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顾我,自然是有所图了。”柳韵心叹道,自皇帝把她们软禁在三皇子府开始,她俩便已是贺金倾邀功的金牌,亦是头顶高悬,随时可能受罚的利剑。
贺金倾当然希望她好好的,当然有所图了。
韵致闻言,亦明白过来,与韵心相视点了点头。
之后三、四日,贺金倾果然怕柳韵心一命呜呼,不提练箭的时,只让她好好养好身体,还让冯炎给她开小灶熬吊锅母鸡参汤。吃得好且睡得好,甚至有那么好几个刹那,柳韵心恍觉过起了玉阳宫中的生活。
到了第五日,她差不多痊愈了,早晨洗梳不久,况云便在门外喊她们早膳。柳韵心与柳韵致一同出门,见着院中桌上,盛着一盘油饼,四碗豆浆。
凳子都是空的,大家都还没有入座。
这一府就几个人,少一个碗实在是太明显。
柳韵心正瞧着桌上,不提防身后有人走近,人猛然反应会受惊吓,柳韵心就被吓得心里一坠,转身时差点撞到那人身上。
那人并没有扶住她,反倒后退了一步半,同样被吓着。
定睛一看,来人是冯炎,手上端着一碗满满的豆浆。
还好,豆浆没泼。
冯炎平静下来,同柳韵心点了点头,见她盯着自己的碗,便道:“锅里还有豆浆,不够可再去盛。”
“唉,我说阿炎,你今早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况云已经囔囔起来,插.进二人的对话。
冯炎点头,随后端碗走到桌前,入座。
“不陪弟妹了?”
“她想家了,昨晚送她回去,说要多住几天。”冯炎徒手拿起最边上的饼,也是最焦卖相最差的。他家娘子倩娘,思念父母,想回娘家。冯炎对她百依百顺,昨夜里亲自送她回去。倩娘说想多住段时间,叫他一个月后再去接她。
冯炎应允,他的俸禄都会交给倩娘,自己身上留的钱都是贺金倾私下赏的,并不算多。却因担心倩娘在娘家得不到好照顾,全数打点给了上上下下的仆从。
冯炎并不觉得自己不对,况云却觉他的话刺耳,别扭:“还什么想家——这话听得我不舒服!阿炎,你家不是家啊?”
哪怕冯炎父母已亡,府里只有夫妻俩与家丁,但那也是家。
成亲成家,夫妻是一家,父母是父母的家。
“都是家。”冯炎笑答。
这话题就算带过了。
况云又扯出新的谈资:“怪不得你有时间半夜来磨豆子。”
冯炎道:“不是你前天囔囔着要喝么?”
况云不好意思了,眼珠往别处转:“我也就是在金陵喝了一回,觉着还行。”
宫里无意尝试,具体因果沾了血,不细说了。
况云又道:“不过那杯有点齁,你这碗糖加得刚刚好。”
得到肯定,冯炎缓缓微笑。少顷,他扭头问柳韵心,“这一桌类同南人的早膳吧?”
豆浆、油饼都是模仿他们在南地吃到的食物,自己还原出来,还想得到南人的肯定。
柳韵心如实告诉他:“饼没这么大。”南人谁吃下这一整个?起码要小三成,卖相也不行。且就碗喝豆浆容易沾到唇沿,吃油饼徒手会满嘴油,忒粗犷了,“不过豆浆倒是一样味道。”
冯炎笑道:“我回忆着祖父的法子做的。”
“阿炎的祖父是南人!”
从来就没有少过况云的多嘴。
“不过他的祖母是玉京本地人,她娘也是玉京人。”
家门都让况云介绍完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阿炎。
冯炎摇头:“我娘赫查海的。”
“哦,赫查海吗?”况云重复道。记住了,下回介绍情报准备!
柳韵心心里有别的事,柳韵致却被“南人”一词勾住,同族总是更亲些,忍不住追问冯炎:“那……你去过南……”习惯要自称南朝,却记起此时处地处境,紧急改口保命,“南地吗?”
“很小的时候去过一两个月。”
“去的哪?”
冯炎摇头:“不记得了。”
小娃娃那时才五岁,莫说是陌生又遥远的南地,就是让他回忆五岁去了玉京哪些地方,也一样不记得。
韵致还要追问,冯炎却沉默下来——一来是觉得跟两位公主还是生分,保持着距离。二是按他的性子,今晨的话已经说得太多了。
“贺金倾怎么不在?”柳韵心突然问道。
冯炎闻言面上浮看淡淡一层乌云,况云更是瞬间变脸,直言道:“韵奴,说了多少回了,
不要直呼殿下!”
不常叫她“韵奴”,但此刻必须敲打敲打。
“他去哪里了?”柳韵心继续追问。
依然没有尊称殿下,但也没有直呼了,况云不便发作,吞咽一口,道:“他上朝去了,午时之前估摸回不来!”
柳韵心突然醒悟,贺金倾是要上朝的!
那之前怎么日日在家里?
她问出疑惑,况云便开始哼哼,告诉就因为把她们带回玉京,贺金倾背了口冤枉的大黑锅。上回不仅皇后说他“献美惑君”,后来言官还参了他两本。皇帝不得不罚了贺金倾闭门思过十五日,以此消除朝廷上的怨气和非议。
今日期满,他出门了。
柳韵心和柳韵致听到这,双双心想,那我们可不可以出门?
但望了望反锁的府门,晓得不可能。况云留在府里,其实就是起到看守她们的作用,甚至冯炎今日的到来,都有可能是多一人看守更牢靠的原因。
柳氏姐妹只好记得在这四方天里度日,贺金倾却已跨出门,入了无垠玉京广阔天。
他是天未亮便出门的,天将亮未亮最是露多,靴子上都泛了点点湿。
按理说他终于能回到自己熟悉的、擅长的朝廷,应该是鱼儿入水,无比欢腾才是,却怎么一路走着,都不心安。
总记挂着家里,记挂着柳韵心。
贺金倾想,可能是自己不在她身边,而别人总没有自己牢靠,万一一个没护好,柳韵心死了,他怕自己当街暴毙。
反正天雷霹雳都能出现,再来个天塌地陷也不吃惊。
贺金倾自以为这份牵挂,就跟出门总想着锁没锁门同样心境,一个道理。
因为心里虚,他一路走得很不愉快,握着缰绳像握着棉花,马儿时不时歪扭着走,他都没有注意到。
从三皇子府去到皇宫,要经过一个集市,玉京昼长夜短,途经时天已经明晃晃了。虽不及东西二市热闹,但麻雀小五脏全,日常需求的物拾都有贩售。
贺金倾虚着扫两边,摊位上的东西都没入眼去,唯独一游戏小摊。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小摊是做射箭游戏的,客人站在桌后,对靶射箭,按环数换奖品,价钱和箭数贺金倾没有关注,单单盯上了桌上的三张弓。
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弓轻,虽然是花架子,但重量适合柳韵心。
不过时辰太早,摊主还在摆放奖品,尚未营业。
不急,待他早朝归来,再买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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