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莫的冬天还是那么冷。
我裹紧了身上的呢大衣,虽然屋里开着暖风但丝毫不能阻止周围漂浮的寒意。
说起来我的体质似乎比寻常人要更差一些,至于为什么特别差呢……大概是自从三年前生了一场病之后,我对寒冷的抵抗力莫名下降得有些快。
我喝了口咖啡驱散了一些体内的冰冷,而与此同时门口传来的声响吸引我抬眼望去。
顶着一头茶色发丝的男人推门而入,因为他的到来原本暖洋洋的咖啡厅从门口冲进不少凌冽的冷空气。男人温和得低声和服务生说着什么,很快顺着指示把目光投向我这边的方向。
我放下咖啡抬抬手,重新挂上轻松闲适的笑意。
“这边哦,纲吉君。”
从东京来意大利出差已经半个月,虽然仅仅这么点时间,但并不妨碍我和沢田纲吉建立深厚的友谊。作为两个公司合作方案的负责人,日常交流自然也少不了。抛开这一点,这个男人无论是从言谈举止还是思维逻辑都表现出他强大的分析能力,这让我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哪怕入职两年但是要学习的也依然很多。
当然最重要的是,出差以后发现合作对象是国中学弟什么的在异国他乡简直不能让人更舒服。
“抱歉学姐,”沢田纲吉腼腆得笑了笑,“今天公司的事情有点多,我迟到了。”
“没事的,”我毫不介意,“我们公司平时加班以及处理突发情况也很多,这些我早就习以为常了,纲吉君不用在意。”
沢田纲吉无奈得把手交叉叠在桌上,“学姐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的话真的很不容易让人放心啊。”
“咦?”我简直哭笑不得,“几年没见纲吉君好像已经朝着唠叨的老妈方向发展了呢,明明我才是前辈吧。”
闻言他局促得挠挠脸颊,“哪、哪里……啊,说起来学姐你明天就要走了,但是云雀前辈他们今天还有任……一些工作没有完成,所以就没过来,但是他有拜托我送你去机场。”
“反正又是一些草食动物之类的话吧,那个人从国中开始就对这个词情有独钟。”
沢田纲吉一脸[果然被你猜到了]的表情,“该说学姐你真是了解还是……”他苦笑道,“他说‘草食动物没有群聚的必要’……这样的话。就算是我一时半会也很难理解什么意思。”
“唔,他是想说不要让我总是跑到意大利来和你们聚集……吧?”我想象了一下云雀恭弥说这句话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那个人的表达方式还是这么奇怪,这样会让我误会意大利其实很危险哦。”
“呃,”沢田纲吉眼神飘忽了一下,“其实这么说也没什么错啦……”
“嗯?”我向他投去疑惑的视线,“纲吉君说什么?”
“没、没什么,”面前的棕发青年慌忙端起咖啡,结果却因为手忙脚乱而让咖啡洒了出来,“啊烫烫烫……”
我赶紧抓了纸巾递过去,“没事吧?”
他的衣服上洒了一些咖啡渍,手指被烫到的位置也有些泛红。
“需要我叫服务员送来一些冰块吗?”
“啊那倒不用,”沢田纲吉接过纸巾擦了擦风衣,“没事啦,是我太毛躁了。”
他不好意思得笑笑,深棕色的眼眸变得更加温和了些,“总觉得面对学姐的时候还跟小孩子一样。”
“在我眼里纲吉君依然还是小孩子啊。”我打趣道,“虽然现在我们是合作方,但是我在我眼里你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罢了。”
沢田纲吉似乎受了什么挫折一样,大大的叹了口气,“学姐你也不过大我两岁啦……总是这么老气横秋的,小心找不到男朋友哦。”
“哎?”我简直哭笑不得,“纲吉君这是在为我的终身大事考虑吗?我才20岁哎。”
先不说我本身年纪就不算大,而且这句话由比我小的后辈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纲吉君是有了喜欢的对象吗?”我笑眯眯得问。
“哎?哎哎哎啊…当、当然还没有了!”面前的青年涨红了脸,“而且我们分明是在讨论学姐你的事好不好。”
“我么。”
我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看着棕色的液体在我的动作下汇聚成一个浅浅的漩涡。因为喝了咖啡之后身体比起刚才要舒适了一些,声音也变得莫名泛着疲懒。
“目前来说我还没有过‘喜欢’,或者是‘恋爱’这种感觉哦,”我想了想,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这样说好像显得有些奇怪,但是纲吉君,你有过为之心动的人吗。”
“……哎?”
沢田纲吉愣住了。
那一刻的女生被氤氲在咖啡模糊的雾气中,店里优雅的音乐一度盖住了他们想要交谈的话语。缱绻好听的意大利语随着音乐流淌到耳际,面前的女生望着窗外。淡金色的日光从窗外摇摇晃晃得爬到她脸颊,头发,肩膀。
日光下她白皙柔嫩的肌肤吹弹可破。
而那双眼睛。
而那双眼睛啊。
沢田纲吉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分明是清澈如琉璃般的瞳孔。
却让人产生了一种空洞的死寂。
“学姐,”沢田纲吉想了想,“你有过自己觉得很重要的人吗?”
“嗯?”我被他这个问题搞得有些奇怪,“当然有呀。”
“爸爸妈妈,学生时代的同学,还有现在的同事,”我顿了顿,“甚至包括纲吉君你们,全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哦。”
我笑嘻嘻得回应。
沢田纲吉又一次露出无奈的表情,他仿佛早就知道我这个答案一般,但还是坚持问道,“那……在这么多人中,没有一个感觉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迷茫得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这么说吧,”他似乎下定决心般,直视着我,“对于学姐来说,父母,同学,同事,还有我们都是你重要的人对吧。”
我点点头,“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在你眼里对我们的感情都是一样的吗?”他抬眸望着我,一双柔和的瞳孔中裹杂着我都说不清的情绪。
我眨眨眼,奇怪得歪头,“……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没有出声,依然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学姐有没有想过,”他缓缓开口道,“这个世界会有对于学姐而言很特别的存在。”
特别的存在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明白沢田纲吉这句话。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生命体,并没有谁会更加特殊的理由。
“纲吉君,在我眼里,所有人的存在都是一样的哦。所以没有谁比谁更重要的说法,”我歪着头补充道,“所以我不太懂你所说的‘特别’是什么。”
望着沢田纲吉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忽然觉如果真的较真下去,搞不好会被这位年纪轻轻却有向“乡下老妈”发展趋势的后辈再一次得说教。
“总之,以后肯定会有机会体会到啦。”我伸了个懒腰,试图把对面青年眼神中的情绪给忽略掉,“说不定下次我真的会带着交往的对象来见你呢。”
闻言沢田纲吉眼神变得温润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情景,他笑着得端起咖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可是十分欢迎啊。”
他想了想,唇角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
“能够跟学姐交往的对象,一定是非常优秀稳重的男性吧。”
*
在和沢田纲吉结束谈话以后我就回到了酒店开始收拾行李,为期半个月的出差结束,也是时候回到东京面对我那群不太靠谱的同事。
只是想到要给老总汇报工作进度未免有些头痛,我们家老总哪都好,唯独在工作方面跟强迫症一样无论大小事事必须完美。
托他的福现在熬夜加班修改方案已经成了我的寻常事,通常情况甲方还没提出什么意见老总先开始不满。
大概也正因为老总这种严格的工作制度很少有甲方对我们表示不满。
当然,加班福利也很优厚就是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到现在没有辞职的原因,具体来说就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向金钱低头的社畜心作祟。更何况比起其他老板来说,我们公司的总裁平时也算相当体恤员工。
就好像现在我刚订完晚上的机票,老总的通话已经出现在手机。
“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呢。
“今晚的机票,迹部先生,已经和彭格列这边敲定好了项目规划,回去之后可以立刻按照企划案开始进行。”
“啊嗯,辛苦你了,椎名。”迹部景吾——也就是我的老板用他经典的口癖回答我,这代表这次的工作他还算满意……?
“不,这都是我该做的。”我抿起嘴笑了笑。
“回国之后明天先休息一天,后天再过来上班。”
“哎?不不不,我没问题的。”我急忙推脱,这次出来本身已经算是迹部先生给我放的一个假期,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次延长上班日期。
“啊嗯?椎名,本大爷只是留给你倒时差的时间罢了。”
“哎?可是这怎么好意思……”
我受宠若惊。
“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老总就挂断了电话,尽管他最后的语气已经带着轻微的不耐,但我依然十分感激老总做的这些。毕竟不是每个公司的老板都这样关爱员工的身心健康。
收拾好了行李又检查了一遍给朋友们带的伴手礼,确定无误后我这才把订好的机票发给老总以及Line的同事群,告知大家我今晚就回东京的事。
果然好几个同事已经开始探讨去居酒屋喝一杯庆祝我回国这件事了。
我好笑得收起手机心想不过是出差半个月而已,但是依然控制不住我的唇角小幅度弯起来。
傍晚临走我来到酒店大厅办理退房手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酒店的人今天出奇的少,大厅安静的异常。
退完房子之后我拎着皮箱朝门口大厅走去,然而就在这时候变故忽然发生。
毫无预兆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多了一位男性。
“这位小姐看起来好面熟啊,”面前男人声线异常柔软,带着丝丝蛊惑的磁性。
他站在我的面前,弯腰单手托着下巴注视着我,鸢色的瞳孔倒影出的我微微错愕的面孔。
“嗯……莫非,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吗?”
我拎着皮箱,脚步因为他突然的出现而微微向后错了一步。
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讶这个人竟然毫无声响的站在我面前,还是该惊讶这么一个面容精致的男人说出口的话却如此轻浮。
我镇定得抓着皮箱提手,努力让自己从刚刚的震惊中脱离出来。
“这位……先生,我想您大概认错人了。”我微笑着不留痕迹得向后退了一步留出安全距离,内心的警戒不断加大。
“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这样啊,”男人直起腰,单手插进他身上那件砂色的风衣中,脸上依然带着清浅的笑容,“也许是小姐你太过美丽动人,所以一时间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歪着头,眨眨眼补充道,“我那位故人也是个绝世大美人哦~”
“是吗,让您产生这样的误会真是不好意思。”我弯腰道,“我相信您一定会找到那位故人的。”
男人微微眯起眼,我注意到他的手臂以及露出来的脖颈上缠满了绷带——看上去和他这身绅士的打扮有点微妙的违和感。
“啊,我也这么相信呢。”他语气轻巧得回答,而后笑眯眯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话是这么说,他乡遇故知总是缘分,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让这位美丽的小姐收下我的名片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呢?”
我接过来一看,名片上写着三个大大的名字【太宰治】前面的工作地点是【武装侦探社】,后面附着自己的手机号以及line之类的联系方式。
……话说现在侦探社已经需要跑出来宣传自己的地步了么?
仅仅是思忖两秒,为了避免这个人接下来继续耽误我的行程,我很痛快得把名片收下了。
“太宰……先生,对吧。”在我说出这个称呼后,面前的男人眼睛有一刹那的失神——当然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我叫椎名遥,身上暂时没有名片,回去以后再联系你可以吗?”我抱歉得指了指外面,“因为我马上要赶飞机,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哟,”太宰治往旁边错开让出路,“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打扰你的行程。”他勾起唇角,展现出一个,称得上十分温柔的笑容。
“期待我们下一次的见面,椎名桑。”
在我离开酒店之后上车之前,我仿佛听到了一声很大的怒吼。
……大概是错觉吧。
酒店内。
“太宰——!你这个混蛋又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意大利不是横滨啊你这个混蛋!不要总是给我添麻烦!”国木田暴躁得掐着太宰治的脖子晃来晃去。
“哎呀~抱歉抱歉,只是看到了命中注定的爱人啊~虽然国木田君不会理解这种感受但我大度的原谅你啦~好害羞哦!”
太宰治捂着脸蛋上的红晕扭来扭去,整个人都幸福得飘起了小粉花。
“什……你这白痴在耍我吗!出来闲逛一圈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爱人什么的,反正又是拉着哪位可怜的小姐要一起殉情吧稍微有点自觉好不好!”
显然国木田早就免疫了他的耍宝。
“不是哟。”被拎着衣领的太宰治忽然睁开眼,唇角的弧度缓缓压了压。
“唯独那个人,是不会拉着一起殉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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