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姜从没见德拉科笑得这么高兴过。平时吃个晚饭都要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小少爷此刻正毫不顾形象地在泥泞里飞奔,高举着手中的金色飞贼。
——这是他第一次赢过波特,没有擦肩而过,没有差一点点。
霍琦夫人不得不追在他身后大喊着:“把那个还回来!还回来!不你不能买下它,马尔福先生……”
就连平日八风不动的西奥多脸上也被溅了几个泥点子,然而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是笑着的,颊边漾开一个浅浅的梨涡。
终于,穿着绿色队服的身影近了,他们撞入观众席和同学亲友拥抱。
西奥多和每个人都只是不贴紧地轻轻拥抱了一下,而轮到德拉科的时候,江姜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撞出去了。
“咳!我可不是强壮的魁地奇运动员,能不能轻点……”
“我赢了!你看到了吗?”德拉科紧紧抱住江姜,雀跃得像个小孩,“我在波特之前抓住了金色飞贼!”
“看到啦看到啦。”江姜不想扫他的兴,其实风雨交加之下她根本什么也没看清。
德拉科放开江姜,炫耀一般地把金色飞贼递到她面前:“你再仔细看看!”
“噗。”江姜忍不住笑出声,“你是金毛巡回犬吗?好了……快点把球还回去。”
潘西看了这边一眼,咬咬嘴唇没说话。
忽然,德拉科注意到江姜眼底的一点失落,极其敏锐地问道:“你不高兴?发生了什么事?”
他方才还热乎乎的身体忽然冷下来,他有一瞬害怕——害怕江姜说她在担心波特、她希望赢的那个人是波特。
但江姜只摇了摇头:“没事,刚才遇上几个人。”
“他们欺负你?”德拉科捏住江姜的肩头,让她看着他。
“真要说的话是江姜欺负别人吧……”潘西说,“不过做得对就是了。”
德拉科和西奥多对视一眼,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是完全没听到其他人的嘘声。
德拉科抿了抿嘴唇,不以为意地说:“赢就行了,管其他人说什么。”
“说得对。”西奥多说,“因为这是比赛,所以你才能听到失败者的抱怨。如果是生死之战,还能用嘴讲话的永远只会是赢的那一方。”
——这很斯莱特林。手段不重要,结果说明一切;弱者的闲言无须听,要做的是成为强者。
但……江姜还是总觉得有哪里违和,却说不出来。如果蒙受不白之冤,真的也不需要去辩解什么吗?
至少她眼里看到的是:高尔口中训练得“累到穿着队袍就睡着了”的德拉科在收获胜利之后,原本的兴高采烈却因为那些捕风捉影而蒙上了一层阴霾,还要故作不在乎。
星期一,在江姜繁重的课业中,一切似乎重归平静。
德拉科表面看上去一切如常,甚至比之前还要得意,他的嚣张一直持续到了周四和格兰芬多一起上的魔药课。
“从扫帚上摔下来的感觉怎么样,波特?或许你更难过被摄魂怪夺走了初吻吗?”
——不用想,他百分之百又去挑衅哈利了。
输给马尔福本人加上光轮2000被毁的双重打击让哈利的情绪坏到了极点,但在他说话之前,罗恩已经抢先一步站起来、冲德拉科的脸扔了一块滑溜溜的鳄鱼心脏。
万幸,江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块鳄鱼心脏,并很自然地低头把它放进坩埚里:“谢谢,罗恩。”
罗恩气呼呼地坐下来,终于什么也没说。但斯内普教授还是为他乱扔材料的行为给格兰芬多扣了分。
“为什么江姜要帮着他呢?”罗恩向哈利埋怨。
“我不知道。”哈利低着头闷闷地说,“她只是不喜欢争吵。”
“拜托,我觉得江姜是在帮着你,罗恩。”赫敏搅动着坩埚,“在斯内普的课堂上公然对付马尔福,你是嫌格兰芬多丢的分太少了吗?”
这话正巧也戳到了哈利在意的地方:“抱歉,都是因为我没能赢下比赛。”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哈利。”赫敏有些着急了,“那不是你的错……”
罗恩最近本来就因为斑斑和克鲁克山的事对赫敏气不太顺,于是他脱口而出:“你就知道分数!”
赫敏不敢相信地瞪了他一眼,低着头不再说话了,脸色很差。
哈利看了看两个好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
“啪!”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斯莱特林那边发出一声脆响。
“怎么回事?”斯内普教授沉着脸走下来。
“没事。”德拉科勉强一笑,“只是手滑了一下,教授。”
斯内普教授瞥了一眼德拉科身边不动神色地收拾着玻璃残片的江姜:“小心一点。”
时间倒回到五分钟之前——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主动挑衅别人了?”江姜挽起袖子,一边低头切着药材一边对德拉科说。
德拉科脸上的笑容很快敛去:“别人?你怎么不直接说‘波特’?”
“对,就是他。”江姜语气里带着点破罐破摔。她看直视着德拉科的眼睛:“从暑假我就想说了,我真的不想每次和你们两个同时出现就提心吊胆的,生怕这个不开心或者那个不顺意。”
德拉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他冷笑着说:“对啊,你终于发现了。你总是想两头讨好,不是么?”
江姜的手顿住了:“我只是希望你们像对待普通同学那样对待彼此——就好像对待拉文克劳、赫奇帕奇,擦肩而过的某人,不可以吗?”
“不可以。”德拉科干脆地说。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也激出了江姜的几分火气:“每次的冲突都是你在主动挑衅。”
“你错了!”德拉科抢过江姜手里的小银刀,“每次挑动我情绪的都不是波特,而是你!”
“我只是在请求你……为什么总要把事情变成这样?”江姜耐着性子将对话继续下去。
“你如果不喜欢的话,就赶快选择一方,然后从此当另一方不存在。”德拉科因为暴躁而语速飞快。
“为什么??”江姜看着他,“你是不是忘了,哈利才是我最初的朋友,而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要随便和我讲话’!现在你让我二选一?”
德拉科犹豫了一下,嘴硬道:“好啊,那你就选……随便选一个。”
“可哈利从来没逼着我做什么选择。”
“哈利哈利又是哈利!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从你嘴里吐出的这个名字?”
“啪”地一声,用来装犬牙粉末的玻璃瓶被盛怒之下的德拉科不小心从桌面拂落,摔碎在地上,弄出足以令原本有些窸窸窣窣的嘈杂的魔药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的声响。
江姜沉默地收拾好了玻璃碎渣,但直到下课,她也没再看德拉科一眼。
下午第一节没课,于是午休的时间她索性钻进了女生寝室、趴在床上写麻瓜研究的作业。
从寝室里钻出来的时候,公共休息室里已经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了。
黑魔法防御术课上,江姜独自坐在第一排,离德拉科和他的小圈子远远的。其他人看在眼里,感觉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二年级时的那种状态。
可只有江姜知道,不一样。
从前德拉科和她冷战,她完全可以心无旁骛地专注听课;可现在就连她最喜欢的卢平教授的课她都听不进去了,只能做做样子。
“这是一只欣克庞克。”卢平教授向他们展示着一个小玻璃箱,“一种单腿小生物。至于它的特性嘛,我想你们中一定有人已经知道了……姜?”
“啊?”蓦然被点到名的江姜茫然无措地站起来。
“你刚才一直很专注地盯着这只欣克庞克,能为我们讲解一下它的危险之处吗?”
“呃,好的。”江姜整理了一下思路,“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但欣克庞克会把旅人引入泥沼……”
下课后,卢平教授叫住了江姜,让她帮助他一起整理大家交上来的作业——是上周斯内普教授代课时布置的狼人论文,虽然斯内普教授已经批改过了,但卢平教授还想再看看他们他们掌握得怎么样。
而德拉科,他故意大声笑闹着、搂着布雷斯的脖子一起出去了,装作不在乎江姜。
“我注意到你有点心不在焉?”卢平教授温和地问。
“啊……抱歉。”江姜这才注意到卢平教授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他看上去状态也不太好,却还是关注到了她的一点小小心事。
“上节课的哈利看上去也和你一样。愿意和我谈谈吗?当然,如果你有顾虑的话,我也不会追问的。”
“愿意,当然愿意!”江姜有些受宠若惊,“我只是没想到……”
卢平教授笑笑,轻挥魔杖,在刚才他放欣克庞克的小圆桌旁移来两张椅子、一壶热茶:“坐吧。”
江姜从斯莱特林获胜后的闲言碎语说起,一直讲到她和德拉科的争执。
不知道为什么,在卢平温暖而带着鼓励的目光里,她整个人卸下了心防。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斯莱特林中的一部分人对麻瓜和麻瓜出身有偏见,然后招致了其他人对斯莱特林的偏见,表面上看这很公平,但我却感觉不太对。”
“因为这本来就不公平,姜。”卢平教授放下茶杯。
江姜愣住了:“是吗?”
卢平教授笑笑:“只要是‘偏见’,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啊。偏见本身也根本不能打败偏见,只会让它更加剧——无意冒犯,但你见过哪个斯莱特林因为其他人的排斥和憎恶而改变自己的立场吗?”
“好像……没有。”江姜想了想,遭受冷眼甚至还有可能让原本不那么排外的斯莱特林在一条道上越走越远。
卢平教授看着窗外的远方:“我也是过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姜。偏见就只是偏见,没有正义与否,能消除它带来的不好影响的,只有包容和理解。”
“太难了。”江姜艰难地说。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让德拉科去放下对麻瓜的偏见,又怎么让其他人改变对斯莱特林的看法。
“是的。”卢平教授把目光重新放在江姜身上,“但其实我面前不就正坐着一个例子吗?”
“我?”
“我可是一个格兰芬多,姜。”卢平教授说,“但你却如此信任我,不是么?”
“可能因为我比较异类吧。”江姜苦笑。
“严格来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异类。”卢平教授站起来,踱步到窗前,“格兰芬多也不是个个都那么勇敢的,比如我——一位比你想象中胆小得多的教授,我有很害怕的事。”
江姜讶异于卢平教授的坦诚:“您是指……月亮?”
卢平教授凝视了江姜许久,久到江姜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冒失了——甚至担心卢平教授会不会因为她没遮没拦地点破这件事而生气。
但他没有。
他的眼中有片刻的犹豫以及挣扎,随后垂首敛目:“我早该预料到的……姜,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卢平随手拿起一份学生上交的狼人论文:“尤其是在西弗勒斯‘贴心’地给你们布置了这样的作业后,你没有理由不明白——我是一个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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