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日,街上的人潮汹涌得堪比渭河涨水。
九畹抱了两匹厚重的绢帛,好不容易逆着人流,将将要挤回到马车边上。
她连一口气都来不及喘,突地就听到一阵马蹄作响、马匹嘶鸣的嘈杂声,其中还不乏行人的怒斥,以及小童受惊的哭喊。
一听便知,定是有哪户的富家子弟在闹市纵马。
九畹蹙了蹙眉,没当回事。
“哒哒”的马蹄声渐近,她忙侧立至道旁相避,忽见一只花花绿绿的布球从自己的身边滚了出来,紧接着,一名四五岁的小童竟也追着这布球跑了出来,刚好阻挡在了道路的中央。
九畹的心跳都快停了。
慌乱之中,她扔下怀里的缯帛,便去拉那小童,可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骑手今日方得骏马,试驾时一路得意,就连在闹市中也不知收敛。
眼看着将要踩上路中间的一大一小,酿成惨祸,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突然窜出了一名男子,将他们拦腰揽住,翻了个滚,再带到了道路的那边。
堪堪躲过一劫,九畹惊魂未定。
她松开怀里的小童,再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致谢,抬眼瞧见这人容貌的时候,却乍然僵在了当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她见得那个临江王侍卫!
“你、你你...!”
见她的眼神好像见了鬼似的,那侍卫嘴角一抽、拔腿欲走。这时,那骑手却从马背上下来,将马鞭一甩,气急败坏道,“贱民,你们没长眼睛吗?竟敢往本公子的宝马上撞?!”
如此嚣张,连守卫长安城的执金吾都不怕...这纵马的少年,估计也只能出自掌管执金吾的何家了。
九畹冷笑一声,方欲相讥,却听一个冷肃的声音道,“长安城内,当街纵马,险些闹出人命。二皇子,请问这究竟要如何处置?”
“君侯?!”九畹惊喜道。
那少年骄纵惯了,本欲大怒,可一见了谢朗身后的二皇子,脸色顿时苦楚起来,“表...表兄...”
刘茨冷冷地向他瞥去,先亲自向谢朗致歉,再押着这何家纨绔向一旁围观的黔首致歉,并诚恳地表示何家一定会安排善后,尽数赔偿受惊的百姓。
这长安城里,身份、权力才是最有用的通行证。
有二皇子在旁保驾,就算谢朗想用律法惩治这纨绔,也是枉然。
九畹摸摸那孩子的头,狠狠瞪了那何家纨绔一眼,犹不解恨,忽听身后有人低声道,“...混了西域的血统。”
“你说什么?”九畹扭头,只见那侍卫定定地瞧着那马,再不做声了。
“他说得是那马。”谢朗顺口接道,眸色渐深,“那马头细颈高,四肢略长,品貌与山丹军马场所出的混种马类似,身上应该有西域大宛的血统,可算上品了。”
...不过,军马怎么会落在一名长安纨绔的手中?!
谢朗沉思一瞬,拱了拱手,“足下年纪虽轻,功夫却俊得很,还懂马识马,真是难能可贵的人才。我是谢朗,冒昧请教尊姓大名,不知足下可有兴趣,投我汉军?”
谢朗的态度平易近人,那年轻人始料未及。
他瞧了瞧谢朗,再瞧了瞧神色无比僵硬的九畹,道,“我只是一名马奴。今日出门,全是为主家置办采买。”
说着,他亦是拱手做礼,转身便大步离去了。
“...就这么走了?”九畹讶异道。
她方不满地嘟囔一句“不知礼数”,又蓦地面色涨红,想起自己还没朝他说过半个“谢”字。
谢朗摇摇头,闺阁的女儿家哪里懂得深浅?一名马奴便有此能耐、见识,他的主家必定更有来头。
只是,不知道他背后那人,究竟又会是谁...
“算了,先不说这些,阿璇呢?”
... ...
“要不...我上你家提亲去,你来给我做媳妇儿?”袁代凑在她身前,热热的呼吸直往她的面上涌。
阿璇的脸色,却是“唰”地一下就变了。
她记得,那人临走的时候,也是这般凑在自己面前,一遍一遍地对她叙说着自己的求亲,“阿璇,等我从临江回来,再上门求亲。我定要你做我的妻子!”
他那时说得那么真,还留下了那么贵重的信物...所以,她信了。
可是,刘岱已经在他的“授意下”,死了。
死就死罢,他却偏偏在她已经接受了命运之后,又搞出来这么一个“袁代”。
更荒谬的是,他竟然还敢以袁代的身份,重新登门再向她求亲?!
...这算什么?!
他把她当什么?
他又把谢家当什么?!
他是觉得她很蠢很笨,愚昧可欺...无论他怎么哄,她都会傻乎乎地上钩吗?!
都说“狡兔三窟”,说不准再几天,等袁代死了,他再搞出来个什么田代、秦代之类...?!
阿璇在心内冷笑一声,气得紧了,她的心情反而绷得平静下来。
良久,她侧过身去,避开了他扑面的呼吸,缓缓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袁代笑,“你嘛~自然是谢车骑家的女公子了。”
“你怎么知道?”阿璇向他斜睨一眼,目露流光。
袁代爱死了她这个清清冷冷,却又格外勾人的模样。
他笑眯眯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吾非儒生,这个道理却还懂的。既然谢女郎对袁某感兴趣,亲自过来调查我,袁某也总要调查回去才是。”
阿璇点点头,忽而一笑,红唇微微启了启,“那...婚嫁之事,袁大侠对谁都能轻易开口顽笑吗?”
袁代一怔,他脑筋转得快,顿时就察觉出了她的异样。
他一面暗笑阿璇的心还没有一个针孔大,一面正经道,“你是说那沽酒的田氏?田氏与我确有渊源,却不是你想得那样...嗯,如果你愿意,那么等以后,我把我的过往,全都慢慢地说与你听。”
见女郎面色一红,嘟了嘟唇,他复又凑近了些,摸向阿璇的手,“方才的话,绝非顽笑,我也从没和别人说过...”
“阿璇,我是真的喜欢——”
“啪”的一声脆响。
柔软的小手没摸到,脸上却陡然挨了一个大巴掌。
袁代扭过头去,舌尖抵着上龈,好半天,才捂着脸颊回转过来。
女郎的手劲才多大?就算用尽了全力,打在他脸上也不过像蚊子挠痒痒一般,小儿科。
但他仍是拧起了眉头,眯起了眼睛。
平日行事,他是恣意了些,可在某些事情上,他的脾气从来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袁代笑一笑,眉眼间便透出些阴森森的意味。
他再一把用力,就把阿璇扯进了自己的怀里,没等她挣扎,便捏住她的下巴,硬生生地抬起她的脸,低声道,“敢打我?能耐了?!”
阿璇觉得,他制住自己的手段,就仿佛屠夫对待面前一只待宰的鸡。
她死死地咬住唇,憋住眼里含着的一汪泪,对视了半晌,她才恨恨道,“刘岱,临到现下,你还不认我吗?!”
“刘岱?哪个是刘岱?!”
袁代挑眉,摸了摸她滑腻的脸颊,满脸的吊儿郎当,“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你那刚遭了退婚、就被贼子杀死的无缘前未婚夫?”
“看不出啊...你还真对他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看到一张相似的脸,就想要主动送上门来!”
说着,他冷笑道,“那刘岱...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日思夜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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