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云狠狠地点头。
冯炎旋即出门,遮住张望的熊公公:“还好,暂时没有异样。”
熊公公吁口气,让两公主进屋。
就听见冯炎又说:“但不能保证接下来都不会出事。”
熊公公心重提起来:“那怎么办?”皇帝让他带到了人,就回去复命,他没法一直守着。
“没事的,陛下来前,阿云守内,我守外。”冯炎手指向内侍,“还有他俩。”
内侍间是相互信不过的,熊公公看向冯炎:“那全仰仗将军了!”将自己要去万壑听风阁复命的事说了,又道:“若咱们妥妥完了此事,老奴定要好好谢谢将军。”
说着从袖里掏出一锭金子,欲递冯炎,冯炎推辞:“这些事成了再说。”
熊公公点头,将金子收回,告辞去了。走后不久,冯炎迈步往前走,到那两内侍面前停下:“我记起一事,要去寻熊总管,劳烦两位公公替我把门守好,有劳了。”
“冯将军不必客气,且自去吧!”
“分内之事,将军谦虚了。”
冯炎点头,“淡定从容”而去。
而此时,况云正在窗边,竖起耳朵听动静。听了会,他其实心里没底,但见韵致紧张,便安慰道:“应该没事的,阿炎这人虽然嘴笨,但做事稳,他可能去请殿下了。”下半截话到嘴边噎了噎,才道:“再说还有我在。”
韵致仍旧紧张,柳韵心护住她,手与手牵得紧紧地:“别怕。”
况云说冯炎会去找贺金倾,而且还有他,说不用担心,没事的……这些话柳韵心一句都不信。
为什么?
因为他们统统是北人。
既然能千里迢迢将她们带回,就势必会在利弊权衡下舍弃她。
柳韵心不仅自己不相信,同时希望柳韵致也不要相信,北国寒暗,只有姐妹俩相互扶持,才是唯一可靠。
柳韵心已经想到依靠自己的应对之法,倘若北朝皇帝行不轨,她会保护自己和妹妹的。
柳韵心也在用心听外面的声音,静悄悄,皇帝还没有来。
皇帝正在万壑听风楼议事。
贺金倾猜得不错,是商量军队安置事宜。皇帝猜疑心重,虽然重赏了将士们,但不愿令功勋卓著的南征军聚集,更不愿他们盘踞玉京周围,贺金倾带出去三路大军,竟被皇帝拆成十部,今后要么常驻南地值守,要么去了西南边关,还给主将都调防打散了。
倒是把他们的家人都留在玉京。
一贯做派,哪次不是这样??
贺金倾记得自己十八岁,第一回带兵打仗,回来老头子就这么待他。那时还有些父子真情,难过得不得了,述职完交了兵权,一口气跑回府里,进门了眼泪就止不住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现在已经习以为常,只想着怎么防止老头猜忌,再就是一个“忍”字。
皇帝吩咐完,贺炉倾也在,皇帝便问:“二儿三儿,你们觉得朕的安排如何?”
贺金倾道:“父皇英明。”他还能让个结巴抢了先?
“父、父,皇、皇安……”
皇帝含笑正要等贺炉倾说完,忽然瞥见熊公公候在门口。
皇帝就没在意二皇子答什么了,招了招手,熊公公会意进来,附耳只与皇帝交待:“陛下,都妥当了。”
贺金倾暗中听到,心底开始盘算起来。
“父皇安排万全,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置了。”
和着贺炉倾这会才把话讲完。
“嗯。”皇帝颔首,“你们都退下吧。”
一众官员,包括两位皇子,皆躬身告退。
待人走光了静了,皇帝立刻从桌子后头绕出来,走得急,龙袍甚至带住了桌脚。
皇帝把袍子一扯,大步朝门口走,熊公公碎步在后头跟着,他本来要抢着去开门,竟跑不赢皇帝,皇帝竟自个推门跨了出去。
刚从长廊拐弯,正面撞见折返回来的三儿。
皇帝还没开口,贺金倾埋头跟着走:“父皇,儿臣想起一事,我们在金陵宫里收缴了一批舆服和法器,怎么处置?”
原本他只说前半句时,皇帝是想让他退下,等完事了再议,但听后半句,是件小事,边走边处置了无妨,皇帝道:“先抬到宫里来,朕瞧了再说。”
万一里头有陈道韵的旧物呢?他可是盼了多年,能嗅一嗅残留的芳魂和绵绵的追忆。
皇帝步伐快,贺金倾跟的紧:“还有些礼器,怎么处置?”
“同样。”
“好像还带回来些后宫旧物,也一样么?”
“一样。”皇帝脚与心“分离”,脚是脚的意,心是心的情。后宫旧物最有可能有她的东西,自然要留着。
皇帝往前又迈一步:“这些事你刚回来时怎么不报?”
“儿臣进了金陵宫,见那后主不在,转身就去玉阳宫擒去了。这些东西,也是底下人先发现了,逐一统计……”贺金倾给老头子细细的讲,最后还自己先认错,“……今日才归类好了,报给儿臣,儿臣才敢父皇。父皇可能会觉着儿臣唠叨,但实是要表清楚,儿臣真不是拖着瞒报,金陵东西多,儿臣不懂,又怕漏了错了虚了,到底要弄清明细件数,不敢欺君。”
眼见着距离梨月楼只剩半程距离了,三儿还在身边啰嗦,偏他禀的还没错……皇帝禁不住生了一股躁气,团在胸口堵着。
“好了知道了。”皇帝答得不耐烦。
贺金倾眸现惊色,面露愁容,似觉着皇帝责备自己办事无力:“父皇,儿臣真不是怠慢啊,父皇可以明察!”
察个屁!朕现在只想低调去梨月阁。皇帝非是正统出身,不爱习礼,急起来就会在心里骂人。
但面上还是缓和了神色,柔道:“朕不是怪你。”
“父、父……皇!参、参见父皇、皇——”
贺炉倾突然也从岔路上冒出来,跟着皇帝走。
二儿怎么也来了?皇帝胸口的躁气蔓延到喉管里,“何事?”
“禀、禀……”贺炉倾埋头磕磕碰碰。他其实无事奏报,但明明一起退出来的,老三突然杀回马枪几个意思?他会不会是打自己的小报告?父皇面上的不耐烦一闪而过,是不是老三中伤成功了?
贺炉倾担心得狠,必须得跟着,不能再让老三同皇帝独处了。
贺炉倾突然庆幸自己是个结巴,暂未想出理由,就一直拖着呗:“禀、禀、禀……”
反正脚下跟着走就够了。
皇帝本来就躁,现在耳边的二皇子还不如三皇子,三皇子啰嗦那还成句子呢!老二就几个字,跟只蝉似的。皇帝突然觉得自己喉咙里的气仿佛老二的话,总差一口,接上不来。
皇帝张大嘴深吸一口,怕自己憋死了。
“好了!”皇帝一甩袖子转了个身,两个儿子都差点搀到他身上。
贺金倾后退一步,奏道:“父皇,还有您昨日让我看的御史台……”回京尽给他些打杂的活,正好琐碎,细细返还给老头子。
“你们都退下吧!”皇帝失去了所有耐性,打断道。
贺金倾抬头,皇帝注视着他:“金倾,明日冰湖旁会设夏宴,有什么话那时候再说吧。”
皇帝呼他的名,不再昵称“三儿”。
贺金倾话到嘴边,犹豫要不要出口。
皇帝又道:“朕觉得眼下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奏。”皇帝扫了扫袖子,再次示意二子退下。
贺金倾埋着脑袋,偷偷蹙眉,看来只能再做打算,便退下了。
与贺炉倾客套几句,分道扬镳,转身背对就各自敛了笑意。贺金倾继续往前走,不一会见着冯焕和霍小飞,都是随贺金倾回京的部下,述职后亦被召来离宫。
两人之前江中伤了,现已痊愈。
贺金倾细听了一会,确定周遭再无旁人偷听,走近先高声谈论闲时,中间飞速插一句轻低的吩咐:“你们四处转转,若是遇着四五九,便往梨月引。”
而后又是数句高亢闲话,三人分别。
冯焕和霍小飞领命而去。
贺金倾自己则往左转悠,虽然兜着大圈,但距离还是一点点在往梨月阁靠。心里正盘算着再来一什么计时,忽然睹见冯炎身影。
他怎么不在梨月阁?!
贺金倾心头一慌,好似人脚踩空一般,坠得厉害,偏这时又有俩既算熟又不算熟的官员路过,向他行礼:“三殿下。”
两官员近前一步,欲同贺金倾攀谈,他却全无心思,甚至连一句回礼的话都忘了说。
贺金倾脸上已藏不住担忧之色,与冯炎隔空有人,不能沟通,冯炎的两眼瞪得越大,贺金倾越心乱如麻,心底只不住呼唤一个名字:柳韵心、柳韵心……
杂杂纷纷,急急切切之下,竟把自己心底的某些事理明了了。之前那许多的“不知道”和“为什么”,其实说到底也就为那三个字:柳韵心。
他可能,不,不是可能,是应该喜欢上柳韵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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