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小说:女主都不爱男主 作者:痴娘
    这并非一件好事。

    贺金倾幽幽的想。

    他不似其他皇子,母族簪缨,有个异姓郡王的外公,或是三品以上的舅舅。贺金倾的母亲是孤女伶奴出身,只因七弦琴弹得好,得到帝王恩宠。

    但到死不过一个良人。

    母族无靠,自然行路艰难,但福祸相转,亦带来一大优势——十之有七的大家族,都以为挑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好调.教,各个错觉自己能做贺金倾的幕后势力。

    篝火前,柳韵音讽刺贺金倾二十六还未娶,原因是没人敢嫁他。呵,她可说错了。纵然贺金倾与京中贵女无甚交集,但她们的父兄,可是各个都想同他攀亲。

    贺金倾一碗水端平,哪个都不选,却也哪个都不说绝,于是家家都觉有希望。他在众家间游走斡旋,为己所用。

    他本来可以端水端到三十岁的,现在被打乱了。

    贺金倾知道得重新想一想,但眼下没有时间,应付完两官员,他快步走向冯炎,怒气冲冲道:“出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守好梨月阁吗?!柳韵心人呢?”

    冯炎猜到会被误会,但料不到主公会这样愤怒和慌乱。他盯着贺金倾的双目发愣,而贺金倾已不待他回答,快步朝梨月阁方向走去。

    冯炎在后头跟着跑,他很少解释的,这回却被吓着:“阁内布置不对,属下猜测,陛下恐有临幸之意。想到来时遇到过孟大人,就去寻了,唯有他才能将事情闹大。阿云守在两位柳姑娘身边,寸步不离,应该不会有事。”

    见贺金倾不吭声,冯炎补充道:“在孟大人的必经之路上,我用树枝在地上刻的字,告知陛下要幸柳姑娘,并未现身。未用属下笔迹,仿的孟大人自己的,他赶去梨月阁后,属下已把字销毁了,无人瞧着。”

    贺金倾脚下不停,脸色阴沉依旧:“去看看。”

    冯炎噎了下,才埋头答“喏。”

    两人如风般往梨月阁赶,而梨月阁前,早乱成一锅粥。

    皇帝喜滋滋穿林拨柳,进入梨月阁,原指望眼前一亮——眼前竟真一亮,孟缄穿着全套官服,跪在阁前不远处,正堵着皇帝进去的路。

    为防两苦苦哀求的内侍把他抬走,孟缄竟把自己同旁边的一块大石头绑在一起。

    他哪来的绳子?

    当然这不是唯一该考虑的问题,孟缄竟然双手捧着一把剑,这把剑也是哪来的?

    孟缄听见动静,抬头一瞧是久等的皇帝,立即高声道:“红颜祸水,自古君王沉溺美色,亡国不远!臣愿死谏陛下!”

    皇帝听得火就上来了,也有可能是方才对二儿三儿的火还没消:“好、好,朕成全你,这就劈了你,让你血溅四丈!”

    说着要去拿剑。

    孟缄把剑往前头递,让皇帝更顺手些:“若能阻国运衰败,臣死得其所!陛下将臣斩后,臣乞就地掩埋,头悬阁上,死得其所!”

    皇帝一听,气笑了:“朕要不再多给你立块碑?碑上就刻朕是个昏君,为了美色枉杀诤臣,都不用史官提笔,碑就立在梨月阁,这、这……”皇帝横着移步子,指地道:“朕看这就挺好。人人往这一站,一读,就晓得朕有多昏聩。对了,得请个字写得好的,我看严大家就成,让他来篆,后世还能临帖……”

    皇帝一面笑,抬着的右臂就一面抖,熊公公瞧着赶紧去扶皇帝:“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熊公公其实一进院里,就晓得被冯炎耍了。但没法,眼下皇帝在气头上,怎么解释得清?

    他只能一脸讶异问孟缄:“孟大人,您怎么在呢?老奴走时,这院里没人啊!”

    问的孟缄,其实说给皇帝听——老奴是清白的,不关老奴的事。

    孟缄回道:“陛下身边就是因为围绕了你们这些权宦,被人龌龊,献媚惑主!”

    熊公公委屈哇,怎么成了老奴献媚了?

    “还巧言令色,误国误君!”孟缄补充道。

    熊公公:没法说了,多说多错。

    皇帝听着言语,胸脯起伏,目光落在孟缄的冠子上,这犟小子……孟缄出身锦城望族,才学出众,更是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皇帝总记得第一回读他文章,多喜欢呐,殿试时也喜欢,答得条条到皇帝心坎上。

    本以为是个心意相通的人才,唉,人才倒是人才,就是当言官后就不会说话了!

    低着脑袋,举着剑的孟缄又出声:“臣在其位,便忠其职!”

    “好、好。”皇帝刚回了两个好字,忽又听见一连串大动静,循声望去,九皇子贺月倾,竟似欲倒的泥墙,往院内倾倒。

    一只斑鸠随着他扑进来,落在皇帝脚下,又飞起,贺月倾醉眼猩红,追着斑鸠:“鸽兄鸽兄,你要带我去哪?”

    俨然是斑鸠引来了醉后放荡的月下郎君。

    但其实贺月倾是被一只绢帕带来的。

    离宫有湖,名为冰湖。湖水清澈,四季冰凉。离宫又有一天然泉汤,袅袅温热。冰湖与泉汤皆为活水,各由一条小溪引来送去,互不打搅。

    溪水蜿蜒九曲,流经离宫各处。

    贺月倾原本就在溪畔浅酌,他头顶有一棵桂树,若过几个月,将满是藏不住的香气,现在遮阴,也将将好。

    一只绢帕浮在水面,从上游飘下。贺月倾对这类物拾眼尖,手一勾就捡了起来——厚绢几近未湿,帕角绣了一朵兰花,细细观察,叶曲花垂,又似一个“情”字。

    他嗅了嗅,帕上还有幽香。

    虽然这帕子是冯焕故意丢的,但贺月倾不知,心头飘忽:是哪位佳人,遗落了贴身绣帕?

    溯流寻之,踱步上觅,贺月倾一手抓帕,一手提着未喝完的那坛酒,走了许久,溪水上游越来越幽僻。

    贺月倾醉意尚绕心头,笑想:这是到了哪里?

    到了距离梨月阁只百步距离,忽地心神一凛,被下套了!

    如此偏僻地方,恐是父皇藏娇之所!

    上山时还见过两佳人,怎么没反应过来!

    贺月倾酒全醒了,转身就往回走,才迈出一步,察觉到动静,立刻纵身后飞,藏于苍苍树顶,还特意检查了袍角有没有全隐在树叶后。

    皇帝靠近时,贺月倾特意屏住呼吸,俯瞰着皇帝进了梨月阁,才重开始吸气呼吸。

    鼓腮,快憋死了。

    处高望远,贺月倾下树前,原本是想眺一眼阁内父皇,却发现情况不似他料想。

    定睛俯视,嘿,孟缄跪在地上。

    有戏精彩,贺月倾瞬间就不想走了,有鸟窝在树上,他随手抓了一只,带着挣扎的小鸟落地。

    临近了,站在院子外,贺月倾将剩下大坛酒一饮而尽,他喝得急,喝得猛,两股酒顺着嘴角留下,身上旋即浸染浓烈醉意。

    贺月倾勾着嘴角松开手,小鸟得了自由,拼命往前飞去,却又因被贺月倾捏伤翅膀飞不远,落在皇帝脚下。

    而后,再逃。

    贺月倾换了一张寻常常见的迷糊面孔,追鸟跌入阁中。

    他刚进去,还没听见皇帝训他,吹拉弹唱就在院外响起。

    贺月倾心花乱颤:太好玩了,四哥哥也被人引来了!

    外头一干伶人,在四皇子命令下,摇摇摆摆,舞着步子进入梨月阁。奏的是《年年乐》,跟《时光好》一样是新年时容易听到的曲子,看来四皇子是真心爱喜庆。

    皇帝满满都是无奈,就在这时,反锁的阁门被人推开,柳韵心迈出门来。她跨越门槛的时候裙摆高高扬起,露出前后脚两只绣鞋,步伐坚毅。

    皇帝瞧她出来,目光就投过来,不在他人身上了。

    柳韵致随后走出,皇帝又把目光移到柳韵致身上。

    皆是淡中裹浓,似未化好的琼浆,流.液底下总有那么几团粘腻。

    孟缄见着两女出来,脸色愈发不好,嘴如连珠弩又开始谏,而九皇子迷迷糊糊眼,却盯着柳韵心笑问:“我是来到月宫了么?”歪扭着下拜,“小生月倾,参见仙子们。”一个才跟头,栽倒地上,醉倒了。

    四皇子一见阁内是两位亡国公主,可不似九皇子那般稳,四皇子现在才隐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

    吓坏了。

    抬手让乐队停奏,又挥手猫腰,打算带着自己的人默默退出去。

    后蹑到一半,忽然听见柳韵心同皇帝说:“陛下上回提到一些旧事,我回去想了想,母后的确说起过陛下。”

    她已经行南礼毕,是站直了身子,与皇帝对视说的。

    皇帝嚅唇,但因些许颤抖慢了,柳韵心比他快又说一句:“母后说认识一位北人,想必就是陛下了。”

    皇帝紧张:“道韵怎么说?”

    “当时问母后,那位北人是谁?怎么样的?母后如何认识?”柳韵心故意顿了顿,等皇帝煎熬了会,才缓缓续道:“母后一概未答,只告诉我,‘鸪鸪——”柳韵心是注视着皇帝说的,话到这,见皇帝眼中乍然蹦出了泪。

    因为这番话全是她编的,不晓得为何这句过渡会触动到皇帝。柳韵心抑住心内紧张,不露声色续道:“母后说,‘鸪鸪,希望你若有机会见着那人,他是一位你的好长辈,慈爱的伯伯。”

    两三秒后,柳韵致嫩声赶紧补充:“母后是好像说过这样的话。”

    ……

    远处,高处,贺月倾刚刚趴过的那棵树顶,趴着贺金倾和冯炎。见又有人来,斑鸠求生逃得一只不剩,空窝前冯炎见着远处一个个人,是谁都能望清,但不知道在聊什么。他默然去看贺金倾,见主公凝视梨月阁院中,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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