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迪兰医学中心。
这是一家专科医院,是整个A国最权威的精神病医院之一。
房间不算大,陈设更是简单,正中的一张长桌和两把对放的椅子,还有一顶光线柔和的吊灯。
此时两把椅子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男人金发蓝眼,看起来可能有五十多岁了,他穿着便装,身材发福,头发有些稀疏,但五官端正,气质斯文,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和力。
“汉默尔,最近还在做那个梦吗?”清冷轻柔的女声响起,询问眼前的中年男人。
出人意料,坐在西方男人对面的,是一位黑发黑眸的年轻东方女性,她看起来二十出头,在西方人眼光里无疑显得更年轻。
女子可能有一米七以上,在东方人中属于高挑,此时穿着白大褂,长发稍显凌乱,在发尾处打着卷,身上却一尘不染,她的皮肤异常苍白细腻,似乎常年不接触阳光,精致的五官点缀在雪白的皮肤上,黑发、黑瞳、红唇,强烈的颜色对比产生出令人惊艳的美感。
同时在这样靡丽的外表下,她的气质却是知性疏离,冷淡禁欲的,充满了矛盾的神秘。
无论用东方还是西方的眼光看,她无疑都是美丽的。
不过看到她的第一眼,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平常人很不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非常的漆黑幽深,又非常的明亮。
此时这双眼睛看向汉默尔,目光温和鼓励。
在这样的目光下,汉默尔顿了顿,拿起旁边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在淡淡的烟气与茶香下开口:“是的……我还有梦到那个农场,只是这次我看到捕猎夹里不是狼,而是一只羊,它断了腿,没有叫,只是用一双眼睛看着我……”
两人围绕着汉默尔的梦境一问一答,交谈了好一会。
尾声时,汉默尔礼貌道谢:“谢谢你的开导,霍博士。”
“这是我应该做的。”霍博士微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完她又拿着笔在手中的病例上‘刷刷’的书写了几段,才把钢笔盖上盖,插回胸前的口袋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
站在门口,霍博士问:“我去查房了,你要一起吗?”
汉默尔摇摇头:“哦,不了,我还得写个报告。”
“ok。”霍博士耸了耸肩,沿着过道往护士台走去。
汉默尔则留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去,路上的护士护工见到她,纷纷微笑打招呼,很是熟稔。
这时候,一个棕发青年走到汉默尔身旁,高鼻大眼,长得颇为英俊,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有些不敢相信:“汉默尔博士……她真的去查房了?”
“当然。”汉默尔点头微笑:“维克托,你的简历非常优秀,不然不会来到这里,你来之前已经研究过她的病例了吧?”
“是的。”被叫做维克托的青年点点头,怕霍博士没走远,减低了音量回答道:“病人霍音,症状总结为自我认知偏差,并伴有一定程度的间歇性失忆,会错误认知自己所属的职业、性别、年龄并作出相应的举动……”
“如果通过各种心理干预、诱导的方式成功让她找回自我,有可能会让她恢复正常,但也有可能会激发出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充满攻击性的人格,这个人格十分危险,曾经在不同的医学中心造成过三次重大事故、十一次中型事故……”
“你很认真。”汉默尔称赞了一句,然后说道:“对于霍博士的自我认知偏差,我倾向理解为她因为不明的原因,时常处于一种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冲击中,所以她本能的寻求外界给与她一个角色来获得存在感。”
“这种扮演可能只有一分钟,也可能持续一个月甚至更久,就像她现在正扮演的心理医生一样,这段时间我们称之为‘扮演期’。”
“放心吧,在扮演期内,不会有谁比霍博士做得优秀,这是用时间证明过的。”说到这里,汉默尔有些烦恼的揉了揉眉心,自嘲道:“时间长了,我感觉我都快被她说服了,幸好她对于说服我并不是势在必得。”
见到维克托还有些不可思议,汉默尔笑了笑:“毕竟这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大脑之一啊!如果不是她突然疯了,我们可能只会有机会在报告会或者颁奖礼上和她见面了。”
维克托声音有些迟疑:“那……不怕她引起骚乱或者趁机逃出去吗?”
汉默尔突然笑了一下。
“不……年轻人,你以为她不能出去吗?不,只是她不想出去而已。”
维克托微张开嘴看着汉默尔,他意识到这位心理疾病的权威在对待霍音的治疗上态度有些宽泛,极具开放式,甚至可以说消极,没有那种要尝试着强行控制、稳定她精神状况的想法。
当然,试着融入病人精神中进行引导的派别,在心理医生的治疗手段中不少见,但并不像眼前这位教授会做的事,他来之前不仅了解过霍音的病例,也了解过自己这位新老板辉煌的履历,他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和善。
汉默尔教授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声音稍微压低了一些:“她造成的事故没有低于中级,更别提那三次重大事故,这不在你能知道的权限内,我也只知道两次,那属于被军方管控住的绝密资料……”
“运气好碰到合适的身份的话,她在扮演期内,会给我们带来非常多的帮助,比如她在扮演的心理医生半个月内,治好了十八个普通病例,三个疑难病例……要知道这里是马尔迪兰!这里的普通病例对于其他地方也并不普通,她用非常巧妙的方法解决了一个我一直束手无策的病人。”汉默尔似赞似叹地说道:“我们能做的只有不让她接触到危险的职业和暗示,剩下的只能祈祷她下一次会选择一个安全的不会带来麻烦的身份。”
“麻烦?是指事故级的麻烦吗?”维克托捕捉到一个词。
“不不不……”汉默尔教授的表情变得非常奇特,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她有一次认为自己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性修理工。”
“她没有修理技能?造成了扮演的错乱?”
“不是,她会扮演的身份,必然会掌握相应的技能,她智商高得可怕,快速掌握一项普通人需要很久才能掌握的专业技能非常轻松,也许她那次扮演是前一天看过修理手册的关系……反正她的扮演在专业技能上从不会出现偏差,基本可以确认她所扮演的身份都是以那个身份拥有的技能为轴心往外延伸的。”
维克托好奇的问:“那她造成了什么麻烦?”
“她在扮演期间去上了厕所,厕所当时正好有个修理工在小便。”
“啊,这……”
汉默尔沉重的开口:“那个修理工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缺少一个男性.器官。”
“这样的偏差下,不是应该让她停止并意识到自己是谁吗?我记得病例上写了她在进行扮演时非常注重合理性。”维克托追问。
“是的,那一次扮演修理工是男性,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怀疑她之前看到了我们的招聘简历,修理工这个岗位只招男性,为了身份的‘合理’,她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男性,在此之前,她扮演的角色全是女性。”汉默尔哭笑不得的说道:“为了合理性,她有时候甚至会用一些‘非常手段’,譬如为了和病人区分,我们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会佩戴专属的工作证,她为了扮演,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入到了医疗中心的后勤部,为自己制作了一个工作证。”
“那她当时为了满足身份的合理性……做了什么?”
汉默尔说道:“根据相似的经验,正常情况下她的扮演应该会终止……但当时正好有一个病人也在厕所,那个病人患有严重的性别认知障碍,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女人,而自己多出来的男□□官应该属于霍音,他提出要把它‘还’给她。”
维克托吞咽了一下唾沫:“最后的结果是?”
汉默尔沉默了一下,而后开口:“那个性别认知障碍的病人出院了,因为‘她’已经没有了性别认知障碍,身体也成为了一个女性。”
维克托头皮发麻,情不自禁的挠了挠脑袋,不可思议的说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霍博士在没有入院之前就是罕见的全才,在生物医学上也有很高的造诣,早年曾经发表过医学期刊,并且也扮演过将近两个月的外科医生……那天她瞒过了所有人,将那个病人带到医疗中心的手术室,仅仅花费五个小时的时间,就完美完成了这个手术。”汉默尔语气也变得惊叹:“这在业界简直是奇迹!甚至在这个事情发生后,有大人物来隐晦的询问过是否能让她再主刀一次……”
“那、那一次她没对自己做什么吧?”
“没有。”汉默尔摇了摇头:“变性手术的原理并不是直接把那个器官切除,在她为那个病人动手术的时候就应该自发的结束了‘修理工’这个身份的扮演,这样精密的手术能力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修理工能拥有的,这没有足够合理的解释,估计那时候她的身份是‘外科医生’。”
维克托慢慢消化完整个事件,对霍音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好一会才继续问:“她的多重人格症状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触发机制我们没有完全确定,但目前总结下来可以完全确定的有两点。”汉默尔说道:“不要试图强行唤起她的自我认知,不要让她受到致命的威胁……”
“噔嗒——”
灯火通明的医疗中心倏然断电,隔了一两秒,整个医疗中心里响起了各种各样仪器碰撞声和病人们的尖叫吼叫。
维克托惊骇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四肢移动不了了,他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汉默尔教授和其他医疗人员,甚至是眼前窗户、桌椅、过道,都像是一幅褪色的画卷一样在自己面前淡化,世界很快退化成一片深邃的黑色,那些声音也如同被拉小了音量条,跟着消失远去。
而在这片黑色中,维克托唯一能看到的,是距离他几十米外的另一个人。
她穿着白大褂,黑发雪肤,好似悬浮在黑暗之中一样,在她面前有一个和她整个人差不多一样大的,散发着无法形容光芒的光茧。
霍音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知痴迷,看着眼前的光茧,如同终于发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在黑暗中伸出手,触碰上了面前的光茧。
触碰的刹那,光茧骤然坍缩,在维克托意识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光茧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
连同前一刻还在那里的霍音。
说不出是惊悚还是震撼,维克托将视线一转,蓦然看到自己的面前也有一颗同样的光茧,只是没有霍音的那么大,而是拳头大小。
当维克托意识里冒出想要接近、探索这个光茧的想法时,他突然发现他的手脚又能够行动了,他尝试着后退,结果失败了。
‘只能选择靠近光茧。’
面对这样震撼的变故,维克托从脑海里纷乱的思考中确认了这个信息。
他想起霍音之前做的事情,挣扎犹豫又带着控制不住的好奇,向着光茧伸出了手……
触碰的瞬间,关于一个全新世界和全新身份的规则与信息涌入了他的大脑。
还有一个神秘的、浩瀚的、难以言喻的声音或者说意念,传递过来一条信息,深刻到连他的灵魂仿佛都被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欢迎你,轮回者,现在开始拥抱死亡或者永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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