晚,无数的人们干着与几个月前相同的事,却出于截然不同的理由——他们会打开一个搜索栏、聊天框,或者任何一个发布界面,紧接着,输入裴钦渝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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