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姜这一觉直睡到了黄昏。
雨下过又停,残阳挂在天边,向梦中不安的女孩散发着最后的余热。
窗户似乎关得太死了,这让江姜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江姜,你来回答这个问题。”严厉的嗓音把她猛然惊醒,少女从臂弯里抬起头来,迷迷糊糊还没来得及看清提问人的身影。
她本能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是,先生。加豪猪刺之前要先把坩埚从火上端开,先生。”
“你在说什么?现在是英语课吗?”讲台上略显老态的男人推了推眼镜,用指节敲着黑板,“数学不行,考再高的英语有什么用?来,把柯西不等式写一下。”
这句话让江姜不寒而栗,瞬间清醒过来。
“我上数学课睡着了?”她一转头,果然看见同桌的笑脸,“那哈利呢,魔法呢?”
全班哄笑起来。
“你是不是睡迷糊了啊,学霸?”
“!!”江姜从床上坐起来,碎发黏在潮湿的额角,心如擂鼓。
“小姜,怎么了?”坐在她床边的奶奶正在织毛衣。
“奶奶,您回来了?”江姜杵着沉重的脑袋,“这里是哪里?”
江奶奶伸手探探江姜的额头,她手上微凉的玉扳指渐渐安抚下江姜的焦躁:“你的房间啊,女贞路。你怎么了?”
“呼……”江姜松了一大口气,全身脱力般倒在床铺上,“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太可怕了。明明已经高考过了,但只要压力大的时候,她还是会梦见上数学课。和数学课比起来,好像伏地魔也不算什么了。
“你昨晚留人过夜了?”奶奶织毛衣的手没有停下,状若随意地问道。
江姜心里一紧:“没、没有啊。”
“垃圾桶里有牙刷,两支。”奶奶眼中闪烁着笃定的光芒。
这么明显的破绽,几乎没有给江姜留什么辩驳的余地。怪她,偷懒没有及时把垃圾处理掉,忘了家长们在这方面的侦查工作是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的。
“都叛逆过,不用骗奶奶。我相信你也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奶奶语重心长地说着,拉过江姜的手。
“对不起,奶奶。”江姜低下头,“其中一个是女孩——她暂时回不了家,没地方住。”
“嗯。”江奶奶点点头,“其实你们这个年纪开始对小男孩有好感,是可以理解的呀。”
“我确实没有……”
“但是你记住,”江奶奶忽然严肃地打断了江姜,定定看着她,“马尔福家的孩子不行。”
看见奶奶捻在手里的一根淡金色发丝,江姜心里一沉:“为什么?倒不是说我喜欢他,奶奶——而是之前我就想问了,我爸爸之前上学的时候是怎么得罪卢修斯·马尔福了吗?”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江奶奶神色一凛,“这次你差点送命,果然和马尔福有关,是吗?”
“我、我不确定。”江姜回避着奶奶的目光。
“这是我和你父亲共同的推论。”奶奶叹了一口气,“他很想见见你,可是他打电话过来,你都不接。”
“哦……”江姜确实是有点生父亲的气。
他总是不愿意把所有事情告诉她,以致她去年一脸懵圈就被卢修斯塞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本子,而且最后就连奶奶都出动了,他却没有马上露面。
“唉,你会怪他也是当然的。”江奶奶摇摇头,“之前我是不是说过,卢修斯·马尔福是你爸的同学?这个小马尔福,就是他的儿子吧。”
“嗯……”江姜点点头。她料到奶奶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毕竟马尔福家不比布莱克家,向来人丁有限。
“马尔福比你爸爸大好几届,按理说不该有什么交集。直到他们俩都被同一个人看上了,有人称他为——”
“黑魔王。”江姜不假思索地接道。
“是的。江麒——也就是你的父亲,我唯一的儿子,他曾经也走过歧路,所以我才会那么不喜欢马尔福。”奶奶说,“七零年到八零年,整个英国都不太平,但江麒却不愿意离开,直到七八年他在霍格沃茨的学业才结束。”
“爸爸说他是后来才变成哑炮的,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哑炮还能后天‘变成’,这不应该是天生的吗?”
“其实我们中国是没有哑炮这种说法的,虽然有天资之别,但大家都是肉体凡胎,哪有什么高低贵贱?”奶奶凝望着远处,“我和你爷爷都是有家学渊源的,虽然江麒的资质差得出奇,但确实不能算是英国人说的那种‘哑炮’,否则霍格沃茨也不会收他。可事实就是,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从头到脚榨不出一滴法力。除了‘哑炮’,他也没法用更贴切的词形容自己了。”
江姜明白了。刚入学的父亲,大概就相当于“斯莱特林的纳威·隆巴顿”吧?虽然不出众,但也堪堪够上了及格线——纯哑炮可是无法被严格的“接受之笔”与“准入之书”放在霍格沃茨的入学名单里的,也无法被分院帽分院。
“那后来他是怎么变成彻底的哑炮的?”江姜问出关键。
“别急,先从他结识卢修斯·马尔福说起吧。”江奶奶摸摸江姜的头发,“他曾经告诉你的父亲,他之所以会天赋平庸,都是因为我们不在乎血统,祖上和所谓的‘麻瓜’通婚、混入了非魔法的血缘所致,你父亲相信了。”
“竟然是这样……”江姜想了一下,如果换做自己,很可能也会被这个说法说服——毕竟巫师和巫师生出哑炮的情况虽然存在,可概率是很低的;但一旦巫师和麻瓜结合的话,无疑会加大这种风险。这也正是许多纯血家族坚持不和麻瓜通婚的原因。
“不对啊。”江姜晃晃脑袋,立刻从这个陷阱中跳出来,“因为血统不纯所以天赋平庸——这个说法要成立的前提是,‘血统和魔法天赋是确实挂钩的’,但真相并非如此。我的朋友赫敏就是麻瓜出身,但实力比纯血的高尔和克拉布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是啊。”奶奶苦笑了一下,“但当时你的父亲确实对这种说法坚信不疑,他责怪我和你爷爷,同时坚定地和马尔福站到了同一阵营,以为伏地魔可以帮助他强大。”
说起“伏地魔”三个字的时候,奶奶轻蔑一笑,丝毫不怯:“我们原本以为他打算一条道走到黑,都差点要和他断绝关系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你母亲出现了,尽管她身上没有半点魔法,可你父亲还是疯狂地爱上了她。甚至愿意为了和她结婚、脱离食死徒队伍而变成一个不会魔法的人。”
“……哇哦。”江姜从没想过原来这里面还藏着这样一段故事。
父亲曾经说过他是在刚和母亲结婚、生下她的前一年“变成”哑炮的;而母亲说,他曾经告诉过十几岁的她关于魔法和麻瓜的事、用魔法“骗”(或许是戏弄什么的)她。也就是说他们初识的时候父亲还是会魔法的,如果说后来是为了脱离食死徒、和身为麻瓜的母亲结婚才这么做,是说得通的。
“那个傻孩子,他以为伏地魔中意他只是因为他的魔法吗?错了,从一开始那人的打算就是拿他来牵制我和你爷爷,借此扩张他野心的版图。”奶奶惋惜地摇摇头,“你现在一定想问,他是用什么方法拿走身上的力量的?”
“是的。”在这凝重的气氛下,江姜也变得紧张起来。
“洗髓。”江奶奶吐出两个完全陌生的字眼,“这是中国独有的秘术,而且只有你爷爷这一脉会用,俗名又叫‘剔仙骨’。用英国人的方式说,它不仅能洗去巫师身上的魔法因子,制造出‘后天的哑炮’,还能令这个‘哑炮’折寿。所以通常是对敌用的,还得是有深仇大恨那种。”
江姜轻轻打了个寒颤:“我爸对自己用了?”
“不,江麒当时还没学会这个,所以他来求你爷爷。你爷爷之所以答应他,也是出于洗清他身上的黑魔法和罪孽的目的吧。”奶奶的眼角似乎有点湿润了,“他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儿子,却听了马尔福的话,又被伏地魔蛊惑……虽说最后也算浪子回头,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奶奶……”一时间信息量太大,江姜也有些茫然,只能握住了奶奶的手。
江奶奶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所以过了两年时局稳定、确定你爸妈不会再被食死徒找上之后,你爷爷就带着我回国了,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和这边也少有联系了。”
接下来的事江姜都很清楚:父亲和母亲过着平凡麻瓜的夫妻生活,但他却不受控制地怀念魔法、给女儿讲关于魔法世界的事,这是成长为女强人、奉信理性主义的母亲所不能忍受的,再加上父亲后来还有了酗酒的坏毛病,整天借酒浇愁,所以他们最终离婚了——一段开头和过程都算是绝美的爱情故事就此草草收尾。
奶奶爱怜地看着江姜:“今次听说你出事,爷爷也一样担心的。”
江姜勉强笑了笑,不想去探究其中的真假。就算爷爷坚持不愿再到英国来她也能理解:比起对一个没怎么相处过的孙女的担心,显然是对一手培养却终局惨淡的儿子的悔恨更令老人家痛彻心扉。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德拉科的爸爸要来恨我?”江姜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对卢修斯改了称呼,“真要说起来,也该是我恨他吧?虽然我并不打算把上辈人的恩怨是非安到自己身上……”
“其实江麒背弃伏地魔不算是卢修斯恨上他的原因——马尔福自己本来就对伏地魔没有多少真正的忠心。”奶奶说,“他最生气的是,江麒是为了和一个麻瓜结婚才背弃了他们共同的纯血信仰,并且他还和那个麻瓜生下了你。我听你父亲说你一年级的时候就在学业方面表现出众?所以你的存在,就仿佛是你父亲背叛他、驳斥纯血至上理论的活生生的证据。”
“……”明白了,江姜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
也就是说,她的优秀,令坚持纯血出身高人一等、觉得江麒和麻瓜通婚纯属傻缺行为的卢修斯先生感觉被狠狠打脸了呗?
接下来,奶奶又或明示或暗示地说了一大通,总之中心思想就是:虽然那小子可能对他老爹的一切不太知情,还救了你,但你和马尔福家的孩子走太近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如果你们的关系更近一步的话,甚至很可能会收获来自双方长辈的“逐出家族”套餐。
江姜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奶奶,您真的多虑了,我现在只想搞事业……”——接下来还有好几个原著便当等着她去退呢!
说完这些后,江奶奶的精神似乎瞬间萎靡了许多:“希望如此吧。”
尽管自认并不会发生什么令奶奶担心的事,但走在通往便利店路上的江姜还是心事重重。信息太多了,她需要再消化一阵子。
“砰!”忽然,她听到了一阵重重的摔门声。
“哈利!”江姜叫住气冲冲从女贞路4号走出来的少年,“怎么了?”
刚问完,她就顺着哈利的目光抬头看见飞在天上的……“玛姬姑妈气球”——看来哈利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也是,那种情况下,能忍住他就不是哈利了。
“姜。”哈利揉着眉心,“能请你把我放在你那的书给我吗,虽然我恐怕不会有机会再使用他们了。霍格沃茨可能会把我开除。”
“好的哈利,你在这儿等一下。”江姜说,“不过,你肯定不会被霍格沃茨开除的,放心。”
“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对我的境遇有种莫名的乐观。”哈利说。他发现自己最近总在情绪最坏的时候撞上江姜。
收拾好所有行装后,哈利冲江姜说了句“谢谢”,拖着他的大箱子朝开始变黑的远处走去。
“嘿,等等!”江姜叫住他,“你打算去哪?我是说如果你还没想好……”
“没关系,姜。”哈利回首,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儿,“如果你这么相信我不会被开除的话,我们在霍格沃茨再见吧。”
白天刚下过雨的地面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水洼,光芒微弱的街灯映在里面,变得更为模糊。
江姜搓搓自己发冷的手臂,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目送着哈利的背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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