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哪怕是在东京也极少遇到过突发状况。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在凌晨下雪的深夜从公司加班结束后步行回家,而不去想是否会遇到危险。
冬夜的风格外冷也格外凛冽,刮在脸上像是被刀片割开,带着惊心动魄的寒。
以前在东京的时候,我很喜欢在冬夜里窝在卧室靠着电影来度过冰冷而懒散的时间。在很多剧情中,男女主角的邂逅往往和飘雪的夜晚离不开关系,而大部分推动剧情的情节也不约而同地在这时候发生。
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不过是编剧的套路,然而每一次都忍不住感同身受得代入。
尽管如此,我却从来没想过现实真的会有“英雄救美”这种情节发生在我身上,还是在一模一样的冬夜。
面前大叔浑身散发着酒气让我不住地皱眉,他半眯着眼说话都像是含着口水,“小姐,这么晚了不回家不怕遇到危险嘛,”说着说着,那张油光满面的面孔离我越来越近,“嘿嘿嘿……大叔送你回家好不好呀……嗝!”
“抱歉,我家就在这附近。不用麻烦您了。”
男人手腕的力气很大,我试着挣脱没成功。
“有什么关系嘛,这么漂亮的夜景独自一人欣赏不觉得可惜吗……嗝,大叔我啊……嗝……我、我可是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了。”
“请您自重,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我攥紧没剩多少电的手机,内心的不安逐渐上升。
“报……报警……?”他摇晃着身子重复道,大概压根没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复又露出油腻腻的笑容,“别这样嘛小姐,报……报警的话,警察先生也不……不会……嗝……受理的。”
我正要说什么,身后寂静的巷口传来脚步声。
哒哒哒。
鞋跟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在深夜的小巷尤为突兀。
我转过头,手腕被对方抓住无法动弹。借着微弱的街灯才看清不远处的身影。
是一个穿着黑色外套,带着礼帽的,赭红发色……少年?
“……谁?”我下意识吐出一个词。
不远处的身影直直得站着,我看不清他的神色。没过多久,少年身后又出现了几个身着西装和墨镜的高大男人,站在少年身后整齐排成一排。
宛如某种仪式般。
“谁啊?”抓着我手的男人不耐烦地嚷嚷,“打扰老子好事你就死定了,识相点赶紧滚!”
没人回答他。
就在他又一次张嘴的时候,从刚才开始就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动了动。
“……滚?”
少年缓慢得重复着这个词,向前走的过程中藏在礼帽下面那张脸终于露出来。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好似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我可以很确定我不认识这个少年。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是陌生的面庞,却好像见过很多次般在脑海引起动荡。我揉揉太阳穴努力脱离这种固有印象——又不是真的活在小说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⑤
他扬起下巴,淡漠冰冷的眼神扫过我之后落到男人身上。
良久,少年忽然咧开唇角。
“挺有种啊你。”
于是接下来我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
现在想想,那个夜晚留给我的除了冬夜里横滨蔓延着浓墨般的漆黑之外,还有少年身上所散发的犹如被鲜血浸染的赤红。
以至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接触到红色的物品我都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个冬夜,以及那个赭红发少年。
“啊?哪儿来的小矮子啊,滚开!没看到老子在这忙着,再叽叽歪歪的我就撕了……”
话音未落,面前平地卷起一阵漩涡。
耳边劲风呼啸而过,我无法看清少年冲过来的身影有多快,视野里只有那个散发着赤红色的影子瞬间从我身旁掠过去。
男人未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我呆呆得转过头,方才还大放厥词的男人已经被那股强烈的冲击波直接锤到地面以下,原本平整的街道蓦地多出一块巨大凹陷。
少年踩在男人流着血的头颅上,他弯下腰,脚底微微用力。男人口腔满是鲜血,惊恐得瞪大眼看着自己在地面越陷越深却无法开口求饶。
“凛风造访④,”赭红色头发的少年轻嗤道,“好好享受我带给你的重力操作吧。”
“渣滓。”
我错愕得看着少年从爆破的废墟里走出,而那个调戏我的男人约莫早就失去了气息。又或者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总而言之我没再继续听到那个恶心的声音。
少年离我越来越近,阴沉黑暗的气息久久萦绕在周身,我抓紧自己的包控制住不让自己表现的更加失态——虽然刚才那幕早已让我内心产生惶恐。
“……你,住在哪。”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语气非常平静,望着我的眼神也没有半分波澜。
就好像他不过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爱野町36号。”想到横滨Mafia出没的传闻,我捏紧包让自己表现地更镇定。
——冷静啊阿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得云淡风轻。
少年压了压帽檐,沉默地从我身边走过,看上去非常宽大的外套飘起来,衣角几乎要碰到我手心。
“走吧。”经过身旁时,暗哑低沉的声音飘道耳际,“送你回家。”
“哎?可、可是我家离这里很近,”我慌忙摆摆手,试图拒绝对方的“好意”,“刚刚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蔚蓝色的瞳孔看不清翻滚的情绪。
“跟你没关系,我只是在肃清街道而已。”
“但、但是……”
“啧,赶紧跟上。”
见他开始不耐烦,我收回了再一次想要拒绝的想法而是选择安安静静得跟在少年身后不再反抗。后面的西装男们则是跟着我,就连步伐都是一致的整齐。
我偷偷扫了一眼,对方每个人都带着墨镜,面无表情得看上去就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怎么了。”
以为偷看被抓包的我慌忙回头,却发现少年的视线并没有在我身上。
——难道背后长了眼睛么……
我心里不住地嘀咕,嘴上却愈发礼貌,“请问你是……?”
“……中原中也。”少年抱臂走在前面,视线停驻在前方始终没有移动,甚至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在跟我说话。
“你叫什么。”
“椎名遥,”许是他的态度比较平和,我拿着包的手不自觉得放松下来,“刚才谢谢你了,无论出发点如何,你救了我是事实。”
中原中也没有理会我的道谢,想来也是,对他身份有了几分猜测的我心想,这样地位的人物应该是不会在乎我的谢意的。
但说实话还是有点尴尬,为了脱离这份不自在,我低下头揉了揉手腕,刚才醉酒男人的力气很大,心情放松之后才感觉到手腕处的肿胀和刺痛。
估计是有点错位。
他们会好心得把我送去医院吗?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抬头看了看,发现周围人并没有停下脚步离开的打算。
出于莫名的畏惧,我默默地决定不出声,一会回家先冷敷急处理,明天再去医院做一次检查。
就在我小幅度得捏揉手腕时,中原中也却停下了脚步。
“……中原君?”我不解得看着他。
少年转身走到我面前,盯着我捏手腕的动作,双眸微闪。
“扭伤?”
语毕相当自然地抬起我手腕,被少年用力一捏,手腕钻心的疼让我直抽冷气。
“应、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尽力保持面部表情不崩坏得提醒。
“是么。”他低着头无视我的话,抓起我手腕反复观察,最后把带着手套的手指放在我的腕关节,轻描淡写得说,“你看上去很紧张,是因为背后一直有人跟踪?”
哎?跟踪?
内心一跳,我下意识得回头去看那个漆黑的巷口。
就在转头的当口,手腕上猛地一阵剧痛袭来,疼得我一瞬间几乎失声。
“好了。”中原中也放下手插在裤兜里,对我抬抬下巴,“试着活动一下。”
我轻轻动了动,果然手腕上一阵轻松,先前的刺痛全然消失。这时我才意识到他刚才的话是想让我分散饭注意力放松警惕后再正位。
真是个心细如发的少年。
“咦?这样就好了?”我惊奇得甩甩手腕,接触到对方警告的视线后迅速放下。
“再这样活动我可不保证它会不会又一次错位。”少年眼底满是散漫和淡漠。
“哦……好吧。”我轻轻放下手弯腰,“谢谢你,中原君。”
说完我不好意思得笑笑,“你真是个好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中原中也好像表情僵滞了一瞬。
“啧,走了。”他单手压低帽檐,加快了走路的步伐。
见状我也只好跟上去。
——中原君意外的好像有点……傲娇?
*
港口Mafia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国木田独步一瞬间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他似乎是愤恨又似乎是很无奈的样子说,“可以理解为维护着黑夜秩序下横滨的组织。”
“只是手段也很黑暗罢了。”
“是这样啊,”我抱着手机瘫在沙发上,面前的电视机换了好几个节目都没有心仪的。最后索性放弃停在了东京新闻台。
“椎名小姐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呢,”他似乎想到什么提高了声音,“难道说?!你遇到了他们……!”
“啊不是不是,”我连忙否认,顺手调低了电视里漂亮女主持人说话的音量,“前几天不是听你们提起过嘛,最近也搬来了横滨有段日子,所以稍微有点好奇这个组织。”
“这样啊,”国木田独步放下心,郑重其事地嘱咐道,“无论如何,你在生活中一定要记住避免遇到这群危险分子。尤其是晚上最好不要单独出门,夜晚的横滨还是很不安全的。”
“好的,谢谢国木田君。”
已经体会过夜晚横滨的不安全,并且还跟他口中危险分子“疑似”打交道的我乖乖答应着,心想如果被对方知道这件事,国木田独步肯定会斥责我。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所以我只能先撒了谎,毕竟必要的时候善意的谎言会促进人际关系。
“对了,国木田君,我想让你帮我查……”
“椎~名~!”一个轻快的声音从手机传来,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真是的,刚刚还在跟人家发信息,结果一转头就和国木田君煲电话粥,我好伤心哦。”
我抬起手努力抚平眉心间的沟壑,“太宰君,我只是想跟国木田君咨询一些事而已。而且刚才我也回复你了。”
“椎名也可以咨询我的嘛,”太宰治不满的扬起声调,“我可是侦探社的万事通哎,国木田君的信息已经过时啦,不懂变通的男人真是可悲呢~”
“太宰你这混蛋不要随便抢别人手机!”
“椎名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我?我可是……”他似乎是跑着去了什么地方,中间声音有些气喘。
想也知道是抢着国木田独步我的手机跑远了。
“没有。”我很干脆得打断他,“太宰先生,你打扰我跟国木田君的对话了。”
“椎名是想问港口Mafia的事吗?”太宰治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不如让我来告诉你如何?”
“太宰先生知道港口Mafia的事?”
“嗯,”站在天台的太宰治单手插兜仰望着不远处的高楼,唇角微勾,“不如说,整个武装侦探社没有比我更了解的人。”
“那……”我坐直身子,无奈得托腮,“太宰先生的酬劳是多少呢?”
“这个嘛……”太宰治轻笑道,“作为酬劳,我们互相喊对方名字。”
“你觉得,这样如何?”
我皱眉,“太宰先生,我……”
“椎名,”他突然打断。
“你确定,你的内心是想拒绝我的吗。”
男人的声音缓慢而柔软,像是被铺陈在日光下的粉尘轻飘飘地滑落到心底。
有风吹过,在手机里传出呼呼的声音,堙没了我和他两个人略显起伏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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