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姑娘在这街巷摆摊已有半年,自从父母去世后,唯有靠一些手艺活勉强度日。
一个人的支出并不多,赚的几个小钱足够生活,但因为父亲留下了三十两赌债,程姑娘由不得比旁的同龄女子更加辛劳艰苦。
她制作的簪子、耳坠、手串等物件因其手艺精湛比别的摊子更加精美,但生意却比他们更差一点。
成本高,价格高,相似的价格在附近的素锦首饰店同样能够买到,多数王公贵族千金小姐岂会去小摊这些腌臜之地,而普通的老百姓又买不起,即使买得起也不会花太多的钱来买首饰。
所以她摆摊半年有余,连债务的零头都没赚回来。
像往常一样,程姑娘坐在小椅子上,略显苦闷地回望来来往往的行人。
连吆喝都懒得吆喝一声。
而宴清放置好珍珠,就在旁边店铺外头的台阶上坐下来,支着下巴等待一个结果。
此时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隔壁一条街上的酒楼飘来浓郁的菜香,引得从古玩店、琴店的顾客纷纷从店里出来,往酒楼的方向走去。
经过两排小摊,几位穿着矜贵的富家公子和小姐目不斜视,人头攒动显得拥挤,而一个挽着双平鬓的小女孩骑在家中侍卫的肩膀上,圆圆的杏眼左右好奇地张望,看上去是第一次来到这条街。
待望向在日光下闪亮的首饰,以及其中一颗最灿烂的珍珠,小女孩的眼睛一亮,连忙摇晃胳膊叫停侍卫:“停停停,去右边的小摊上看看。”
侍卫带着女孩走到那里,程姑娘头一抬,便见一个虎虎生威腰间佩剑的男子站在面前,肩膀上还挂着一个华冠丽服的小女孩。
程姑娘第一次见到身份尊贵的客人,顿时紧张得说不出话。
小女孩手一指:“我要买这支蝶簪,这个香球,还有翡翠手串,那枚珍珠也要了。”
侍卫皱眉:“小姐,这小摊上的货色怎么配得上您?”
“我不管,我喜欢便要买。”小女孩任性起来,即使是她的父母也无可奈何,侍卫只好从荷包里掏钱。
程姑娘喜不自胜,连忙用妆匣将她点的首饰装起来。
等轮到那颗珍珠,她手一顿,面露郝色地说:“这并非我的珠子,而是另一位姑娘的。”
“谁的,我要买?”忽然间冒出一位锦罗玉衣的闺中小姐,旁边跟着两个丫鬟。
她见对家的小孩柳蕴站在一个小摊上闹腾着,便起了争抢的念头。
“方逐月,这是我先看中的!”柳蕴气得横眉竖目,一张小脸都红了。
两人争执起来,一同回首问道:“小贩你要卖给谁!?”
程姑娘见此禁不住慌乱,她一个小小的平民,谁也得罪不起……
一旁的宴清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站在两位千金小姐面前,泰然自若道:“一百两起,价高者得。”
瞬间周边围观的行人,侍卫丫鬟都被她的狮子大开口惊得倒吸一口气。
空气都沉默了,众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道:
“一颗珍珠竟要一百两白银?姑娘你怎么能漫天要价。”
“城中素锦首饰店最贵的珍珠也就五十多两。”
“两位小姐可别被骗了。”
柳蕴家里家财万贯,这一百两相比以往父母送予的首饰价值,有天壤之别,曾经父亲从某个西域商人买来的一颗琉璃就值千两。
见多识广的她表示不就是一百两吗?她出得起!
这珍珠太漂亮了,今天一定要抢到!
“我出一百一十两。”柳蕴抢先出价。
众人哗然,还真要买。
方逐月闭眼咬唇:“一百一十五两。”
柳蕴斜她一眼:“一百二十两!”
在场有些家境一般的人吞了吞口水,心中震撼不已。
因柳蕴嗓音响亮的喊声,越来越多的行人走近来凑热闹,指着两个小姐议论纷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方逐月的红唇几乎被咬得发白,她几次要张口,却叫不出声了。
本不是真心实意要买,见价格高得离谱,即使袖中白银足够,也不愿被一个没来由的平民随意宰客。
柳蕴面露迟疑,旁边的丫鬟察言观色,大声叫嚣:“什么珍珠如此贵重,我们小姐才不会上当!”
闻言方逐月心口一松,捏着手帕一角,捂脸娇笑:“就让这小傻子买吧。”
“我们不买。”侍卫蹙眉,听到这侮辱人的称呼,便想替自己的小主人擅自做主。
“傻子才不买!”哪知道柳蕴不甘示弱,“我才不像某些人穷酸得要死,还装模作样。”
柳蕴小手一挥:“给我打包!”
方逐月一张脸都气白了。
侍卫嘴角一抽,深深叹息,小主人未免太败家了,这可是一百两啊一百两!!
程姑娘和周围的行人都愣住了,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还真有人愿意买这么贵的珍珠?就这小小的一颗?
众人和方逐月都看傻子似的看着柳蕴,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认出这是柳员外家的女儿,不由得在心里挖苦,可惜柳员外一世英名,结果生了这么个败家女儿。
柳蕴催促:“快点,我肚子饿了要去吃饭。”
程姑娘回神过来,整个人都像是在做梦,连同珍珠一起打包给这位贵客。
等侍卫和柳蕴走远后,周围的小姐们心道,相比这颗珍珠,摊上的其他首饰显得物廉价美多了。
本来在小摊上买首饰是件丢脸的事,有了一个先例后,便不觉得难看了,况且此处的首饰甚是精巧,曾有小姐们看中,却因为面子问题未曾顿足,这会儿都争先恐后低挑选,生怕被人选中自己看上的。
程姑娘忙得不亦乐乎。
行人们一哄而散,琢磨着这么一桩趣事定要添油加醋戏说一番。
书生和买糖葫芦的羡慕不已,暗自思忖,莫非这还真是转运珠?
但没多久,他们又很快否决了,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遇上个贵客而已。
待程姑娘忙完一阵子,宴清说:“我还有二百多颗珍珠,届时都在你这里卖出,每颗珍珠以八十两白银卖予你。”
“这个真的是转运珠?”程姑娘仍然是半信半疑的,毕竟神奇的经历当做是碰巧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宴清耸肩:“信不信随你,替我卖出去就行,每日我都会拿五十颗过来。”
将八十两白银换成银票,宴清回到家中,再次数了一遍珍珠数目,卖出一颗后剩下241颗。
她取出其中一颗最大的,盖上匣子后,趁着天未黑,前往村口的老槐树那里。
老槐树和当初没什么变化,宴清唤了一声,不见青衣男子现身,感到一丝疑惑,树妖原来还会离开的吗?
原来不是跟树一样一动不动的啊。
觉得无聊,宴清站立一会儿后坐在树下,心想,这样多的钱该如何告诉父母?
低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于是打算先全部卖出后再作打算。
思来想去时,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黑下来。
一轮圆月高高悬在夜空中,风声飒飒,此处多树木少民居,蝉鸣鸟啼兽叫声声不止,另有树影晃动陪衬,叫人生出一丝凉意来。
宴清倒是不怕鬼,怕的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个歹人来。
正犹豫要不要明天再来,一抹冰凉涂在额间,一个小黑影蹦到她的头上。
宴清右手一模,原来是小鱼。
“你竟然跳了那么远过来?”她惊讶道,“是见我迟迟不回,着急了吗?”
捧在手心的小鱼点点头,又猛地摇摇头,脸上因为是条鱼面无表情的。
他的眼神中好似在说:我才没有着急,也没有担心,是怕你被妖怪吃了,以后不能给我投喂。
宴清扑哧一声笑出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附近。
“好吧,原来在你心里我一点都不重要。”
她故作伤心地吸了吸鼻子,天色昏暗看不清表情,小鱼以为她真的因为他的回应而难过,很想开口告诉她: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说不了话,憋着一口气,像个拨浪鼓一样疯狂摇头。
“那就是重要了?”
重要吗?小鱼茫然了一瞬,停下动作似乎陷入了无止境的思考中。
这一句话的事还需要考虑这么久?
晏清发觉他真的什么都不懂,虽然和人类一样会有喜悦伤心愤怒的情绪,可对于相处久了的感情却不大明白。
她承认,当初是把小鱼当成宠物养的。
可自从他可以化作人后,两人不是产生了跨越种族的纯纯友谊吗?
从他信任并且告知自己的秘密看,晏清认为,他是真的把她当成朋友看待的。
只是他不懂罢了。
或许以后就会明白的。
晏清撑着下巴,面带笑容望着独自烦恼的小鱼。
一人一鱼心思各异,在月色下静静等待,等到树妖在黑暗中现身,交予他一颗珍珠后,这才缓缓往家中回。
明日还需出门,大爷黎明就要赶牛车,晏清还得早点睡觉。
不知到底能卖出多少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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