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人带来了”,染砚领着个小厮进来。小厮大抵是十三四岁的样子,低眉敛目,一言不发。
周恪“嗯”了一声。看起来,沈游反应的还挺快。
他数次暗示沈游玲珑就是他的人,以沈游的聪明劲儿,这种暗示基本等于光明正大的告诉了她。沈游早就已经心中有数了。故而凡是与周恪有交集的事情,基本都分配给了玲珑。
然而两人现在定下了契约,作为平等的交换,沈游一定会安插一个她的人作为监视。但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把这个人安插过去,沈游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光明正大的给周恪送一个人。
周恪这人疑心病重,与其费尽心思掩盖,不如堂堂正正告诉他,你在我这里放了人,我自然也要在你那里放个人。
这样一来,沈游与周恪反倒维持住了一种走钢丝一般的平衡。更奇诡的是,由于他俩安插奸细都挺坦荡的,两人反倒能够相互信任对方,居然还觉得对方是个坦荡人。
真是奇葩配奇葩。
周恪吩咐道,“染砚,从今往后他就是院子里一等的小厮,负责我贴身的事宜。”
“是”,染砚一面答应,一面又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一大早的,玲珑就带着个小厮过来,说是交给郎君,请郎君帮忙调|教好之后找个好去处。这话简直就是明明白白的说这人就是送给郎君的。
染砚当时人都懵了,可玲珑是代表着她背后的主子过来的,郎君近日来似乎颇为关注这位沈小娘子。
染砚哪儿敢多问,只能带着这个小厮来见郎君。
“可有名字?”
小厮低着头,音调稍微有点抖,“回……回禀郎君,小的本姓王,家中行二,人人唤我王二。”
周恪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研墨。
“这个名字不好听,可需要我赐名于你?”
王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斗胆,父母所赐名讳,不敢改名换姓。”
周恪笑笑,沈游打哪个犄角嘎达里挖出来的人,胆子可够肥的。
“我若非要赐名呢?”
王二整个人都在抖,“女……女郎说郎君……郎君心善,必不会为难小人。”
周恪失笑,王二来之前沈游竟然还给支了招儿。他就这么小气不成?
“行了,染砚,你带王二下去收拾收拾。”
“是”,染砚应了一声。
郎君身侧一等的小厮只有他与染墨,原先他还担心来了一个抢位子的,万万没料到,新来的胆气如此之壮,主子赐名都敢拒绝。
看来新来的这个脑子不好使,竟然比他染砚还不行。
可算是有人垫底了。
以后看染墨还怎么嘲笑我!
“染砚,一会儿把染墨叫过来,王二收拾好之后就站在书房门口听差。”
染砚、王二齐齐应了一声。
两人躬身退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染墨就进来了。
“染墨,去查查新来的王二是不是又琴的弟弟,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染墨应了一声,继续道,“郎君,您让我查的广王第三子查到了。”
“广王第三子,名唤秦承嗣。性狂放,喜嬉笑,好华服美酒,无嘉名。广王封地位于西坪一带,西坪到处流传秦承嗣的恶名,据说对方斗鸡走狗,强抢良家子,无恶不作。”
“西坪百姓极恨他,有童谣曰‘承嗣承嗣,绝孙断子’”。
周恪摇了摇头,一个功夫不错的人至少要有极大的毅力习武,而沈游曾经与周恪交流时提到过,秦承嗣曾经评判过沈游的诗作,至少可以断定对方也学文。
有毅力学文习武的人必定心志坚定,绝不会是一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
有意思的是,沈游似乎认识秦承嗣并且极为坚定的认为秦承嗣会荣登大宝,
更有趣儿的是他上辈子根本没出现这个人。
到底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沈游的记忆有问题?
如果沈游的记忆没有问题,那么她怎么会知道数年之后秦承嗣会登基为帝?换句话说,沈游到底是像他一样从数年之后重返自己的少年时代,还是干脆就是从史书上知道秦承嗣这个人的。
如果是前者,他俩对于同一个时间段的记忆截然不同,为什么呢?都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时间的流速不同吗?还是干脆就是有两个不同却相似的世界。就像传说中的天界和人界。
或许有一层薄膜将两个世界分隔开来。
如果是后者,那么许多事情就有了更好的解释。她并不是来自于被汉化的国度,而是百年或者千年之后的人。
千百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解开了一点谜团,却又发现了更多的谜团,周恪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事情越是扑朔迷离,周恪就越感兴趣。
乏味的日子里总得给自己找点趣事儿。
“去给金陵府尹递帖子,问问这位强闯周府的毛贼如何了?”
当日,周恪当胸一剑,差点宰了秦承嗣。还没等到秦承嗣醒过来,周恪干脆利落的把他递交给了金陵府尹,说是周府进了个毛贼,差点吓到府中女眷,希望府尹大人好生严查。
府尹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接到人一看,好一个俊朗的小贼!
那气质,一看就不是个普通小毛贼。
秦承嗣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大牢里,只看见府尹大人黑着脸,问道“尔乃何人?”
秦承嗣一言不发。
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决不能暴露身份。纵使三木加身,也死咬着牙关不开口。
他打小儿受过的伤多了去了,这点儿伤算什么。
谁知道府尹也是个狠人,生怕自己要是稀里糊涂的把这事糊弄过去了,万一这人是个奸细他却没查出来,到头来被政敌从头撸到脚,屁股还没在府尹位子上焐热呢,就得被人赶下来,还得个糊涂官的名号。
可若是他查出来了,对方是个奸细那就是大功一件,就算此人不是奸细,身份贵重,他也完全可以推说自己严查此人是不阿附权贵,就算被权贵撸了官位,好歹还能得个“刚正不阿父母官,为民做主刘青天”的名号嘛!
做官嘛,一辈子不就求一个家有横财万贯,堂有清廉声名嘛!
两相权宜之下,刘府尹直接画了秦承嗣的画像贴遍了金陵大街小巷。
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好巧不巧,正好有个西坪的货郎在西坪混不下去了,来金陵谋生。为了有点子做生意的启动资金,他瞄上了刘府尹悬赏的那五两雪花银。
刘府尹接到衙役消息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事儿折腾大了。
一个小毛贼夜闯周府,跟一个藩王儿子离开封地强闯大臣府邸,这性质简直截然不同。
严重程度一个天一个地。
更要命的是,皇帝没儿子,到时候铁定是从一众藩王的儿子当中过继。
我的牢里关了一个皇帝候选人。
刘府尹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只恨不得扇死过去的自己。叫你要名声!要什么名声!
出了这么大的事,刘府尹哪儿敢自专,二话不说先报给了金陵的刑部尚书。
金陵是两京之一,与北京一样设有六部。
刑部尚书实惨!
接到报告的深夜,从温香软玉里爬出来,屁颠屁颠的连夜写了急报呈送京都。
大齐的邮政系统颇为发达,类似的急报从金陵发往京都,只需要十天左右。
然后北京的朝堂吵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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