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只是一点点的雾气,散布在空气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引人注目的地方。
直到那白茫茫的雾气注满整个地下斗兽场,无数刚刚还在为那被撕碎的孩子溅出的血而欢呼兴奋的人们带着恶意消失在这里,克莉丝汀无力的躺倒在斗兽场的中央,无神的望着斗兽场破旧不堪的天花板,好像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活下来的真实感。
为了活下去,靠着生命本能的兽性从髭狗口中保住自己的血肉,又在围观者的怒骂和诅咒中,用自己脆弱的脖颈处,颈动脉里流淌的鲜红血液为诱饵,杀掉了那只有着散发出绿幽幽微光的兽瞳的饿狼。
克莉丝汀以为自己会被下一只猛兽撕碎,她甚至都在场间休息那珍贵的几分钟里,想象了一下自己即将会抽取到的那只野兽的兽瞳,必定是散发着本能的兽性,和饥饿时捕猎的本能,将自己咬杀。
不过她没有见到那只注定会夺走已经精疲力尽的自己的性命的野兽。
白茫茫的雾气彻底占据了斗兽场,坐在观众席上唯一的那位观众,现在也变成了别人眼中和野兽争斗的弱小者。
惊恐的试图逃离的男人在手掌接触到那扇也许对他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大门时,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和他相同外貌,却僵硬着脸,额上有一块诡异红宝石的男人。
与此同时,他的身周瞬间出现许许多多的冰刺,将他钉在了门上。
血液染上冰蓝色的刺刀,顺着门缝向下缓慢的流淌,留下许多条蜿蜒的血色小河。
而那个还站在他身后的身影,和他流逝的生命一起,如同雾气一般缓缓消失,只剩下浮在空中的那颗鲜红的宝石,落在打开大门的那位手中。
来人穿着精致优雅的白色礼服,礼服上银色的丝线绣出在古老的华国象征着祥瑞的麒麟暗纹,银色的长发打理得极好,看起来柔软、顺滑,侧边编织的两条对称的小辫子,用深色的丝带缠绕束住,搭在他的肩上。
那双赤红的眼眸,面对着手中同样赤红的宝石,流露出几丝无趣,却突然之间注意到了斗兽场中间,并未消失掉的那个小孩子,和她身边站立着的,并未表现出半分弑主意向的实体化异能。
涩泽龙彦迈出了步子,黑色的皮鞋踩过地上那摊未消失的血液,走向了那个挣扎着站起来,朝他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小孩子。
穿着破破烂烂衣衫的小孩子有一双很清澈很透亮的金红色眼瞳,在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特别,已经有些打结的长发依稀可见是极浅淡的金色,被灰尘和毛糙掩住那独特的光泽。
她身后跟着的那个额间有红宝石的少女,和她同样的发色和眸色,穿着简洁却优雅的,绣着蔷薇花暗纹的白色礼服,双手抬在身前,掌心中浮着一枚小巧的六面都是空白的骰子,扬着青涩的、美丽精致的脸庞,和涩泽龙彦隔空对视着。
小孩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抱住涩泽龙彦穿着贴身西裤的修长的腿,他穿着的纯白色大衣下摆边缘擦过小姑娘的脸,留下一大片灰色的脏污印记。
涩泽龙彦皱起眉头,想要直截了当的,把脏兮兮的小姑娘踹出去的想法,被那一声软软糯糯的“哥哥”骤然间打断。
哥哥……吗?
涩泽龙彦半垂下眼眸,对上努力抬起的小脸上那直白的、喜悦的、出乎他意料的,把他当作最重要的人的目光,微微的勾起唇角,也许是会被称作喜悦的情绪掠过。
白茫茫的雾气之中,银发的青年一只修长的、苍白的手搭在自己心口处,阖上那双红宝石一般的双眸。
心脏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逐渐平稳下来。
他稍微,有些在意呢。
黑漆漆的巨大房间中,一盏灯都没有,在血腥味儿和人体分泌物和排泄物的臭味之中,密密麻麻的摆着一排又一排的笼子,笼子中是如同兽类一般被豢养着的小孩子,他们的日常是观看和自己一样的人走出去,又流着血被抬回来,不知死活,被吱吱叫唤的老鼠当作一顿大餐啃噬掉,最后剩下一副支离破碎的骨架,被收拾收拾如同垃圾一般装进麻袋。
克莉丝汀靠在自己的笼子边上,听旁边的小姑娘辛西娅讲述她的哥哥。
辛西娅说,她是被赌钱的父亲卖掉的,她的哥哥是唯一会在乎她的人,一定会在她被老鼠吃掉之前,把她救出去。
克莉丝汀隔着笼子用力的握住辛西娅的手,仿佛是在传递着对她的话语的肯定。
但是克莉丝汀其实不太能理解这些。
她是一个孤儿,在贫民窟翻垃圾桶活了下来,那次好几天都没有找到食物,她以为自己会被饿死了,却发现了一个包装还算完整的面包,她知道这有些不对劲,但是饥饿早就已经压过了理智,让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个面包迅速吞进腹中,劣质的迷药很快生效,而等到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送到了这里。
很快,就轮到了辛西娅被带出去。
瘦小的小姑娘浑身颤着,因为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而恐惧的颤抖,暗红色的毛糙发丝被她瘦得看见骨头的手指攥紧,她最后对克莉丝汀说,“如果你看见我的哥哥,请告诉他没有见到过我,没有消息就会是最好的消息。”
克莉丝汀不能理解,她疑惑的问这个被恐惧攥紧的小姑娘,“为什么呢?”
“因为我和哥哥是亲人,我们爱着对方呀。”——所以愿意消失在对方的生命里,为他编织一个自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生活幸福的梦。
被凶恶的看管者打了一鞭子,跌坐到地上的小姑娘爬了起来,最后小声的留下这句话,听话的跟着那人走了,克莉丝汀还记得对方那时候因为过分认真的眼神甚至有些闪闪发光的鼻尖上的小雀斑。
辛西娅没有回来。
至少在接下来克莉丝汀被带出去的时候,她没有回来。
克莉丝汀浑身冷汗的惊醒,她陷在柔软的床铺中,噩梦的最后是她在从囚笼去往观众眼前时,和她擦肩而过的那个高大的男人。
克莉丝汀下意识地抬了头,粘稠的血液滴到了她的额头上,划过她的眉,从翘起的长长睫毛上滴落,眼前一片血红。
连那张熟悉的、不久前还在向她说着哥哥和自己的日常的脸,都模糊了起来。
克莉丝汀裹着被子,缩到了大床的角落,单薄的脊背抵上了身后木质的带着精致花纹的床头柜,夜视能力极好的金红色的眼眸扫过四周。
带着不知名花纹的厚重窗帘把光线全都挡在室外,黑漆漆的房间内全是她从未见过的高雅精致的家具,地上还铺着厚厚的毛绒绒的地毯,不知道是用何种动物的皮毛制成,全都散发出一种金钱的气息。
克莉丝汀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有些奇怪的抚上了自己颈侧的绷带,带着蕾丝花边的睡衣袖子半落下去,露出她苍白细弱的、还带着些许青紫的胳膊。
她有些怔愣着,掀开被子,挪到床边,从对她来说有些高的床上跳了下去,过分瘦弱的小脚丫伸进了床边的那双毛绒绒的兔子拖鞋中,有些新奇的踩着拖鞋在同样毛绒绒的地毯上踩过来踩过去,玩够了才走到门边,微微踮起脚按下门把手,来到长长的走廊上。
克莉丝汀穿过长廊,下了楼梯,目光扫过墙面上挂着的油画,看见了正坐在大厅里优雅的用餐的银发青年。
她眼睛发亮,踩着兔子拖鞋的小脚丫两三级楼梯一跃,迅速又轻盈的跑下楼梯,来到涩泽龙彦身边。
“哥哥!”
她的哥哥。
她在将死之际,从脑海里蔓延出来的荒诞想法里,无比的渴望着的,辛西娅最后对她说的那番话里——会爱着她的哥哥。
涩泽龙彦把餐具放在餐盘两侧,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小姑娘脸上仅剩的那点点软肉,满意的看着被洗干净以后露出精致的西方面庞的小姑娘。
能够看出来,小姑娘的异能力实体,应该就是她长大时候的样子。
涩泽龙彦松开手,叫来雇佣的仆人,让她带着克莉丝汀去把睡衣换掉再带过来吃东西。
穿着白色小洋裙的克莉丝汀有些不适的扯了扯手臂上扫得她痒得慌的细碎小花边,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小手抓住了涩泽龙彦优雅的放在身前的一只手,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上下刷了两下,金红色的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低下目光看着她的那双冰冷的、精致如同色泽最漂亮的红宝石一般的眼眸,炽热的散发着光芒。
“哥哥。”
她努力的露出一个笑容,还有些惨白的嘴唇认认真真的说出这个单词,然后紧紧的抿住唇角,有些紧张的看着涩泽龙彦。
涩泽龙彦掰开她的手指,用流利的英文要她坐到一边的凳子上乖乖吃饭。等到小姑娘乖巧的吃完饭,才继续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克莉丝汀,哥哥,我叫克莉丝汀。”
他对上那双赤忱的金红色眼眸,微勾着的唇角逐渐上扬。
优雅又精致的美人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贴身的黑色高领下,喉结微微滚动,带着低沉的笑意询问道,“我是哥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