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金倾扶着柳韵心,看她在自己怀中迅速断气,他一个波诡云谲不断翻滚的人,竟微有些发怔。
忽然忆起和她一起吃包子的时光,明明没隔几日。
但他到底是贺金倾,很快镇定心神,开始分析起时局,毒不是他下的,也不是皇帝老头子……不一定,老头子真真假假,擅长迷惑人。
也有可能是太子,在场每一位都有可能,不在场的也不能排除嫌疑……
这么一想,贺金倾头大起来,毕竟端壶倒酒的可是自己。
竟成了借刀杀人的替罪羊,若查出真凶,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想到这,贺金倾暗暗磨牙。
“父皇,是三皇弟端给本宫的酒,且我们兄弟里只有三皇弟未曾饮酒。”
听见太子指证他是凶手,贺金倾本能想要站起,但心内一念盘算,事态紧急,也许死去的柳韵心还能住他洗清嫌疑。
多年练就的本领,贺金倾盘算间神色不变。他紧紧搂着柳韵心,指掌间捏放,有意无意流露出眷念,嘴上回击太子,道:“太子哥哥,我们手足兄弟,无凭无据便这般摘责,未免也太令人心寒!你说在场只我未饮,所以推测我是凶手,那在我进殿之前,在场父皇喝了,你喝了,二皇兄三皇弟四皇弟都喝了,为何都未中毒,只单单陈奴道奴韵奴有事?我是不是可以推测,毒不在酒,而在壶,是有人听到父皇让斟酒的命令后,按动了机关。”
殿内众人听到这里,纷纷望向那一只冰心玉壶去。不等皇帝开口,已有内侍依着九五之尊的眼色,掀开内里,果然,壶内乾坤,分阴阳两面,阳面盛水,阴面中空,内里藏着毒药粉末。只需执壶柄时按动壶盖把头,便开启隔闸,阴阳融合,原本一壶无毒酒,成了黄泉路酿!
这一查可把内侍们吓坏了,原本是无口的闷葫芦,现在一个个全跪地求饶:“陛下饶命!奴等端上来时,壶不是这样的!”
是被人调了包,不关他们的事。
贺金倾继续道:“承蒙父皇厚爱钦点,历值过三年刑狱诉讼。”贺金倾做过刑部主事,“一桩案子,其一,真凶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往往会在动手前就谋划好借刀,最后的案发现场,十桩案子,九桩凶器必定最后不在真凶手上。方才的毒壶是我端的,最后执着它的也是我,但那正因为我不知情,单纯只是依从父皇的命令。而太子哥哥你,为何父皇话音刚落,就急急起身,且只举杯,遗落下壶?其二,真凶往往是第一个跳出来,指摘他人是凶手的人。”
“你、你竟然影射本宫是凶手?”太子急了,竟伸出手直指贺金倾脑门,“污蔑当朝太子,你该当何罪!”
“啪”的一巴掌,是皇帝抬手扇在贺金倾右脸上。
皇帝是戎马沙场的练家子,这一巴掌下去,贺金倾右脸即刻红了,嘴都有些歪,估计要肿十天半个月。
贺金倾本能捂住右脸,心内平静,其实揣测个八分,皇帝这一巴掌多半不是打他指证太子,而是打他“肖想”柳韵心。
毕竟他装得像嘛!
老头子十之有九心里已经清明了,但装装恋着柳韵心,更能证明自己不会下毒。
贺金倾眼眶里眼泪,却是说来必须来。
一双目委屈通红,满满都是难过,难过父皇的冤枉。他再深深凝视柳韵心一眼,左手才将她尸体放下。
仍不起身,只由蹲转跪,缓缓放下右手,将左脸面对皇帝:“父皇,儿臣可以性命起誓,若下此毒,短命短寿,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正准备跪拜,皇帝却已转过身去,又是一个巴掌,太子不及贺金倾体健,直接被扇倒在地。
“混账!”皇帝又痛骂太子。
看来他自认为有许多个混账儿子。
皇帝胸脯起伏了下,下令道:“宣皇后来。”
之前被贺金倾反将只是急,被皇帝扇只是懵的太子,突然就乱了方寸,竟爬半步抓住皇帝小腿,自己招了:“父皇,不关母后的事!她不知情!是儿臣自己做的主!”
皇帝根本不低头,冷冷道:“你母后同你说了什么?”
“母后只说那个人的女儿要来,其它真的什么的也没说,她也没有指使儿臣,是儿臣自己替母后抱不平,自己下的毒。”太子泣道。
自打小起,陈道韵这个名字就是笼罩在他和母后头上的一朵乌云。明明她在数万里远,明明拥有这个名字的女人已经死了!听说贺金倾正把陈道韵的女儿带回来,是皇帝的命令,皇后气疯了,直道“乌云还连着小乌云,没完没了,她这一世彻底不值”,太子连着听皇后泪泣数日,见她伤心、怄气,愤怒,砸东西,湿帕子,见她胸口疼的毛病时隔三年再犯,他只觉一股火蹿上了脑门,身体里全是怒气,便想毒死这三朵小乌云。
这会有些清醒了,才惊觉自己似乎没有帮到母后,反而拖累了她,既愧且怕。
贺金倾在一旁看着,虽然面色凝重,但心里已经在轻笑了:若非位置对立,他其实还挺欣赏皇后的,能干,能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果断,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可惜,皇后就是三点不好,一是死心眼痴于皇帝这个变.态老头子,二,脾气太差,像团柴火,一点点星苗就噼里啪啦,不仅藏不住情绪,还爱把情绪传染给他人。其三,她又偏偏溺爱自个的儿子,打小就护着他为他出谋划策,据贺金倾所知,之前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内应,虽是太子派遣,但人是皇后挑的,遣派的时间和手段,皇后都过过目。
皇后这习惯呐,好坏半参,虽替儿子挣来储君之位,却也养出个为母命是从的废物,没点城府,母后一倾诉就能被怂恿,父皇一审讯就能全招。
贺金倾心头得意,突然觉得柳韵心她们被毒死也是件好事,扫除皇后一党的机会已经来临。
皇后迟迟不至。
皇帝深吸口气,下令道:“金倾,去请皇后来。”
君臣在先,父子在后,已不呼他们大儿三儿。
皇后也不再是他们的嫡母母后,仅仅只是“皇后”而已。
“喏,儿臣遵命。”贺金倾埋头道,随后以把握好的速度迈出殿外,况云冯炎他们还在殿外候着,贺金倾与他们对望一眼,忽见他们神色大变,惊叫道:“殿下小心!”
贺金倾疑惑一秒,才察觉出不对劲来自头顶上方,他刚抬头,就见夜空闪电,耀耀白光,混着一道惊雷打下,劈在他天灵盖上。
一道不够,又下来三地道,上天若真有雷公,竟不带换位置的?
又是雷。
他又死于雷。
被雷劈死了。
贺金倾死前满腹不解,真不是他下的毒啊,怎么就短命短寿了呢?疑惑还未解清,就失去了意识。
白光一闪。
贺金倾执杯面对柳韵心,四目对视。而柳韵心旁边站着柳韵致,韵致再那边是柳韵音。
柳韵音对着太子。
他娘的!他再次回到从前!
贺金倾心里骂了句脏话,心头灵光频频,方才的疑惑接上了,解开了——自己的死是不是同柳韵心有关?
每回她一死,他就跟着死了,而且一回比一回跟得迅速,仿佛小鬼跟着阎王跑。
以贺金倾的个性,自然是不能十成十肯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千千万万不能再叫柳韵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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