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虎。”
芥川熟练地拧眉，原本想要提前发难，转念又想到了前两天因为荻原绘央的事情，自己还勉强对方陪着消磨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她又不太能对中岛敦动手了。
她将蠢蠢欲动的罗生门压制了回去，眉头也在努力地让它舒展开。
——虽然这样下来之后，她的表情看上去更加恐怖了。
中岛敦拢了拢胸前开口有些大的衣襟，不太好意思地提议道，“这里的温泉泡得我都出汗了，要一起下去走走吗？”
酒店下面就有一个面积不大的小花园，应该是专门用来给客人们散步遛弯使用的，但最时常出现在这里的其实还是附近的居民。有些是和家人朋友一起，有些则是牵着自家的小宠物，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平静又幸福的表情。
芥川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居然答应了敦的提议。
两人出了酒店的正门，绕着酒店大楼走了半圈，就到了后花园的位置。他们都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衣，很平常的蓝白条纹，混入在四周散步的人群当中，竟然也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在这种时候，他们仿佛不是港黑的祸犬，不是侦探社的人虎。只是作为一个很普通的人类，享受着初夏夜晚里的一丝凉爽罢了。
“我昨天去了一趟警察署，有关荻原小姐的一案已经结案了。”
走了一段路，敦率先打破了沉默。或许是知道芥川对于荻原绘央的在意，他特地拿这件事作为了话题的开头。
“性质恶劣，手段残忍，最为重要的是她竟然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杀害了那么多人，导致横滨近期人心惶惶。这样的罪过肯定是不小的，就算她是稀有的异能力者，恐怕也是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本应该是如此的。”
芥川抿了抿嘴唇。
是，本应该是如此的。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却有些不一样，荻原绘央根本就没有想着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她所有的生命早就恋人自杀的那一刻停止了，后面的活着全部都是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僵硬。
她只为了复仇，向那几个人渣复仇，向那些对恋人见死不救的人复仇。
然后等到复仇结束的那天，她努力维持着的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也会彻底结束。
“警察署的卷宗上掩盖了所有关于荻原小姐恋人的事情，只把这件事记录成了恶性的杀人事件。荻原小姐最后的跳楼也变成了因为良心不安而进行的畏罪自杀，总之都是些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记录就是了。”
中岛敦在和芥川转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有一些的怪异。
他自从加入了武装侦探社以后，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常常会有和警察、和政府接触的机会，所以有些不成文的规定他也是知道不少的。
就比如说像荻原绘央的这次案件，警察署是必然不会把导致这场悲剧的□□写在上面的，因为这代表了当年警察的失职与无能，对警察正面的形象也会有所不利。
这次的案件只能是以一场恶性的杀人案件作为结局而落幕。
听上去是有够胡扯的。
但这就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他改不了，芥川改不了，荻原小姐更改不了。所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不满产生，导致了更加多的悲剧鸣响。
芥川依旧是没有说话。
或者说她其实是没什么话好说的，之前的事件早就在荻原绘央从高楼上跳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都结束了。至少后面会有什么人来处理，她会以什么样的罪名遗臭万年，这都不是她在意的。
她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如果她能够在奈何桥上再遇到自己的恋人的话，那就是足够幸福的事情了。
芥川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荻原绘央到底是为什么跳下去，但这并不防止在这一瞬间，她脑海里猛然漂上来的一个念头。
——要是人死了以后，真的有奈何桥就好了。
＊
围着小花园溜达了几圈，芥川不忘之前从银口中听到的自助餐厅，和餐厅里面好吃的甜品，急急忙忙地又赶了回去。
自助餐厅就在一楼，大厅隔壁的一片占地面积极大的位置。
晚上吃甜食会长胖、会有蛀牙这种事情，在芥川这里是从来都不会考虑的问题。
她拿着托盘，在一排展示着各色甜品的桌子面前犹豫了很久，最终挑出了几样她最想吃的东西。她动作轻巧又迅速，面无表情的脸，隐隐约约透露出了几分欢快愉悦的感觉。
中岛敦晚饭已经吃过了，而且还吃的不少，所以对夜宵谢绝不敏。在餐厅里来回地走走停停，最终只挑了一杯果汁，端了回来。
这是他第二次陪芥川吃甜品了。
说实话芥川的吃相算不上有多优雅，毕竟也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她幼时甚至都比不上普通人家的孩子。一个连每天的吃喝问题都在发愁的孤儿，是不可能会去想着培养着自己的吃相的。
在某些有钱有权的贵族们看来，她的吃相甚至是有些粗鲁的。
她嘴小，但吃东西的速度并不慢，而且每一口都会努力地把嘴里的空间全部填满。大概这也是小时候和人抢东西吃留下来的恶习，现在想改正也已经晚了。
更何况——
芥川自己本来也没有要改的意思。
她是黑手党，不需要像上流社会的人们那样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形象。就算是港口黑手党平时要有什么参加晚会的活动，也都会有首领和干部们过去，轮不到她这个低一级的游击队队长。
然而她的这些陋习，落在情人出西施的中岛敦眼里，就不都是什么恶习了。
喜欢吃很多甜食，可爱。
每次吃东西都要满满一口地咬下去，可爱。
明明就觉得很好吃，但还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情绪，不让高兴幸福的表情流露出来的这一点，就更加可爱了。
所有的所有，都很可爱。
对于现在的敦来说，他或许连芥川的异能力，罗生门那个凶狠的猛兽，都会觉得如同家养的宠物一样很可爱。
白虎少年托着下巴，满怀欣喜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嘴角不自觉地就勾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而另外一个当事人对此毫无察觉。
夜宵过后，芥川回到了酒店房间里。武装侦探社来的几个人住的普通标准间，和他们的房间也不在一个楼层里，她回去的时候银也正好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温泉回来了。
女孩白皙的脸蛋透露着红晕，头发湿漉漉的没有吹干，发梢还滴着水。
“姐姐，你已经吃完回来了？”
芥川点了点头。
“楼下餐厅的小蛋糕味道怎么样？和昨天那家甜品店比起来怎么样？”
芥川很认真地比对了一下两边的味道，然后说道，“没有昨天的好吃。”
“说起来姐姐在外面有没有见到武侦的人？我们三个从温泉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对面的男浴里走出来了武侦的那几个人，中也先生他们也在一起。”
芥川顿了一下，想着自己今天晚上不仅见到了，而且还和武侦的人虎一起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还一起吃了小蛋糕。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和妹妹隐瞒了这件事情。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见到武装侦探社的人。
“是吗？不过，姐姐你没见到也挺好的。”银情不自禁地小声说了一句。
虽然她刚才没在那群人有见到人虎的影子，可是那里还有太宰先生在，所以她觉得还是不要让姐姐见到那些人比较好，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毕竟有中也先生一个人撞到太宰先生，就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的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个人洗漱了一下之后，就躺在了床上准备睡觉。
芥川有点认床的毛病。
她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双眸紧闭，但实际上睡得并不踏实，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要醒过来一次。
她再一次睁开眼，墙上的钟表显示现在的时间，接近凌晨两点钟。在她旁边的那张床上，妹妹银睡得正熟。不想打扰银的睡眠，可自己又实在是没有了睡意，芥川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走出了房间。
她想起来今晚的那个小花园，当时她和中岛敦一起散步的感觉不同寻常，有一种她从来都没有体会到过的平和。配合着灌木丛中已经开始有了迹象的蝉鸣，让她昏昏欲睡。
不是疲劳之后那种让人止不住打哈欠的困意，而是在感受到真的平静之后，从人的身体内部自然而然出来的睡意。
因为怎么也睡不着，芥川打算下午走两圈，也许她还能找到当时的感觉。
电梯一路下行到了第一层。
酒店里一片安静，连值班的工作人员都不小心进入到了沉睡当中，芥川突然听到了一阵极小的窸窣声，好像是有什么人在说话的样子。
她下意识地追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是在电梯后面，有着一墙之隔的厨房里。
芥川的耳朵很好，有着寻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她都可以听到。
就比如说现在的情况。
她推开厨房的门，外面银色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了进来，地板上有两个人的影子。
“芥川？”
“嗯？”
坐在厨房里的两个人同事转过头来，都是她熟悉的脸。一个是中岛敦，另一个则是太宰治。两人面对着面坐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个料理台，在这样暧昧的月色照耀下——
看起来特别地有偷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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