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小说:承君清欢 作者:苏台云水
    纸包不住火。

    在场有这么多人目击,临江王与建陵侯之女在宫宴上私下相会一事,很快就绘声绘影地传了个遍。

    按例,过正旦的第二日起应该走亲访友,可谢朗这日闭门谢客,除了一早便赶来的太子夫妇,以及谢朗的长姊、周阳侯夫人谢氏,其余人等,一概莫能进入谢家的大门。

    谢朗纠结万分,阿璇也同样辗转了一夜。

    为着自己的事情,却让阿父操心至此,她心里既愧且惭。

    偏偏无论是姑母,还是表姊,家中并无一人苛责她,反是都对她极力宽慰,更让阿璇内疚不已。

    整一个上午,她便来来回回地在父亲的书房近旁徘徊,不敢进,却又不想走。

    直到午膳时分,见谢朗仍未跨出房门,阿璇心中担忧,亲自去庖厨点过菜肴,端到了书房门前。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连一丝声响都听不到。

    阿璇咬咬唇,低声唤了句“阿父”,轻轻一敲,便推开了房门。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上的绮寮,投注下一道道短而明亮的光斑。博山炉里焚烧着浓烈的果布香,将整个屋子都熏出了一层缭绕的烟气。

    谢朗此刻就坐在书案后面,专注地望着面前摊开的一副画像。他眉心紧锁,满脸倦容,似乎短短一夜间就老了十岁。

    阿璇心内大痛,她端着食案,缓步走上前去,跪在了谢朗身边,“阿父,过午了,多少吃些东西吧...”

    谢朗一怔,终于把目光从亡妻的遗像上调转开来。

    他定定地注视了阿璇一会儿,只觉女儿年岁越长,稚气越消,如今的面目神情,竟与亡妻越发相似,一时心中欢喜之余,又生伤感。

    “眼睛怎么有点肿?昨夜没休息好?”谢朗关切道,“一会儿让九畹给你敷一敷。阿璇的眼睛生得最像你阿母,肿了、就不好看了。”

    ...这句话,是她年幼哭着寻阿母的时候,阿父最常说得一句。

    瞥了眼父亲书案上的母亲画像,阿璇心中一酸,登时扑倒在谢朗的腿上,呜咽出声,“阿父,对不起...”

    谢朗的眼眶也微微发潮了,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柔声道,“阿璇莫哭。阿父知道,昨晚发生的只是场意外。阿父不怪你,阿璇也莫要再怪你自己...你近来消瘦许多,阿父心中已是十分担心...”

    阿璇用力摇了摇头,泪水流得更厉害了。

    此时距离谢家倾覆,连一年的时间都不到了。

    前世里直到香消玉殒,她也不过是个才成人不久的女郎。重生后,阿璇固然多了一份谨慎,可沉甸甸的未来就在不久的前方,她没有一天不是忧心忡忡,一颗心上仿佛时刻背了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重生诡秘,不可与人道。未来缥缈,不敢与人言。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担惊受怕无人能知,不想,竟然全被阿父看在了眼里...

    阿璇心中有暖流淌过,她拭了拭泪,道,“我无事,让阿父担心了。”

    她闭了闭眼,半晌后,再抬起头来,道,“就是不知...刚刚太子到来,对此事又是何意?”

    提到太子,谢朗突地叹了口气。

    默了好半天,他才望着阿璇,慢慢道,“阿父观那临江刘岱,其人身形孱弱,非长久之相;虽贵为皇子,但不为天子所喜,身世尴尬;封地甚远,一去千里之遥,长路漫漫;兼之,大才无有,浅智倒是不少...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人都不堪为良配!”

    谢朗性宽宏,而今出口评人,竟如此刻薄,实属罕见。

    阿璇怔了怔,却见阿父一顿,又道,“但有一点,还算是个好的...”

    谢朗说着,冷哼一声,“此人,至少敢说敢作,不是个懦夫孬种。”

    “阿父...是什么意思?”阿璇道。

    谢朗深深地瞧着女儿,眉头又皱了起来,少倾,才道,“今日太子和你表姊过来,就是代表临江王本人的意思...”

    “阿璇,那刘岱说,想求娶你,做他唯一的正妻。”

    ... ...

    阿璇呆了。

    前世里,她已经历过繁花似锦,也体验过痛苦辛酸。

    这一世,未来的阴影迫在眉睫。谢家能否保住还是个问题,她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着成婚嫁人?!

    可是,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刘岱偏偏会在这个时候主动贴上来?!

    阿父刚才的评价,其实颇多偏颇。

    刘岱其人,固然不怎么样,但他做皇帝,却得心应手得很,想来,应是有天赋的。

    而,除了他这个摆在自己心中明面上的坏人,此时此刻,就在这长安的台面下,另有一股暗潮在悄悄地涌动。

    且,终有一天,刘岱与那暗潮的激斗,会把他们现在的所有人都卷入权力风暴,再不能翻身。

    前世的谢家,就是个活生生地例子。

    阿璇不想站队,可是执掌三辅军队的谢朗深陷其中,根本就不是想放下就放下,想离开就离开那么简单。

    如果不能明哲保身,那便只有投靠一方。

    而根据她目前的观察,刘岱不仅没有变,他还很可能像她一样,重新活了过来。

    如果上辈子的他夺得皇位,还有一丝丝的运气成分在里面,那么这辈子,他便是完全的准备在先。

    所以,如果非要在这两个势力里二者择一,她定要选择有天命加成的刘岱。

    只是...上辈子,毕竟是她,亲手要了他的命...

    阿璇蹙着眉头,正在纠结,却听谢朗道,“其实,阿父刚刚说得那些,也没什么重要的...”

    “我和你阿母,只有你一个女儿。归根结底,最后要嫁出去的人,还是你。”

    “阿璇,你喜欢他吗?”

    喜欢、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她不喜欢刘岱。

    互为仇人,她也不认为刘岱是真心喜欢自己。

    前世里,抵抗他最久的,便是阿父手上的京畿大营。或许,今生,他是想借着姻亲之故来拉拢父亲,或许,他是想在起事时,以自己为质,来威胁阿父。

    所以,这桩从他昨夜调笑里便透露出的求娶,更有可能是他挖给自己的一个陷阱。

    可是,只要能保住谢家,保住大家的性命...就是陷阱,她也认了。

    见女儿犹豫不答,谢朗道,“阿璇莫要为难自己。现下的风波,说白了,也就是名声上难听些罢了,并没有什么真的损失。若说我汉家好儿郎,阿父的军中便有不少,你若有心...”

    “不,阿父,我嫁他。”阿璇微微抿了下唇角,露出一丝仿佛极淡微笑的表情。

    “我嫁刘岱。”

    袖子里没人看到的地方,她却悄悄握紧了手,指尖把掌心都戳得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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