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师飞羽很早便知道裴凉要进京, 不过他如今要务在身,不可能立时相聚。

    直至今天才有了几日休沐的机会,回到家稍作休整便过来了, 正好赶上午饭时间。

    邱三响和应四季几人也跟着, 这些家伙一听裴小厨学成归来,重开酒楼, 喜得这些日子挠心挠肺的等放假。

    当初行军途中她的厨艺便那般了得, 如今打磨精进, 又在自己的酒楼放开发挥, 还不知道好吃成什么样。

    于是家都没回便拢在他们世子周围要一起去蹭吃。

    果然到了酒楼这边人声鼎沸生意兴隆, 看外面的赠礼花篮,来捧场的人不少。

    只是一进去便发现, 这酒楼里的热闹跟他们想象的好像不一样?

    大多食客一边享用美味, 一边看猴戏似的对一个方向指指点点。

    而靠大堂中央的一桌,则桌翻碗碎, 鸡飞狗跳,一个锦衣老爷按着一傻大个喝骂毒打。

    也是魏映舒他们一心想找事,所以一开始便选了中央的位置, 本意是方便让裴凉难堪的时候,不让各个方向的客人耽误看戏。

    结果好么, 最后还是由他们自个儿享受这全方位的戏台。

    见师飞羽一行到来, 原本打算离开的魏映舒已然忘了目的, 眼神颇为痴怨委屈的看着对方――

    “师,师公子。”

    师飞羽对她倒也颇有印象,因种种原因, 这魏姑娘最近一两年造访师府的次数不少。

    师飞羽虽不怎么在家,可一旦回去, 却是次次撞上的,师侯爷与师二都对她的手艺推崇备至,师飞羽也尝过她做的菜,倒确实精致美味,比之当年裴凉的手艺更好。

    对方打招呼,师飞羽便点了点头,视线并没在她那楚楚可怜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的身上停留。

    而是冲着她身后问道:“怎么回事?”

    魏映舒满以为她问的是自己,心中甜蜜,连这天大委屈都消减大半。

    正要说话,却听到裴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没什么,先卖我劣质食材,又贼喊捉贼想败坏我酒楼声誉而已。”

    说着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魏映舒整个人都是僵的,她不可置信的缓缓回头,见裴凉姿态从容的与师公子侃侃而谈。

    一时间又气又恨,只觉得这女人好生无耻,见到贵人便恬不知耻往上贴,人家师公子是在跟你说话吗?

    而心中是决计不愿意承认,这两人是可能认识的。

    师公子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与她从小到大遇到的凡俗男子都不同,怎么会?怎么可能?甚至还是她最讨厌的一个女人。

    然而她的自我欺瞒很快被打破,师飞羽听完,便挥了下手,他身后的近卫上去将苟家父子拉开。

    将苟公子直接推给顺天府的那几个捕快,开口道:“既事已澄明,还不将这坑骗钱财,构陷他人的奸商给带回去,严加审问?”

    几个捕快本就是来拉偏架的,谁知己方蠢笨如猪,都这份上了居然被当众揭穿。原本想含混离开,可人家师世子都发话了。

    莫说他们以及交代他们干活儿的府尹公子,便是顺天府尹本人来了,都得俯首听令,不得怠慢。

    几人便硬着头皮羁押了苟公子,那苟老爷便是想打死这祸害,却也不敢就这么看着他进大牢,何况被贵人亲自交代招呼的,指不定拔出萝卜带泥,让人做手脚从这蠢货口中挖出家门生意见不得光之处。

    便连忙道:“世子爷勿恼,一切都是误会,这傻子天生口味异于常人,就好这稀奇古怪的变质食材。”

    “确如裴掌柜所想,送来这批食材仅供自己每次花费而已,不敢耽误其他客人。”

    “至于方才失心疯反口诬陷,全是受这贱人蛊惑。”他指向魏映舒:“这贱人与裴掌柜有世仇,又成日里水性杨花,勾得那无数男子俯首帖耳,定是得知我家那傻子喜好,所以撺掇他行那不齿之事。”

    魏映舒岂能容别人在心上人面前诋毁她放荡?连忙道:“苟老爷莫要血口喷人,您大可问问苟公子,我可有说过这话?”

    苟老爷冷笑:“小娘皮,糊弄一帮傻子就真当自己什么人物了?玩这套花楼里的鸡个个都是你祖宗。这女人想从男人身上勾点什么东西,还用得着明说?真当自己冰清玉洁呢?”

    魏映舒平日里被抬着捧着,哪里受过这等粗俗言语的侮辱。

    眼眶都红了,连忙冲师飞羽道:“师公子,我不是――”

    那苟公子还想给心上人正名,却被苟老爷眼疾手快一个嘴巴子,力道十成十,顿时嘴都被扇烂了,眼冒金星脑子翁鸣,便也说不出话来。

    苟老爷的圆滑岂是自家蠢货可比?他心知光是狡辩无用,重要的还得让裴掌柜这苦主高抬贵手。

    于是便满脸赔笑道:“裴掌柜重开天下第一楼,按理说我今日该备上厚礼相贺,想当初裴厨还在时,与我苟家也是多有合作,多年来皆大欢喜。”

    “今日一个疏漏,竟让这畜生干出如此损情分的事,实在令人汗颜。不过裴掌柜放心,明日我自会按着这逆子登门谢罪,另为了庆祝天下第一楼回归,往后三年我苟家供货概不收费,且绝对精挑细选,供应最上等货色。也算是全了当初裴老爷子与我之间的生意情分。”

    这条件不可谓不优厚了,苟家分行专营的珍惜食材,货源稳定品质良好,三年的免费供应,那也是一笔很大的数目,足够赎一个傻儿子。

    这还是最浅显的好处,苟家那些天南海北的珍惜食材与货物,长期以来供应源都比别处稳定,这便说明至少在这块他们的人脉路子很广,虽然可能只是底层脉络,但善用的话好处也是说不完的。

    值得裴凉抬这个手。

    而且虽然裴凉觉得这种傻子倒是早早没了,可能于家业有益。不过古人注重恩义情分。

    苟老爷口口声声提到已逝的裴大厨,在场老客中也有不少是做裴家供货生意的,方才虽则看苟家笑话,但此番代入,怕也是希望若自家有不肖子孙败坏商誉,经年合作的人还是能看在往日情分不要赶尽杀绝,累及家人的。

    于是裴凉便笑道:“苟老爷哪里话,既误会澄清,那便是虚惊一场。祖父也说过,当初天香楼能得诸多赞誉,各位老板的仗义也是重要的,且莫为那小事伤了日后的合作情分。”

    苟老爷得裴凉这话,便知道对方与自己还有合作期许,自是松了口气。

    正待提拎着人告退,师飞羽却道:“既然是自身爱好,那便坐下来吃完吧。”

    不止那道红烧犴鼻,其他问题食材的菜也陆续上来了。

    苟公子这会儿已是鼻青脸肿,牙碎血流,却还得被按着吃完一桌恶心的菜品。

    苟老爷是只求贵人不事后追究,对儿子吃顿教训那却是满心赞同的,闻言便冷笑:“也成,你先吃完饭,我让人在这儿守着你,剩一口你都得给我舔干净。”

    苟老爷一走,师飞羽又看向这桌其他人:“你们既是一行,想必口味相近的,坐下一起吃完。”

    那些公子脸色大变,他们也大多出身权贵,可都是游手好闲之辈,否则也不会这个时间特意结伴上门找茬了。

    与师飞羽这等家世一等本身又有实权的那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此时师飞羽的近卫已经将他们按回了各自的椅子上:“请吧,诸位大爷。”

    魏映舒若这时候还看不出来师飞羽在给裴凉撑场,那就是瞎子了。

    她眼中似有雾气涌动:“师公子?”

    师飞羽正转身上楼,听到她的声音方才想起来般:“哦,她也一样。”

    然后魏映舒也被摁回桌上了。

    魏映舒只觉得自己被按下去的不是身子,而是日渐腾升的期望。

    师飞羽对她冷淡,她浑不在意,因为对比之下,他对其他女人更加视若无物。自己好歹能与对方偶尔说上几句话,且师侯爷和夫人也都对她满意。

    魏映舒满以为他只是性子淡漠,但自己的存在多少是有点特别的,然而此时却看到师公子为了她最讨厌的女人,讲台犹如畜生一般按在这里食咽那恶心之物。

    魏映舒眼泪吧嗒吧嗒的就下来了,周边几个公子虽然受辱,但见心上人如此,连忙加快动作自告奋勇,倒是没让魏映舒的舌头沾那难堪之物。

    他们还只当女孩儿受委屈心酸,哪里知道魏映舒此时根本是替别的男人难过。

    只是这会儿丢人,几个公子的家族好歹在京中也是有名有姓,今日之耻,怕回去无法善了。

    最后一行人是脚步虚浮着出去的,待他们走后,剩下的食客倒是更专注饮食。

    因着口味绝佳,所有客人都是撑得溜圆互相搀扶着走出来的,又出去口口相传,慕名而来的人便更多了。

    即便过了饭点,整个酒楼人还是不见少,甚至桌子不够只能在外边排队。

    后厨忙得脚不沾地,直到耗尽了库存食材,才在众人抱怨声中关店。

    到这时候裴凉才有空歇一歇。

    毕竟才刚回来,后厨与她现在的节奏还没有完全磨合,等顺了就好多了。

    裴凉喝了口水,来到二楼师飞羽他们那间包厢。

    他们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不对,应该是已经吃了两三轮了,毕竟这会儿都快晚饭时间。

    这里的饭菜太香,但凡肚子里消化出一点空隙,他们就能接着吃。

    见裴凉进来,应四季他们赶忙起来笑道:“来来来,知道你忙了一天,给你留着呢。”

    说着把几份单独叫的菜端上来。

    裴凉笑道:“我就在厨房,还能饿着不成?”

    应四季嘿嘿一笑:“那不同,世子爷说了,待在厨房的时候鼻间全是油荤,反倒没有胃口,这些都是清淡养胃的,滋味鲜极了。”

    说完才想起这本就是她自己做的,便挠头傻笑。

    邱三响看了眼自家主子的颜色,把这傻子拽了出去,走前收拾干净残桌,包厢内这才只余师飞羽和裴凉两人。

    师飞羽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先填填肚子吧。”

    裴凉也不客气,端过一碗蛋羹慢慢的用了起来,待胃中充满暖意,她才抽空打量师飞羽。

    岂料师飞羽坐在一旁,已经看了她多时了,撞到她的视线时脸上闪过一丝郝色,身体下意识的坐直了些,以便自己没那么姿态尽失。

    几年不见,虽然常有书信往来,但印象中的面貌身影出现在眼前,被重新勾勒的时候,还是颇有些新奇,以及一丝雀跃的别扭。

    因为师飞羽还记得当初分别时两人说的话。

    这会儿他的心情跟每一个刚确认关系后就从军几年,与自己女人分别的男人没有不同。

    几年来反复咀嚼分别是对方低头羞涩的回应,内心充满期待,等再见时,当初还略有青涩的女子已经出落得风华绝代。

    师飞羽原本从军营里出来便想直接赶到这边的,却半途想到什么折回了家,把自己又重新洗刷打理了一番,一连换了好几身衣服都不甚满意。这辈子都没怎么分心在这些事上的人,突然就跟个想在花会上争奇斗艳的小娘一般。

    刚进门那会儿他面上不显,实际上不论从站姿气派言行,哪样不是在暗搓搓的展示。

    显然这套裴凉是吃的,因为她这会儿打量自己的样子,眼神里便充满期待以上的欣喜。

    她性子与一般女子不同,除了当初临别之际交换真心时的羞郝,平日里倒是坦然大方,从不厌欣赏之意。

    想必她心里也是高兴的吧?

    裴凉自然高兴,几年下来师飞羽外貌更加完美撩人,数度战役的历练和权利的攀升,使得他在自己外表最优秀的年纪兼具了这个年龄极其罕见的上位者特质。

    若不是还没给钱不合适,裴凉这怕是已经忍不住了。

    见她吃得差不多,师飞羽问道:“怎么选这个时候回京?”

    裴凉直接道:“因为快入冬了。”

    听她这么说,师飞羽神色一绷,沉默了数息之后,才重新开口:“既然猜到如此,那你就不该回来。”

    他早该想到,以她的聪明才智,眼界手腕,怎会察觉不到这么明显的征兆,她跟那些醉生梦死的人从来不一样。

    裴凉却道:“如此大好机遇,我为何不回来。”

    师飞羽一惊:“你――”

    裴凉勾唇,看着他笑了笑,眼里不再掩饰野心。

    “各地连年天灾人祸,今年尤甚,只有两江沿岸尚能满足征收。只是皇帝享受要钱,各地赈灾要钱,镇压叛军也要钱,便是寥寥数个未被波及的省份,一般百姓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我们不好过,北边的朝廷也一样,今年春季便开始爆发鼠疫,牛羊死了大片,这些事皇帝忙着醉生梦死可能压根未注意到奏折,但做生意的商人一清二楚。”

    当然也可能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灾乱造反得大事面前,这种事且排不上号。

    “今年北边战事压力大减,无非是他们自顾不暇。可即便伤筋动骨,那也要过冬的,如今他们偷偷南下购粮无门――”

    “你怎么知道?”师飞羽皱眉,这可是重要的机密。

    裴凉道:“因为都被我买了。”

    师飞羽只觉得吸了一口凉气,又听对方道:“不过放心,便是没有我,他们也买不到粮。”

    “近年粮食减收,粮价年年攀升,那些大粮商都想囤积居奇,北边朝廷才遭大害,出不起价,根本没有粮商搭理他们。”

    “那你是怎么买到的?”师飞羽顺便问了句。

    裴凉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她怎么利用当时手里有限的资本作为杠杆一步步进行利益置换,最后撬动那些富可敌国的大粮商手里的存货的。

    这期间涉及的经济原理和谈判技巧,甚至适当的阴谋诡计要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便是师飞羽本就是个多智近妖的天才,也无法凭空理解自己毫无基础的知识架构,但也听明白了一点。

    那就是现在裴凉有钱,非常的有钱,并且她手里还有粮。

    裴凉接着道:“北边冬天不充裕,今年更是没有一颗存粮,又知道南边的富户已经数年战事不断,如今已是马尽兵竭,不堪一击,这样一来他们入冬前会干什么不言而喻。”

    师飞羽一个字没反驳,因为这和他的判断是一样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拒绝了月前镇压西南乱军的圣意,选择留在京师,驻扎北地,就是料到必有这一战。

    如今朝中政敌却拿他危言耸听,好大喜功来攻击他,便是皇帝最近也多有敲打。

    这并不只是言语态度上的,上个月的军饷已经拖了好多天了,将士们入冬的大衣鞋袜也迟迟未拨银购置,粮草更是一拖再拖。

    师飞羽道:“所以你回京城,是为了让我赢下这场战事?”

    裴凉摇摇头:“只对了一半。”

    师飞羽看了她半晌,终于才确定她脑子里想的就是如他所想般大逆不道的事。

    其实早有征兆,她当初既能看出他一片野心,谈起皇帝毫无敬畏,在他面前不加掩饰。这让他终于确定了,他所料没错。

    于是便听她道:“设想一下,这一战是无法避免的,但如果按照原有的条件,真打起来,最可能的结果是什么?”

    师飞羽冷笑一声[[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干脆不再掩饰如今驻北军的窘迫。

    “我能赢,但必是代价巨大的惨赢。”

    裴凉就笑了:“怕还不止。”

    师飞羽看过来,听她道:“北边蛮族如今确实也没有能力发动一场真正的侵略持久战。”

    毕竟同样也是元气大伤,物资匮乏,赖以为战的马匹也在疫情中折损大半。便是大梁如今再千疮百孔,他们也没有能力干脆南下一举占领半壁江山。

    “但此时劫掠之战是他们入冬前最后的希望,所以势必来势汹汹。恕我直言,第一波冲击,你无法硬抗,只能选择战略性撤退。”

    “本朝太.祖开国以来就誓言天子守城门,你一退,后面就是京城,怕是得朝中大乱,以你对皇帝的了解,他会干什么?”

    师飞羽毫不迟疑道:“南逃。”

    确实也如此,虽然原著是以魏映舒的视角,对天下格局变化描述不深,甚至对于男主角师飞羽的各项战役成就也仅仅是以一个结果带过。

    但其实这其中的因果,只要稍加梳理便明明白白。

    原著确实是皇帝在北蛮来袭将要破城之前,带着一众大臣仓皇逃到南边,又建立了南朝廷。

    魏映舒因为结识京中不少权贵,出逃之前,那尚书公子高乐章抛下妻子跑去带她一起逃亡,所以她也去了江南。

    因此才有后来隋二师叔替裴家报仇,联合众酒楼对魏映舒施压的剧情。

    而师飞羽好不容易击退北蛮,南下迎圣驾回朝,却遭到皇帝猜忌与大臣攻讦。

    此皇帝能力平平,却夸功自大,满以为自己知人善任,帝王权术炉火纯青。

    却因无视师飞羽的忠告,导致狼狈奔逃,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简直奇耻大辱。于是对于立下奇功的师飞羽,他不但没有嘉奖感激,甚至觉得他的存在就是自己无能的证明。

    又有其他不想被事后追责,或者坐看师飞羽一家坐大的小人谗言,竟要将他下旨定罪。

    于是原著全文中最牛逼的主角光环出现了,魏映舒仅凭一席饭菜,以及各种在看客看来莫名其妙毫无说服力的话术劝说下,皇帝居然饶了师飞羽一马。

    这也是师飞羽从那之后对女主另眼相待的原因。

    若说小说里都是扁平人物,但如今已裴凉对师飞羽的了解来看。

    如果他不是被智障光环笼罩,那就是看上了女主那降人智商的本事了。

    这么一说,原著中好多地方还真颇有可细品之处。

    不过此时这些都不重要。

    在师飞羽回答出皇帝很可能南逃后,裴凉便确定了,这家伙怕是连南下迎圣驾都是一场作秀,那险死还生的差点被降罪可能也是。

    为的就是在背叛皇帝的时候能够师出有名。

    裴凉笑了,她看着师飞羽:“我就喜欢对未来有清晰规划的。”

    “所以我更愿意投资很清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而不是空喊梦想的年轻人。”

    这话在师飞羽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接着裴凉又道:“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明显了。”

    “北蛮兵力无法打持久战,京师却很可能悬空无主。原本各方已经扎根良久,分割清晰的利益空了出来。”

    “这大好时机,我岂能错过?”

    说着站起来,来到师飞羽身后,两只手依次搭在他肩膀上,她的手并不像其他女子般柔软细腻,仿佛带着无尽的力量。

    但同时在他肩膀上游走,却极尽暧昧。

    最后裴凉低下头,气息沾在他耳朵上,轻声蛊惑道:“你瞧,只要善用机会,万物唾手可得,哪怕是这天下。”

    “我知你有凌空之志,但单打独斗势必艰难。人应该做自己擅长的事,你若能心无旁骛决断乾坤,所求之事必定如探囊取物。”

    “你擅长平复四海,执掌天下,而我擅长的,恰好就是你现在需要的。所以不用感到屈辱和难堪。一个人想要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牺牲,为梦想敢于放弃一些坚持的事,也是很了不起的决心。”

    “就像这次一样,无需耗费多余的精力在匮乏的军需,无人理解的危机上,终日琢磨的就是如何折腾手里的有限资源,被蠢货的鼠目寸光绊得处境狼狈。”

    “但如果是我,你在任何阶段的需求,我都能及时预判并提前满足,直至你梦想成真那天。”

    最后她嘴唇仿佛要贴在师飞羽耳廓上:“所以,做我的人如何?”

    这番富婆包小白脸的类似话术,裴凉没少说,年轻人自尊心高,所以说话也是得有技巧的。

    她的目的是美妙的肉.体,又不跟那满脸横肉的暴发户似的奔着磋磨人去的,没必要靠侮辱贬低迫使人就范,那没格调。

    也因此她和每一任包养的帅哥渡过的时光都很惬意,就是每次分手的时候都有点不好看。

    明明是单纯的金钱关系,一个个最后都以男朋友自居,没了分寸。甚至在她找新欢后大吵大闹,

    啧,明明分开的时候一个个已经是功成名就体面人了,还这么失态。

    所以裴凉身边负责给他处理前任电话和约见以及突然造访的助理,工资开得很高,很高很高。

    师飞羽这会儿全身的感官仿佛就集中在耳朵尖,整个人心跳加速浑身发软,仿佛置身云端。

    其实裴凉手放上来的时候他注意力便跟着她那双手游走了,从肩膀到上臂再似乎经过的胸膛。

    对于裴凉的话,他是听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到她理解自己的野心,处境的艰难,所受的委屈。

    然后恍惚听到她想要帮助他,只是让他别觉得屈辱。

    笑话,他师飞羽岂是那等一边受人恩惠又一边自觉辱没的无耻男人?

    却也感动于她的一片苦心,明明面面俱到,眼巴巴的跑来帮忙,还要考虑他的自尊。

    她必是爱惨了我,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否则以她的果敢爽快,岂会说这么多本就不必多言的事?

    直到最后一句‘做我的人吧?’,在他脑中清晰炸开,几个大字占据了他的脑海。

    师飞羽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拉过裴凉,在她唇上落下珍而重之的一吻。

    回答道:“嗯!我必不负你。”

    裴凉心道,这倒不至于,只要被她包养期间别打野食就行了,她有洁癖。

    只不过他答应得似乎有点快?裴凉还以为师飞羽这种本就位高权重,尊卑观念深重的人会很难。

    都做好他拂袖而去,再徐徐图之的准备了。

    这边鸡同鸭讲新鲜出炉了一对璧人,那边魏映舒回到天香楼后,打发走一众公子也一直没离开。

    师公子从午食时间进去就再没出来过,便是吃饭,哪有吃这么久的?

    后来甚至常在师公子身边行走的几个小将都出来了,他还在里面。

    魏映舒越等心里便越沉,师公子到底和裴凉什么关系?以至于他会花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在她身上?

    然后突然就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师公子,那时候她赢了天香楼,却输了声誉,在天香楼内独自坐了一夜。

    第二日推开窗门,就看到师公子骑着骏马朝晨光中逐去。

    现在想想,裴凉当初离开京城,也就是这天,厉深的人还回来说她找到一队士兵做靠山,害得他们不敢靠近,不敢妄动,以至于眼睁睁看她逃出京城。

    原来如此,原来那时候裴凉就搭上了师公子。

    魏映舒咬牙暗恨,随即看到两人从对面楼大门出来。

    师公子脸上带笑,那是她从未从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魏映舒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对方离开,然后裴凉转身回了酒楼。

    她越想越心焦,满以为自己的进度虽然不甚满意,但也是唯一出挑的,却突然发现,有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人早已接近目标。

    魏映舒坐不住了,第二日一早便出门去了师府。

    师府门房与她熟络,又有师夫人交代,不用通报便放她进去了。

    此时师家还未用早膳,一见魏映舒过来,师夫人立马就笑了:“我说如何今日一早便心情大好,原来是有口福了。”

    魏映舒便是心里焦急如焚,自然也不会在侯爷候夫人面前失礼,笑着进了厨房,不多时便整治了一桌香飘四溢,精致奢侈的早餐。

    此时师二过来请安,见到魏映舒,脸上不掩兴奋:“映舒你来了,用早饭没?没有一次吃。”

    师夫人却笑骂道:“你以为魏姑娘是你?终日懒懒散散,快日上三竿才起床,早食都要人三催四请。”

    魏映舒其实没来得及吃早饭就过来了,但听师夫人这么一说,便也不好意思承认。

    于是便笑道:“我已经用过了,侯爷夫人还有二公子不必在意我。”

    说着便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一杯茶坐到一旁静候师家人用早餐。

    忍了忍,最终没忍住问道:“大公子呢?”

    师二撇了撇嘴,正欲回答,却被师夫人打断:“食不言!”

    上等人规矩重,魏映舒顿时脸色赤红,尴尬不已,不再发声。

    钟鸣鼎食之家,便是一顿早饭,也不会少于半个时辰,师侯爷要上朝先走一步,师夫人他们用餐结束,擦嘴净手后,却都是一个时辰后了。

    这才看了眼等待多时的魏映舒,脸上挂着亲切热络的笑意:“魏姑娘久等了。”

    魏映舒便是等得焦急,却也没有多大不耐,她心知越是尊贵的人家一言一行都是规矩。所以连忙笑着摇头。

    师夫人便道:“咱们去花园坐坐吧。”

    师家富贵数代,宅邸自然精美绝伦,极尽豪奢。

    魏映舒置身其中,似乎也平和不少,这才听师夫人问道:“魏姑娘今日来,可是找飞羽的?”

    “却是不巧,他一早便出门了。”

    魏映舒却道:“不是,我今日是来找夫人的。”

    “哦?找我?”师夫人挑眉。

    魏映舒憋了一早上的话,终于有了开闸之机,连忙道:“我天香楼对门昨日新开一酒家,酒楼东家便是天香楼以前的少东家裴姑娘。”

    “本来这一介商户民女,自不当在夫人眼里,只是昨日大公子到场,在那儿足足坐了半天,更与裴姑娘相谈甚欢,走时神色轻松,脸上带笑。”

    “夫人作为大公子敬重的长辈,可对此女有印象?”

    “裴?”师夫人一笑:“可是与你家有旧那个裴家?这事我听说了,还说昨日仿佛魏姑娘也去捧场,只是中途闹了些不愉快?”

    魏映舒脸色一白,颇有些无地自容,便含糊道:“同行的人闹了点误会。”

    好在师夫人也没有揪着不放,确实安抚道:“我并无印象,不过飞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很清楚。”

    “他是个不开窍的,便是与人和颜悦色,多半也是别的原因。魏姑娘不必惊慌。”

    见她始终没有放下心,又握住她的手,叹口气道:“他生母早逝,我这个继母再如何想亲近,总隔了一层。”

    “这孩子从小到大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我师家已然烈火烹油,也不图他们兄弟俩一定要找门当户对的贵女惹人猜忌。”

    “你是他唯一肯多说两句话的,侯爷也对你很满意,又有一身精湛厨艺,让他另眼相看。”

    “放心,再是如何,我师家也只认你。”

    魏映舒羞涩一笑,这才放了大半的心。

    是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那边到底如何,还未可知,总归不用这么自己吓自己。

    又与师夫人坐了一会儿,魏映舒才告辞离开。

    却不知她一走师二都凑了过来,问师夫人道:“娘,我也挺喜欢映舒的,为什么你老想把她跟大哥凑一起?”

    师夫人听了就来气,用手绢擦了擦手,冷笑一声:“一个女人而已,娘什么时候缺了你的?只不过这女人,你想要也得看看有没有命享受。”

    “娘你怎么突然渗人得慌?”师二有些不信。

    师夫人便掰碎了揉开给他讲:“这女人有邪门,长得也不是顶顶绝色的大美人,若说心眼智计那更是笑话,论讨好男人的功夫也平平。”

    “但偏就是那么多愣头青围着她打转,着魔了似的,其中也不乏高官子弟。远的不说,便是尚书府的高公子,便要死要活的非卿不娶,家里定的亲愣是结成仇。”

    “这还不是一个两个,京中对家里子弟稍稍上心的太太夫人,谁不耳提面命让离那妖物远点?也就你们男人不当回事。”

    “你大哥如今如日中天,深得圣眷,要靠你自个儿奋起直追把他拉下来是不可能了。等你爹一去,这师家还有我们娘儿俩落脚的地方吗?”

    “现在他羽翼已丰,外头咱们使不上力,便只得另辟蹊径。”

    “那姓魏的既然喜欢你大哥,简直天助我也,既如此成全她便是。她一介平民,你大哥便没了妻族助益,到时候娘给你说个家世显赫的贵女,不愁没有一拼之力。”

    “再者这姓魏的一旦嫁给你大哥,你大哥终日有绿云罩顶之危不说,还会遭到那些痛失所爱的男人的报复。那女人决计是不安于室的,且蠢钝好控制,只要他内里出现纰漏,那咱们要出手,就容易多了。”

    师二听得半懂不懂:“不能够吧?映舒哪有说的这么邪门?再说若真如您所说,您如何说动爹和大哥娶映舒为正妻?”

    师夫人一噎,不耐道:“我自有打算!行了行了,总之你不许裹乱,若事成之后,你还对这女子有心思,到时候抬进后院便罢了。”

    说着讥笑道:“别说,你若到时候真能聘兄妻为妾,倒也让我出了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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