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韵心这边还正想着呢,以蓝袍男子为首那批人,已经赶了上来。
有些许距离,蓝袍男子缓缓抬手,身后随从掏出布巾遮面,他自己也将背上背的幂篱移至前来,罩纱垂下。
这群人前倾俯身,义无反顾前冲,待快至近前,在同一秒射.出星镖,螺旋转动袭向贺金倾等人。
无比熟稔,他们已经演练了千百回。
哪知贺金倾内力深厚,早就听到马蹄乱声,以手势示意众人。他的一干手下,早早做好准备,不仅完全避开偷袭,甚至还在同时也投出飞镖,反将一军。
飞镖闪着蓝光,是淬了剧毒的,因为贺金倾早年同他们讲,“暗器,暗器,讲究的是一投出去绝不失手。若不能一掷结果,伤人的敌人会迸发出更大的恨意和威胁”。
蓝袍男子的随从们个个栽倒,竟像极了前世贺金倾等人从马上掉下去的动作和姿势。
蓝袍男子心里慌了,然而他自己意图擒贼擒王,先取贺金倾首级,已经从马上跃起,飞了一半回顾不能。
贺金倾准备稳妥,把柳韵心脑袋一按:“自己照顾自己!”
说完将缰绳甩给柳韵心,也不管她接没接住,他自己飞身跃起,第一剑挑掉蓝袍男子幂篱,第二剑一剑封喉。
两剑出手的时间、距离,都同他计算的一样,一切竟在掌控中。
唯一没算到的是,幂篱挑落的霎那,他听见柳韵心轻轻“啊”了一声,待他再转回身时,柳韵心脸上却没有他本该捕捉到的表情。
贺金倾提着剑,剑锋寒利,敌人的血顺着剑刃的轮廓往下滴。
“殿下。”况云冯炎等人已除完余下敌人,逐渐聚拢过来。
况云叹了口气,本来想留一两个活口的,可惜一来手快了,二来这批敌人还有点骨气,口里含着药,败即咬破自尽。
不过比上回殿外那批好点,摘下布巾都是完完整整的脸面。南人北人面目微有差异,他们看起来像南人。
“唉。”况云又叹一口气,大家忙着赶路,估计没时间深查。
贺金倾道:“阿云、阿炎,把这些人样貌记着,回玉京后好好查探一番。”
贺金倾前世是被迷昏后杀死,临终一秒怎么个死法,谁杀的?
他不知道。
不知蓝袍男子是上一世的凶手,所以在贺金倾心里,开始琢磨眼下这拨人,是不是陈家谷那拨人?
他不敢肯定,心里又压一座谜团。
过了须臾,贺金倾笑笑,走近柳韵致。
他微微弯腰,冲着她旋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三公主——”贺金倾隔着指一指躺在地上蓝袍男子的尸体,“你姐姐认识他,你也认识,对吧?”
柳韵致瞳孔旋即放大,虽然矢口否认,但表情已经完全出卖了她。
在她开始回答时,贺金倾就已转过头,目光扫向柳韵音,二公主撇脸避着他的目光,但肩膀微颤,她穿的衫子手腕以上露出一寸,可见鸡皮疙瘩。
贺金倾又冲着柳韵心笑了笑,看她瞧着自个妹妹们,脸上维护良好的表情要到何时破功。
贺金倾笑道:“大公主,你已经会骑马了?”
她一直坐在马上,抓着缰绳。
柳韵心扬起下巴:“还不大会。”
贺金倾笑笑,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骑马,翌日早上发现两跨蹲都蹲不下去。也不知突然想这作甚,他敏捷翻身上马,重居柳韵心身后,朗声道:“”时不待事,时不待人。”
马践尘起,继往北奔。
赶了四五个时辰的路,皓白的幕穹被天公撕掉,换了一张黑的。
已是三更天。
之前寻的马比不得常骑的,属于次劣马——眼下的条件,也寻不到更好的马。
这种马跑上五个时辰就是极限,直接跪倒地上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没办,只得人依马,暂时歇一歇。
贺金倾不敢住店,顾虑客栈是陷阱,几个唯命是从的手下遵照命令,寻了一处山洞,做借宿之所。
伤员和公主们在洞内歇息,况云看守,贺金倾和冯炎在洞外照顾马匹,给它们喂料喂水,刷背打理。
三殿下做起事来熟练得很,既迅速又不怕弄脏了袍子。忙完一切,他同冯炎席地坐在洞外。
有洞的地方往往是狭缝风口,起风一阵就吹得两袖鼓.胀,呼呼似嚎。
人身上被吹了,还挺冷的。
贺金倾同冯炎道:“阿炎,事情都忙完了,你进去歇息吧。”
洞内生了篝火。
“还是殿下进去歇息吧,这一路上我们都是轮值,唯独殿下就没歇息过。”冯炎道,“殿下应该很是疲惫,正好进去烤烤火,小憩一番。这里有属下守着,且请放心。”
贺金倾浅浅笑了笑,仰头一望,这天黑得就像窟窿,没有月也没有星。
“前几夜我都眯了会,没事的,你去睡会吧。”他拒绝了冯炎的好意。
冯炎垂下头,再没说话。过会默默站起,往洞里去了,靴子踩地磨石,细细沙沙的声音。
不到一刻钟,况云从洞里钻出来了。
睹见贺金倾瞥自己,况云自己招供:“阿炎进去换我,说让我歇息。睡不着,就出来了。”
其实况云记挂殿下,一个人在洞外受寒受冷,撑眼值夜。
瞅着贺金倾直直的背,况云有些心疼:“殿下,您进去歇会吧!”
贺金倾摇头,亦拒绝况云的好意。
况云叹口气,手扶着地面在贺金倾身边坐下,他可没他主人那般笔挺着背,太累。况云佝偻着道:“路上我试探柳韵致,一套就出来了。她们果然认识那为首的人。是前兵部尚书的儿子,据说前些年还是柳韵心的驸马人选,狗皇帝当年曾在春日宴上提议,一待柳韵心成年便尚配。但后来尚书先贬后斩,而后没有而后了。”
贺金倾望着前方的漆漆黑夜,前兵部尚书算是南朝唯一一块硬骨头,当年老头子不想硬碰,布局在末帝和兵部尚书间做了离间计。
还是贺金倾亲自潜入南朝,安排细作内奸进谗挑拨,待到南朝末帝深深猜忌,亲眼见着兵部尚书市口被斩,头颅悬墙,他才放心离开。
前兵部尚书,姓陈。
“他们是复仇来了。”况云道,“呵,妄想替废物皇帝报仇,结果自己也是一群废物。”
其实得知那拨敌人是南人,况云心里就一点也担忧了,南人都是踩踩就死的蚂蚁。
贺金倾幽幽道:“未必是这个原因。”
“是说他们可能受北——”
“一切未知。”况云话还未说完,贺金倾就打断了他。
况云完全想不到这么深,脑子有些懵,缓了一缓,又想起一件事。
身子挪近些,声小些,恨不得同贺金倾捂耳朵:“殿下,您别让柳韵致知道您知道啊。”
贺金倾转过头来,与况云对视。
况云小小的声:“我答应她不告诉别人的。”
寻常操作,要从一个人嘴里套话,往往要拍胸脯保证,“你告诉我,我绝不告诉别人。”
但自从秘密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不能保证传向第三人、第四人了。
况云应该也不是第一次骗人吧?如何如此小心翼翼,甚至眼里都有了藏不住的愧疚?
贺金倾心道,今夜的况云有些奇怪。
不等三殿下问,他忠诚的手下就自招了:“殿下,我发现,我搂着柳韵致飞檐走壁时,心砰砰跳。”
少顷,补充道:“一起骑马也是。”
风是一阵一阵的,这阵过去,无风了,便万籁俱寂。
只剩下况云的声音,虽然已经压到最小最小,却仿佛月亮都听得到:“我是不是对柳韵致动心啦?”
问完况云有些后悔,虽然三殿下在其它世上无所不能,是他的神,但男女之事上殿下连个王妃都没有,会不会问错人啦?
贺金倾数声冷笑,漠然道:“人在紧张时会心跳的拍子快起来,不明原委的人会误以为是对身边的人动了心,但其实那不是。”贺金倾原本是转头,现在不自觉身子也转了半个,面对况云,“如果把柳韵致换成我,我和你一起御敌,事态紧迫,你心砰砰跳,是对我动心吗?我和柳韵心在江中时,我心也砰砰跳,但那难道是对她动了心吗?”
那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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