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朗着实被气得狠了。
眼见着,在灿烂的明星下、在初绽的江梅旁,一对少年男女正悄悄地避人私会。他们脉脉地凝视着对方,在偎依中交握了双手,连衣角被这沧池泛起的夜雾打湿,都浑然不觉...
是,他承认,这画面的确十分美好,美好地...甚至都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轻狂岁月。
但前提是,他必须要忽略掉,眼前少女就是自己女儿的事实!
谢朗额角的青筋一阵阵地跳,他死死地盯着对面两人那双交叠的手,下意识地就往自己的腰间摸去。
待到触手扑了个空,他方才想起来,因着朝会之故,自己今日临出门时并未佩剑。
咄...倒是便宜了这竖子!
... ...
一面是震怒的阿父,一面是未来的天子。
阿璇心中跳得厉害,霎时间,连那双被刘岱握在掌心的小手都冰冷了。
眼前这幕,是她最害怕的情况!
就在刚刚那一刻,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面前的这位孱弱诸侯王,就是上辈子那位纵横疆场的少年天子!
刘岱心计深沉,兼之与他们谢家父女有仇...如此刻意接近,想来必是图谋已久、意欲不利。
她本已打定了主意,想要只身犯险,同他虚以委蛇...可是,哪里想到阿父偏巧会在这时赶来?!
难道,他们谢家...注定要与刘岱交恶、与天意相悖吗?!
上辈子惨淡的结局犹在眼前,自尽时戳在心上的刀口犹在作痛...阿璇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便打了个哆嗦。
这时,她忽然感到自己的手上被人捏了一把。
“怎么了?竟...这么怕你阿父?”
只见刘岱微微弯唇,低声向她笑道,神色间似乎颇愉悦似的,“不过,他来得好快。咱们的关系...如今怕是包不住了。”
阿璇一怔。
...关系?
什么关系?!
刘岱的言语如此轻佻,仿佛他与她,不过是趁着夜色、不约而同出来寻欢的一对野鸳鸯!
阿璇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眼圈“唰”的一下就红了。
阴阳相合,爱而喜之。
对时人而言,只要两情相悦,且不是婚外相丨奸,就算情不自禁之时真的发生了什么,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阿璇生性拘谨,她绝不是那种轻易便能放纵自己的女郎。
明知她和刘岱只是前世今世的牵扯,明知他们两个都怀了别样的心思,明知利用肉丨体是她自己的抉择...可在听到他说到这话的时候,她还是莫名地生出了愤懑,与伤心。
是她太笨、太死心眼,怨不得别人。
那么,现下闹至这样的田地,他是想把她一个人推出去,面对父亲的怒火吗?!
... ...
四下里俱是卫士,他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转瞬便都会传遍整个宫城。
大庭广众之下,仍旧耳鬓厮磨,枉顾礼法...这临江王是把他的女儿当做妓子了吗?!
谢朗怒气愈盛,他再上前几步,于五尺外站定,沉沉道,“...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与我回去?”
阿璇愧疚万分,她不敢去看父亲,遂垂下头去,扯了扯自己仍被那人缚在掌心的小手,道,“大王,我阿父就在这里,你也看到了。”
“另外,你我之间,本无干系,还请大王放我离去,莫要惹得旁人说三道四。”
女郎鼻音微颤,明显就是强忍着怨气。
可一言方毕,长睫落羽,一颗不听话的泪珠映着细碎的星光,顺着她的侧颊便滚落下去。
... ...
刘岱愣了愣。
他向来随性,一张嘴又是顽笑惯了,不料刚才一句,竟无端勾起了这女郎的心事。
真是奇了怪了...她的心性不是最为率真直白?怎么这回竟不按着字面的意思理解?反而突然曲折起来,让他都摸不见头脑?!
而且,那滴泪珠...
刘岱有预感,如果就这么让谢朗将她带走,往后除却夜间去谢府做贼一途,恐怕他这辈子都别想在其他地方再见她了。
不等阿璇举步,刘岱先挡在了她的身前,对着谢朗敬了一个大礼,道,“谢君侯,此事全是因我而起,请你勿要责怪谢女郎,她是全然无辜的。”
自家女郎什么样,谢朗心中自然明白。
但此刻不好发作,他便只冷冷地瞥了刘岱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任他躬身行礼。
其中藐视之意,不言自明。
不想这次刘岱格外有耐心,谢朗不发话,他便始终躬着,把腰弯得像只河里的虾子一般,长揖不起。
阿璇抿抿唇,她左右看看,心下又暗自焦急起来。
###瞧瞧阿父,瞧瞧刘岱,阿璇又着急了。
刘岱这厮,可是个会记仇的...
有恩于他的,就算是棵松树,他也会千百倍地回报回去;有仇于他的,就算是血肉至亲,他也会千百倍地报复回去。
阿璇可不希望阿父从此与他结下梁子。
她忙用力拉了拉刘岱的衣角,让他起身。她则是亲自行到谢朗面前,柔声劝解道,“阿父,你不要这样...女儿与临江王只是偶然相遇,且临江王恭谨守礼,其实并未对女儿如何...”
阿璇不劝还好,她这一劝,谢朗顿时连出气都喘不匀了。
原以为是这竖子欺辱女儿,不想自家女儿素日里瞧着冷静,竟被这空有一张脸蛋的竖子勾着,一头栽了进去!
谢朗心中烦不胜烦,再见女儿侧过头去,目光定定地瞧着刘岱,他愈发觉得这竖子实在是说不出的可憎可厌!
一口气梗在喉中,说又不能说,骂又不能骂...谢朗一甩袍袖,转身欲走,不料刘岱又一个大礼行来,“谢君侯请留步。”
“君侯,寡人对谢女郎,心存恋慕。若蒙君侯不弃,寡人愿尽早遣人去君侯府上,结定文契。”
“况,此事,我早已向兄嫂提及,他们也俱都同意为我提亲了。”说着,刘岱起身,唇角微微一勾,向远处树下的那两道身影道,“是不是,长兄、长嫂?”
... ...
和刘御一同出来的时候,袁淑的脸色很不好。
其实从刚才起,她就在心里把小叔叱骂了千百遍。
这厮可真有能耐。
看上了她的阿璇不说...还专门挖出个坑来,大喇喇地请他的亲兄嫂往里跳?!
哪儿来的脸呢?!
她正气着,那边,太子已经替弟弟求过了一次情。
见丈夫言毕,目光殷切地向自己望来,袁淑只得收了倒竖的柳眉,尴尬笑道,“舅舅,正是如此。”
“我、我本来是打算后日拜会,再到舅舅府上详谈的。只没想到临江王有如此魄力决断,竟一早到了舅舅面前,毛遂自荐上了!”袁淑说罢,趁眼风扫过之际,狠狠剜了刘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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