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玉一出来便看见卫长遥还是保持着他进御书房之前的动作,他心中一叹,走到卫长遥面前,轻声道:“殿下进去吧。”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提醒道:“殿下莫要与皇上赌气,要及时认错。”
卫长遥挑挑眉,这张德玉可是出了名的圆滑,为何今日倒是对她这般示好。除非……是永和帝对她所做的事情了如指掌,且震怒非常。震怒就震怒吧,她都受着,但让她去替卫语棠和亲,还是想想算了。
卫长遥垂下眼眸,面容沉静。
“多谢张公公提醒。本宫知晓。”
说罢,便只身进了御书房。
卫长遥进去便看见了永和帝,此时他正坐在龙纹宝座上,气质尊贵,神色莫测。许是因为时常忧国忧民,在他额头上有一条很深的眉间纹,胡须不长,看起来十分威严,眼神肃穆,不容侵犯。
卫长遥睫毛微颤,附身对着永和帝行了个跪拜礼。原本,她只需行个万福礼,只是今天这种情形让她不得不对行永和帝行大礼。
“崇徽叩见父皇。”
永和帝看着跪地不起的卫长遥心中一阵复杂,闭了闭眼,肃声道:“崇徽,你可认罪?”
卫长遥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声音平静:“崇徽惶恐。”
听到卫长遥答非所问,永和帝眼睛猛然睁开,锐利的眼神扫向卫长遥,拔高音调:“昨日你先是去蛮夷邸强行带走月氏使臣,后又施压打伤崔爻,最后又同月氏使臣密谋和亲人选。”
“这些,你认还是不认?”
卫长遥听着这一句句的控诉,心中一阵冷笑,这是已经认定她有罪了,不过有罪如何,无罪又如何,自己所求的不过是公平而已,该是谁的锅就谁去背,是谁惹的祸谁便去平。
她是绝不会放任崔爻等人设计她代替卫语棠和亲的。
死都不会!
她声音平淡,没有丝毫心虚:“崇徽不认。”
永和帝被她的大逆不道震惊,之后便怒火高涨:“崇徽啊崇徽,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看着卫长遥无动于衷的脸,永和帝怒道:“朕可是证据确凿!朕倒是想听听你如何狡辩。”
听着永和帝这信誓旦旦的声音,卫长遥觉得有些悲哀,她就是想知道,在永和帝的心里,女儿和女儿到底是不是一样的,是不是可以为了卫语棠,便想也不想得将她推进火坑里去。
她抬起头来跪坐在地上,眼神温和,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崇徽也有一问想要父皇解惑。若父皇答了上来,崇徽便也能为父皇解惑。”
永和帝呼吸顿时一滞,直觉卫长遥说的话他将无从答起。
他细细地看着卫长遥,发现面前这个姿容绝色的少女有些陌生,他似乎从未细细审视过她……
他还没有回过神,便听到了卫长遥充满疑问的声音。
“崔爻与崇徽解除婚约是否为父皇默许?”
“父皇默许崔爻退婚是否想让崇徽去和亲,将四妹留在大雍?”
永和帝看着跪在眼前的卫长遥,少女面色稚嫩,似乎是极为好奇,一声又一声地询问着他,没有急不可耐,也没有怒不可遏,好像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他口中答案是什么,稚气又执拗。
这个没有丝毫质问的语气却叫他如临大敌,他的嗓子好像被堵住,心思慌乱不堪,连那些得知她做了错事的怒火也都一哄而散。
他即位以来便被百姓称为明君,而他自己也一直克己复礼以君子自居,但此刻,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劣。
自己对舞阳怀有愧疚之心,便想让她逃离和亲的火坑,却亲手将崇徽推入这火坑,她被退婚,遭人非议,远嫁和亲……
他身形微颤,不敢再往深处去想,恍然间明悟,自己真的是魔怔了。
回过神来便对上了卫长遥的眼睛,她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刺得他的卑劣无处遁形,仓皇逃窜。
永和帝闭眼,强迫自己忽略那道炙热地眼神,声音干涩:“是……”
而跪在下首的卫长遥并无任何震惊的神色,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叹。
许久未听到言语,永和帝睁开眼睛看向卫长遥,只间她脊背挺直,并无任何讶异之色,面容恬静,似乎只是听了句极为寻常的话。
“你不生气?”
他有些看不透眼前之人,她分明极不愿意去和亲,在得知他的所作所为之后却没有什么情绪。她,是真的不生气吗?
卫长遥听了永和帝的话后微微一笑,嘴角微动:“崇徽自然是生气的,只是现下最该生气的是四妹还有崔贵妃罢。”
她可没忘了今天来这一趟的目的,继续将话题引向卫语棠。
“和亲月氏,稳定邦交,崇徽是万万做不来的。想来,四妹国色天香惹人怜爱,月氏小王子见了必定甚是喜爱,这种大事,还是交给她罢。”
卫长遥面露微笑,说出的话却饱含恶意。
听了卫长遥的话,永和帝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是他对这个女儿关注得太少了吗?对亲生妹妹和亲这件事,她都能如此幸灾乐祸,她竟是如此一个冷硬心肠?
更过分的是,她竟可以为了自己不去和亲便劫持使臣,威胁朝臣,陷害自己的亲生妹妹!
他心中一怒,抬手便将小几上的茶杯掷了出去,正是卫长遥所在的方向。
卫长遥看到茶杯飞过来,瞳孔瞬时一缩,只来得及闭上眼睛,接着便是一阵尖锐的疼痛,茶杯似乎砸在了她头上,温热的茶水顺着发丝流到衣服上,晕出一块青色。
接着便感觉到额角处似乎有湿湿热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抬手一抹,触感有些粘稠,淡淡的血腥味从手上飘散过来,是血。
卫长遥一阵晕眩,分不清是竹叶青的酒劲发作了还是自己真的被打晕了,脊背一软,原本跪坐的姿势变成了席地而坐。
血液流到了眼睛,她低着头,血珠坠到了睫毛上,顺着睫毛低落到胸前,像是一朵朵梅花盛开。
卫长遥用袖口擦擦眼睛上的血,她想该不会是破了相了吧,只是刚抬眼便看到永和帝一脸震惊的样子。
永和帝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一个状况,他只是想教训教训卫长遥,却没想到会弄成如此局面……
他看着满脸是血的卫长遥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干涩,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卫长遥却不在乎永和帝表情如何,也不在乎自己的伤势。她兀自开口道:“崇徽今日就想知道为何父皇要崇徽去和亲,而不是四妹?”
永和帝有意让卫长遥去包扎伤口,但看着她急于知晓答案的神态,便声音温和了些,说起了缘由。
“舞阳生活在市井之中,自小便因为没有父亲而受尽嘲讽。我对舞阳有所愧疚,想要弥补她,知晓她不愿和亲,我便留她在大雍。”
永和帝说完顿了顿,看了一眼卫长遥的表情,见她面色正常便继续说了起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崇徽你自小便享受着一国公主的待遇,锦衣玉食,受人尊敬,而舞阳却从未享受过,没有道理她一回来便被我送去和亲……”
“崇徽你既然享受了公主的待遇,便有了和亲的责任。稳定邦交,让百姓免遭战乱之苦便是你的责任。你懂吗?”
卫长遥听出来了永和帝的意思,她有些诧异又有些了然。了然永和帝对卫语棠的愧疚之心,诧异于永和帝是考虑众多才让她去和亲,而不是仅仅为了卫语棠。
不过她也听出来了永和帝并不知晓月氏小王子与卫语棠的渊源,如此一来,倒还是卫语棠更加令人生厌些。
永和帝见卫长遥不出声,又继续说着:“崇徽,你这次真的是过界了……”
卫长遥却是丝毫不惧,声音平静地说:“崇徽并未过界,过界的是崔爻还有四妹。”
“崇徽只是将事实呈现在您眼前,并没有无中生有也没有陷害四妹。”
永和帝看着如此笃定的卫长遥,心中半信半疑,他试探道:“你有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卫长遥直视永和帝的眼睛,镇静回答:“还请父皇传来月氏使臣,四妹还有崔指挥使,我可以与他们当面对质 。”
“届时,谁在和亲之事里搅弄风云,一看便知……”
永和帝看着神态笃定的卫长遥,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准卫她要干什么,若是对质,她应该是那个处于弱势的人才对,可是她现在又如此自信……
他得斟酌一会儿,才能给她答复。
他看着卫长遥沾着鲜血的脸颊,他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处。
他脸色微沉,对着门口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就看见张德玉便小跑着进来。
张德玉看到地上的茶杯时心中咯噔一下,转头便看见了头上带伤的卫长遥,眼睛嗖的睁大,还没来得及想其他的事情便听到永和帝让他去请太医。
张德玉不敢耽搁,匆匆行了礼便赶去了太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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