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并不打算放弃吃鱼,这可是事关人命的大事。
但讨好小鱼,和琢磨着以后怎么吃他并不矛盾,归根到底都是一样的。
活着,能够给她带来运气。
死去,可以让她苟住一条命。
宴清对此没什么负疚感,毕竟只是一条鱼罢了,谁还会对餐桌上的鸡肉猪肉鱼肉产生什么怜悯的感情?
自从这样想并表现出来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小鱼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
或许是他对人的情绪异常敏感,即便不会说话沟通,但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某些心理的细微变化。
所以后来再也不出声。
若不是当初听过他的叫声和歌声,她都要以为这是个哑巴。
宴清虽感到遗憾,却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让他发出声音来。
只好经常带着他出门。这样能够抵消掉霉运,江父可以捕获到正常的海鱼数量。
晴朗的天空下,海面平静如一个天蓝色的镜子,与天边相接,白云海鸟的影子映在海面上。
宴清撒下网后,坐在新买的渔船甲板上,对着小鱼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然后她苦恼地支着下巴,又说:“不对,不是我贪心,是你太小气了。这些日子在海里捕到的最大最漂亮的鱼都进了你的嘴里,可你却半点对我没什么好脸色,出个声都不愿意,难道这样做身上还会少块肉不成?”
小鱼不知是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悠悠地摆动尾巴,划出一圈圈的水纹。
多姿多彩的颜色在日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他的尾巴一摇一摆,时而摆动身体钻进水底,时而浮在水面上。
这一个小小的水桶硬是游出了宽阔大海的姿态。
宴清有些不高兴,又忍不住生出了捉弄他的心思,使劲晃动水桶,顿时水花四溅,小鱼优雅游动的身体被晃得摇摆不定。
这次小鱼很生气,但依然不发声,而是滋了她一脸的水。
圆鼓鼓的身躯拍在水面上,飞起的水花更是溅了她一身。
宴清抹了抹脸,连忙松手,讨饶说:“行了行了,我不晃了。”
结果小鱼报复心还挺重,不依不饶的,仍然不停地滋,誓要把桶里的水都泼到她的身上。
宴清:“……你也太记仇了吧。”
最后宴清成了个落汤鸡,木桶里的水全部撒完了。
回去的路上,宴清冻得瑟瑟发抖,冬天里的寒风吹在湿透的衣服上,下面的一寸寸肌肤都像是被针扎似的,不由得让她颤抖起来。双脚像踩在泥里一样,抬起来非常艰难,两只手冻得都握不住木桶。
此时天边残留着一些日光,但照在身上,冷的像是浸在冰水里后洒下来。
江父一脸忧心:“你怎么湿成这样?”
宴清抖着手把放着小鱼的木桶递给江父,结结巴巴地说话:“我,我先赶紧回家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回家,宴清一回到房,立刻把湿衣服湿裤子脱下来,连忙钻进被窝里试图汲取一些温暖。
没人的被窝和外面是一个温度,刚进去时宴清一个哆嗦,差点以为自己泡在了冷水里。
她急声呼唤江寻:“小寻,小寻,给姐姐在屋里烧些炭火。”
匆忙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随后旧门吱吖一声,从门里探出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脑袋。
江寻尽量从最小的门缝中钻进来,这样外面的风就不会吹到姐姐。她手里拿着一个铁盆,放在床边上,里面正烧着炭。
宴清伸出一双冰凉的手,舒适地叹出一口气来。
像是从冬天走进了春天,暖融融的热气扑在手上,渐渐的,这股热度沿着手往全身扩张,加上被窝保温,宴清眯着眼睛,感觉沉沉的睡意向她袭来。
没坚持多久,她就闭上眼睛,陷入了睡眠中。
宴清做了一个梦。
刚开始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因为这里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和现代如出一撤。
快要从大学毕业后显得忙碌的生活。
三个和她打打闹闹的室友们。
还有每次双休日回家,父母精心准备的饭菜和问候。
宴清充实地准备毕业论文和招聘面试的事情,生活有条不紊,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和对大学生活的不舍。
只是偶尔会觉得现在的场景很熟悉,像是以前经历过的。
这种熟稔感她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接到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熟悉感变得更加强烈,像是在提醒什么,她也不以为然。
那天白日还安排了另外两场面试。
第三场接近下班的时间,并且公司离大学很远,坐公交的话起码要花上三个小时。
夜里宴清走在路上,看着闪烁的路灯,昏暗的光线,以及朝她飞奔而来的大鹅。
她跑得越来越快,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最终一辆小车撞到她后肇事逃逸。宴清感觉自己还在奔跑,停下后转头一看,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全无气息,身下一滩鲜红的血迹。
宴清懵了。
她这是死掉了?
恍恍惚惚地往前走,整个世界仿佛是平静的湖水,晃出轻微的水纹。
待波动的世界恢复平静,她终于想起来这是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只是区别在于,后来的她直接穿越到了一个阒黑的不知名地点,并未看见过自己的尸体。
更未看到父母得知她死亡的消息赶来后,几乎是崩溃得要晕倒的场景。
看着面前捂脸痛哭的父母,宴清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画面。
接着她像是个游魂一样回到家。
葬礼,朋友们陆陆续续的吊唁,以及后来火遍全网的新闻。
关于她被大鹅追杀的新闻一经播出后,引发了全网的热烈讨论,甚至有些网友将监控视频制成了搞笑视频和动图。
去掉车祸血腥的最后一瞬间后,整个画面充满了欢快滑稽的气息。
也有许多网友并不清楚事情的经过,把这些搞笑视频传到各大社交平台和各个群里。
视频图片传播速度极快,两天后网上到处都是她的身影,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受到她死亡的打击后,父母再次受到了第二次打击。
接下来连续不断的记者上门采访,让他们疲乏不堪,种种刺激更令母亲一病不起。
家中勉强靠父亲打理,生计和医疗的压力扛在四十多岁的父亲身上。
两人短短之内生出了许多白发。
宴清心疼不已,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能阻止,更无法现身。
她坐在医院的床边,抱着自己的膝盖望向躺在床上的母亲。隔壁病床传来了讨论声。
“我刚看了一个特别好笑的视频,你来看一看。”
“哈哈哈,这女孩竟然被一只鹅追,而且跑步的姿势有点奇怪啊。”
母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毫无血色,宴清即使知道自己的话所有人都听不见,仍然是愤怒地喊:“住嘴!”
眼前的世界忽然崩塌。
宴清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气,心脏咚咚咚跳得厉害。
是梦,还是真的?
宴清将自己刚起身时的头发揉得更加乱,抬起一张紧绷和焦灼的脸往外看。
半开的小窗透着明亮灿烂的阳光,投射在被子和她露在外头的手臂上。
略微的温暖和柔和的光线,使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应该是梦,尽管如此真实。
大概是对现代还存有一丝怀念不舍,她才会生出了一个如此怪诞的噩梦来。
等心脏跳动的速度稳定后,宴清从床上下来,将半开的小窗打得更开。
此时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之上,云层中间。
恍然意识到现在已经过了清晨,宴清下床后走出房门,来到小院子里问杨母:“爹出海了吗?”
杨母正坐在门口编织渔网,听到问话后抬起头笑说:“是的,今天你睡得沉,他也不想叫醒你。”
“今日你就在家里休息一下。”
宴清点头应好,环顾四周,寻找小鱼的身影。
然后在水井旁边发现了专属于他的木桶。
他翻开肚皮,静静地仰躺在水面上,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天空,活像个翻白肚的死鱼。
只有偶尔轻微晃动的鱼鳍才显出他还好生生地活着。
宴清:……
仰望天空,这是在思考鱼生吗?
他会想什么?
和她一样每天都在思考下一顿吃什么?
忍不住笑起来,压在心头的沉重立即烟消云散,宴清趁小鱼不备,飞快地戳了戳他的肚子。
她故作不安地说:“小鱼小鱼你是死了吗?”
小鱼一动未动,摆动的鱼鳍立刻停下,甚至将睁开的眼睛迅速闭上。
一副装死的样子。
宴清憋住笑,清了清嗓子,难过地说:“你还没有帮我抓来一条大鱼呢,罢了,念在你曾经帮助过我的份上,就让你的尸体回归大海吧。”
伸出手,从他背后划过,捞出小鱼。
以往碰到他,他就像是个正在被占便宜的小媳妇似的拼命挣扎,还要扭过头来咬她。
如今可好,温顺地躺在她的手心,身体纹丝不动,绷得笔直笔直的。
装死装得实在是太像了。
宴清心里想,这条鱼还是个戏精,戏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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