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在响。
偌大庄园, 这点声音激不起半点波澜,亦如此时此刻的他,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只将夜色衬得更加无边而清寂。
薄兰栖在花房门口站了会儿,身上淡薄的酒气倒是散了个干净,可那个问题, 他却没能想明白。
还有很多文件等着他处理,眼看时间不早,他没有继续待下去。
薄兰栖离开后没多久, 从层叠的树影中走出来两个人。
打头的薄老爷子手搭着杖柄, 目光深远。
身旁伺候的佣人小声道“兰栖少爷这两天似乎心情不太好,尤其昨晚他回来的时候,瞧着失魂落魄的, 是不是公司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亲自挑选培养的继承人, 老爷子还能不了解
公司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海拓的事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况且,就算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事, 照兰栖的性子, 也只会冷静地想办法解决, 而不是低落消沉。
既然不是工作上的事, 那就是私事了。
老爷子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除了慈善晚宴上薄兰栖反常地为了一把琴弓拍出天价外,似乎再没别的异样。
难道和万家的姑娘有关
那天晚宴上的人都说, 兰栖为了讨好万思莹一掷千金, 当时他十分诧异, 毕竟这个长孙被教导得很好, 从来没有仗着薄家的财势就铺张浪费,却为万思莹破了例。
万家的姑娘啊
老爷子叹了口气。
虽然和万家的交情不错,但说实话,万家姑娘的性子他并不是很喜欢,太过飞扬跋扈,行事也很高调,各方面条件却是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不过,兰栖要是喜欢,他也不反对。毕竟都什么年代了,哪还兴长辈指婚这套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做主就好。
只是可惜了
还以为兰栖能跟谢家的姑娘结段良缘。
半晌后,他对佣人吩咐“约个时间,请万家的姑娘来陪我这个老爷子喝杯茶。”
知道贺厉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第二天一早又在音乐厅门口看到他,谢悠悠一点都不意外。
他应该来得很早,谢悠悠到的时候,他脚边已经堆满了烟蒂,未剃的胡渣和微微凌乱的头发,给那张脸平添一抹忧郁颓废。
路过的女人都在频频打量他,有大胆的正和姐妹讨论要不要过去要微信。
谢悠悠承认,如果她跟贺厉只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他的外貌确实足够具有吸引力,但一想到未来剧本里那些情节,看到他,胃里就只剩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恶心。
因而明知贺厉是在等她,还是一下车就头也不回地往音乐厅里走。
“悠悠”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她的到来,没等她走两步,就跟了上来。
她站在台阶上,隔着保镖和他对上视线,声音和表情同样冷漠“我昨天不是说得很清楚离我至少五米远贺先生是聋子还是脑子有问题理解不了那我就简单点说滚”
好歹也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少爷,贺厉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但对方是谢悠悠,他并不生气,只是抬起眼,哀切地望着她“悠悠,一定要这样吗”
瞧瞧这表情,听听这语气,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一次又一次被纠缠,谢悠悠已经烦了“我不知道贺先生对我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无论是什么,你都不可能如愿。”
明知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可心口还是被她的这番话狠狠被刺痛。
贺厉深深呼吸,好让自己从麻木的疼痛中缓过来。
“我知道你恨我”
“恨”谢悠悠打断他,“贺先生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她继续往他心上捅刀子,“有爱才会有恨,可惜我对你只有厌恶,能不能别再缠着我真的很烦。”
一刹的耳鸣,贺厉猛地掀了掀眼帘。
微颤的视线里,女人表情冰冷漠然,瞧不出半点说谎的样子。就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纠缠不清的陌生人。
他突然就恐慌了起来。
比起被她恨,他更怕自己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明明已经看清了这一事实,可他还是自欺欺人地视而不见,继续自说自话“悠悠,我知道我对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你走后我一直都在后悔自责,现在老天给了我机会,我只想好好弥补那些过错”
眼前又浮现出她死后的那些日日夜夜,他像游魂一样徘徊在没有她的人间,仿佛做着一个漫长没有尽头的噩梦。
虽然重生后她避着他、厌恶他,可至少,这双眼睛还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她,所以,别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在这一刻舍弃了自尊和颜面,就这么笔直地跪了下来。
在周遭诧异的目光中,他以卑微的姿态乞求着谢悠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悠悠从未来剧本里了解到,贺厉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所以发现自己不过是表哥的替身后才会那么轻易就黑化。
而现在,他竟然当众给她下跪
不过短暂的震惊后,她便冷静下来。
上辈子他做了那么多的恶事,用他的狗命都还不清现在竟然妄想给她下个跪就一笔勾销简直荒唐得令人发笑
她居高临下看着脚边的人,犹如看着一条肮脏丑陋可怜可憎的虫,半点怜悯都不想施舍。
“差不多适可而止点,贺先生,你的游戏真的很无聊。”谢悠悠不紧不慢地开口,残忍地浇灭他的希望,“关于你那天的那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没有。但,你做的丑事我全都知道。”
不想陪这个神经病浪费时间,谢悠悠说完转身便走,留贺厉一人跪在原地去想她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没多久,迟嘉树的车在音乐厅门口停了下来,看见贺厉的身影表情顿时一变。
他顾不上思考这个人为什么会跪在这里,又为什么表情恍惚茫然,他只是疾步走过去,做了每一个男朋友都会做的事。
“别再纠缠悠悠”他阴沉着脸,冷声警告,“否则”
“否则怎样”贺厉缓缓起身,收了方才在谢悠悠面前的卑微姿态,一脸讽刺地看着迟嘉树,“是要像架空迟家那样架空贺家还是把我逼疯送进精神病院又或者像对付你亲生母亲那样,连我最后的尊严都剥夺”
一瞬间,心头的愤怒化为恐慌。
迟嘉树眼波颤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贺厉轻哼了声,不紧不慢地掏出烟盒,点了一支夹在指间。
白烟漫开间,他望着远处,接着道“真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嗯迟家的小少爷。”
“哦,不。”他很快改口,咬着滤嘴,恶意地说,“应该叫你迟家的小野种才对。”
深藏的噩梦、原以为早就忘记的噩梦,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那么清晰,那么深刻。
“就你也妄想当迟家的少爷呸”
“野种迟嘉树是野种下贱东西”
“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就好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时时刻刻提醒我犯过的蠢,是我这辈子的污点”
迟嘉树浑身发冷,站在那里,如至冰窟。
贺厉很满意他这副表情,猩红烟头摁在迟嘉树肩头,干净的白色风衣上很快烫出一个漆黑的洞,“别以为穿上衣服就是人了,你配不上悠悠,这点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迟嘉树没说话,敛着的嘴唇苍白如纸。
贺厉弹掉烟头,自顾自继续说“其实你跟我算是同一类人我们都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看在这一点的份儿上,我就对你手下留情点儿,自己乖乖离开悠悠,你留下的那些把柄,我替你销毁,从今往后,迟嘉树只是体面的音乐家,再不是迟家那个忘恩负义的野种。”
他没说拒绝的后果,但他们都知道,那会是怎样无法承受的后果。
贺厉拍了拍他失去血色的脸,轻蔑地笑了声,离开了。
迟嘉树还站在原地,双脚轻飘飘毫无知觉。
他逃离迟家、丢掉迟家少爷的身份、从北城逃到燕城,他以为能彻底摆脱他不堪的过往,没想到那些过去还是像顽固的污泥一样沾在身上,无论如何都洗不掉。
贺厉其实说得没错。
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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