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玄家想要大办特办,但考虑到玄卿的感受,接风宴就只请了要好的亲戚朋友,办得温馨又不失热闹。
欢笑声从玄卿进家门后就没停过,源源不断自屋里传出。
玄家门外的树影中,有一辆车静静停在那里,从清晨到日落,谁也不知道那扇玻璃窗后面,枯坐一整天的人是怎样难熬又艰涩的心情。
又一支烟燃尽,薄兰栖摁灭烟头,侧目望向玄家别墅。
一扇扇窗被点亮在夜色中,像是彼岸他触及不到的灯火。
今天是玄卿出狱的日子。
好笑的是,他这个法律上的“受害者”却比“犯人”还盼着他早点出来,连工作都无暇顾及,一早便远远跟在玄家人后面到了监狱。
看到玄卿出来的那一刻,他稍稍松一口气,想着,他和谢悠悠止步不前的关系终于可以松开暂停键了,然而紧接着看到玄卿扭头就走,谢悠悠急急忙忙追上去的一幕,心又再次捏紧。
他想要跟上去,想要帮忙拦住玄卿,质问他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去面对这一切可最后他还是强压住了那份冲动,把自己锁在车里耐心等待。
那是玄卿和谢悠悠之间迟迟没能了结的事。
他不该插手,也插不了手。
后来,看到玄卿背着谢悠悠去而复返,玄娜手舞足蹈跟在一旁,说说笑笑的三人亲密如从前。
玄家人哭着围上去,被簇拥其中的男女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释然的笑容,像极了爱情剧里兜兜转转终成眷属的男女主角,宿命又浪漫。
即使没有现身,这一刻,他也感到自己很多余,多余得立刻掉转车头离开,漫无目的地绕着公路开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像个对女主角纠缠不清的小丑配角,把车开去了玄家。
到的时候,正巧看见玄卿把谢悠悠从车里抱下来的一幕。
清瘦的男人垂着头,动作小心翼翼,是从没变过的温柔,而怀里的女人扬起脖子冲男人笑,眼底的神色是他羡慕不来的信任和依赖。
他就这么看着两人以公主抱的姿势进了门,唇早已在无意识间紧绷出一片苍白。
这些年他无数次地表明心意,无数次地被拒绝,原以为玄卿出狱后,他终于有机会公平竞争,然而现在他才明白他根本就是个笑话。
他没有机会了。
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心里明白自己应该离开,却迟迟无法离开,也不知道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静默了片刻,他再次摸向烟盒,已经空了。
自嘲地笑了声,他将空盒捏成团,终于发动停了一整天的车
此时,玄家窗边。
玄卿站在坠地帘布后,看着门外那辆车渐渐远去,唇角不悦地压了压。
这么快就放弃了吗
薄兰栖
让他怎么放心把悠悠交给他
“玄卿你在看什么厨房刚切的水果,很甜,你尝尝。”谢悠悠拿了果盘,边递给他边顺着他目光朝窗外看,除了无边的夜色,什么都没有。
玄卿心不在焉地应一声,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看来,他的小青梅还得在身边多留些日子了,薄兰栖的身份注定养出心高气傲的性子,要他在感情世界里摆出低姿态根本没可能。
他是彻底失去了拥有悠悠的资格,但并不代表她的幸福从此和他无关,未来陪伴悠悠的人对她的爱和关怀不能比他少,否则他不放心。
就在他转身准备和谢悠悠一起回去沙发那边吃果盘的时候,窗外又隐约传来车轮碾动的声响。
他立刻回头,看到薄兰栖的车去而复返,再次停在了离玄家大门几米外的树下。
谢悠悠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身边的人眼睛突然一亮,接着拍了拍她的肩,微微笑着说“不出去看看吗”
谢悠悠“什么”
“有人等了你一整天。”
玄卿没说那人是谁,但他一开口,谢悠悠就猜到了那人是薄兰栖,下意识地往窗外看,果不其然在远处的树下看到了一辆车模糊的轮廓。
心口倏地一跳,有些不太敢相信。
薄兰栖等了她一整天
在她为玄卿回家而庆祝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外面等了她一整天
可是
怎么会
三年前发生了那件事,玄卿自首交代了他跟贺厉万思莹还有薄宇算计薄兰栖的全部计划,参与商业不正当竞争的成员由本人或家人赔偿海拓项目的全部亏损。薄宇因为这番行为惹恼薄老爷子,本要大义灭亲送他进监狱,但好歹是一家人,拗不过薄宇父母三番五次的下跪求情,最后将他从薄家驱逐,彻底断绝关系。
而薄兰栖因为看到了剧本里发生的一切,相当于突然间多了好几年的商界经验,处理生意场上的事完全手到擒来,海拓项目迅速起死回生,不仅如此,国内国外的各宗项目都完成得比以前还要出色。见状,老爷子今年过完年便安心退位,把公司彻底交到薄兰栖手上。
从继承人变成掌舵,意味着要处理更多的事,这会儿他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来这里枯等她一天
“看错了吧”她对玄卿说,“你很长时间没回来了,认错车很正常。”
“车我也许会认错,但人不会。”玄卿抬手为她理了理耳边发,又催了一边,“去吧,这回不用再顾及任何,亲自为你和他写一个结局。”
顿了顿,他深深看着她,补上一句,“你心目中的结局。”
不是这个世界推动着她走向的结局,也不是作者为她安排的结局。
而是她自己选择的结局。
“那我去去就来”谢悠悠把果盘交给他,转身时说,“等我。”
玄卿目送她跑远,良久后,对着虚无的空气轻轻说“抱歉悠悠,这次不等你了,以后也都不会再等你了”
三年前,他从薄兰栖口中得知了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终于明白贺厉在开枪前为什么会说出“上辈子”那样的字眼,原来,所有的孽缘、所有的错过全因剧情的桎梏。
当时他怀疑过他对悠悠的执着会不会也是因为作者的安排但是后来想明白了,无论是不是作者的安排,那些朝夕相伴的时光是真的,为她而悸动的心跳是真的,而桎梏消失后的现在,他希望她能幸福的心情是真的。
至于别的,有什么关系
在那棵树下看到早该拥抱在一起的两道身影,他微微一笑,扭头离开了窗边。
其实跑出去的时候,谢悠悠很不确定。
不是不确定在门外等了她一整天的人是不是薄兰栖,而是不确定要给她和他一个怎样的结局。
在得知薄兰栖早就和她标了双箭头,却因为受到剧情的桎梏无法回应后,她其实一直在逃避,因为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他们的感情。况且玄卿又钻了牛角尖,在他没打开心结前,她没心情想别的事。于是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事业上,休息的间隙不经意想起她和薄兰栖之间的事,立刻如临大敌地把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如今玄卿回了家,她终于化解他们僵持了三年的局面,再没有借口去逃避和薄兰栖之间的事了
她走过去的时候,薄兰栖正好嫌闷推门想下来。
于是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撞上了视线。
谢悠悠“你”
薄兰栖“你”
双方都愣了一秒,再次异口同声
“你先说。”
谢悠悠“”
她不太自在地错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开口问“我听玄卿说,你在外面等了一天,是真的吗”
扣着车门的手顿时僵住,薄兰栖的脸上是比她还要不自在的神色,沉默几秒,含糊地“嗯”了一声,抓紧补救道“今天他出狱,我过来看看。”
谢悠悠“那怎么不进去”
薄兰栖抬头看她一眼,没压住语气里的酸,说“你们一家人庆祝,我去不太合适。”
谢悠悠倒没觉得那个“一家人”措辞违和,在她心里,她和玄卿就是一家人,于是解释“除了家里人还请了要好的朋友,不是单纯的家庭聚会,再说,你来的话,大家也很欢迎,之前玄卿的事你帮了不少忙,玄叔他们很感激”
见她不仅没有否认,还字字句句显露出她和玄家人关系亲近,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他本就阴霾的心情又低沉了几分。
“我不需要他们感激。”他出声打断她,“我做那些不是为了他们,我只是不想你为玄卿的事难过。”
这是早就心知肚明的事,谢悠悠没料到他会突然说破,脑后微微发热,更加不自在起来,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只能傻乎乎说一句“谢谢”,借着捋耳发的机会,把头低下去,藏住乱乱的表情。
“非要跟我这么客气”薄兰栖沉一口气,彻底从车里下来,看到她膝盖和手肘贴着的纱布,神色一黯,低声问,“还疼吗”
“哦,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已经不疼了”她摸了摸纱布,回答完后许久没见他问这伤怎么来的,便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他,表情更加诧异,“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他反问她,面容被夜色和远处投来的灯光划出一道半明半暗的界限,目光闪烁间,是一句比一句压不住酸楚的话,“看到你拼了命地去追他看到他背着你有说有笑地回来还是他公主抱抱着你进家门”
一口气把情绪宣泄出来后,他才觉察到这话有多酸,连忙冷静下来,别过脸说“抱歉,我失态了。”
失态
为什么会失态
一股脑冒这么多酸话,那只可能是
“薄兰栖,你吃醋了”
心思被点破,男人唇抿得更紧,然而否定不了,只能沉默认下这一丢脸的事实。
谢悠悠觉得稀奇,凑过去一个劲儿打量。
全世界都以为薄兰栖是个工作机器,他脸上从来都只有冷冷淡淡的表情,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站在神坛的人居然会吃醋
女人的呼吸拂过脸畔,薄兰栖喉结微微发痒,于是咽了咽嗓子,抬手挡住她视线,将两人谈话拉回正题,抱着最后那一丝渺小的希望,问她
“你等到了玄卿回家。”
“那我呢”
“还能不能等到你”
被他捂住了眼睛,此时,谢悠悠只看到茫茫一片的黑,有什么细小的声音从黑暗深处悄然复苏。
扑通扑通。
是曾经熟悉的声音。
是被她刻意忘记的声音。
是
只属于他的悸动
九年前初见就怦然生出的悸动。
其实,从来就没停过。
在失去了剧情的桎梏、家人朋友的安危彻底没了威胁的如今,挣脱枷锁,再次嚣张地狂响了起来。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她说着拿下他的手,一瞬间便看到他受伤的表情。
男人没察觉她故意的捉弄,转过身去,不让她瞧见他眼底心碎的神色,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风度“我知道了。”
只是很快,又听见她话锋一转“不过,我不介意破例吃一回。”
已经沉落谷底的心再次浮上来,他猛然回身,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见她一脸窃笑,因为成功捉弄到他而得意洋洋。
他顾不上和她计较,也根本不会和她计较,心神一动,扣住她手腕,直接把人拉进怀里。
“樱川的花开了。”他眉眼含着柔软春风,低声邀请,“要和我一起走走吗”
没想到他还记着女生之间关于樱川河畔的传说,谢悠悠在他怀里弯了弯唇角,半玩笑半认真地问“从河畔这头走到那头”
他却应得郑重其事“嗯,从河畔这头走到那头。”
两个人。
一辈子。
不,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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