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没力气了!要沉下去了!”
“放、放开我......”
妇人的嘶喊和孩童的乞求,像是隔着时空的隧道,同一时间在安然的脑海中炸裂开来。
他倏地睁开眼,惊讶发现自己并没有淹没在漫天的洪水中。
这是什么地方?
好臭!
安然本能地想捂住鼻腔,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跪俯在地上。
“我、我不会再逃跑了,哥哥。”
安然动动眼珠,对准自己身、下说话的小孩。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双唇,在快速蠕动:
“贱、种,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你们兄妹,你们敢给老子跑?吃屎吧,你!”
无论是音色还是语气,都不太像他会说的话。但他没空震惊,因为这具身体又有所行动。
“他”掐着小孩的脖子,将人拖上废旧的黑黄便池边。小孩奋力挣扎,“他”狠厉地扇了一巴掌,鲜红的血液很快就从小小的嘴角,流了下来。
“狗、娘、养的!”
“他”毫无怜悯,瞥见便池里没水,迅速转战一旁的废水池,拎着幼崽的样子,如掐着只待宰大白鹅。
等“他”将小孩摁着脑袋,浸没在污水中,安然听见一连串,来自自己的愉悦哼唱。
“......春天...小朋...眼睛里,哩哩、哩哩、哩哩哩......”安然一阵恶寒,但很快一股溺水的窒息感,从这具身体里传达到他的灵魂深处。
他还有闲暇去看受虐的小孩,从而讶异发现,等小孩从污水中挣扎出来,那股要命的窒息感,居然也在缓缓消失。
他还没想来得及深想,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他脑内快速闪过。
安然讶异发现,此刻他可能踩了瘟狗拉的狗屎运。
他穿了。
穿进一本,他开会时借阅同事的虐渣网文里——《踹掉渣攻,我成了总裁夫人》。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既不是渣攻,也不必当夫人。他只是个开场死的寂寞炮灰。
回忆播放完毕,安然的六感逐渐回归,最先感知的便是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味道。
“呕——”
他噌得坐起身,连滚带爬地呕吐起来。小孩晕在他的大腿上,浅薄的胸膛伴有微微地起伏,这让他安心。
小孩还活着。
等胃液里吐无可吐,安然憋着气,连自己带小孩地移出厕所。他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打量着这块不大的区域。
抬眼可见的就是脏乱差,破烂沙发上,甚至还戳着一颗精神奕奕的蘑菇。
安然:......
“小崽?喂,”安然稳了稳心神,探手在小孩脸上,“别装睡,我看见你睫毛动了。”
小孩应该没什么事,至少他还有心思耍小心眼。安然不想引起别人怀疑,学着原主的姿态,强迫小孩睁眼。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可就没这么客气啦!”安然将抚摸小孩额头的手,移到对方纤细的脖颈处,怪笑了两声,戛然而止。
以前他妈说过,幼崽的眼睛是最明亮无垢的,安然还不信。可现下的四目相对,他开始谴责自己二十五年来的无知。
小孩漆黑诱亮的双眸望着他,很平静,不怨不恨,仿佛他眼前空无一物。
“咳,”安然近乎惊慌地移开视线,“看什么看啊——没死就好!”
小孩不说话,也不移开视线。稚嫩的小脸上,挂红带绿,新伤旧患不分你我。
这让安然险些无法维持住,表面的冷静。
原主怕是畜生吧?!
之前看小说的时候,也就是个一闪而过的炮灰。现在看来,让他死于车祸,还真算得上“善终”。
“家里有药么?”
不怪安然记忆不全面,是原主还真是个醉生梦死的人。原主会知道哪家店的荤菜做得好,却不会知道家里有什么。
说完,他便抻着沙发边沿,慢慢站起来,往屋内走去......
席朝雾刚从鬼门关活了回来,一刻也不敢放松。他强迫自己冷静,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样的表情,会触动那个人的逆鳞。
他听见那个人问药,他想说“家里从来买不起那些”。可他又怕戳破那个人的自尊心,贫穷的人最怕直面贫穷。
“你别躺着了,我烧了热水,”那个人很奇怪,以前从来没进过厨房,“你衣服放哪儿?要不先穿我的?”
席朝雾趁着那人转身,小心翼翼瞥了眼阳台的鞋柜。接着,他又听见那人踢沓过来的脚步声。
“别装死,快点起来!你现在比粪坑还臭,别躺在我的沙发上!”
席朝雾赶忙蹬着竹竿似的小腿,“咚”的一声,砸到地板上:“对不起,哥哥,我、我错了。”
安然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了。
这孩子不知道疼的么?
“席朝雾,”安然抬手制止小孩的惊慌失措,“这次你们逃跑的事,先就这么算了。洗完澡,咱们再商量其他!”
安然尽量保持冷脸,他现在自己都一脑门子官司,实在分不出神应付一个幼崽。
他不怎么温柔地抱起小孩:真轻,都没他妈养的狗重。
可饶是如此,安然也不打算收养这个未来的麻烦根源。
席朝雾这个小崽,在原书里,是个通篇活在别人回忆里的人。他会早早死亡,死在十三岁那年的夏天。
同是炮灰命,这让安然盯着小孩的视线,带了些同病相怜的味道。他鞠了一捧水,洒在对方可怖的小脸上:“脱衣服,还让我给你脱啊?!”
“我、我自己洗就好。我会洗,会用这么点儿水,洗得很干净。”
安然看着小孩缩着肩膀,用手比了个小圈,还没小孩脸大:“你这不是洗澡,你这是洗耗子。”
小孩苦着脸,喃喃道:“哥哥家、没有耗子......”
安然愣了一下,很快想起书里女二对儿时的回忆。
他这具身体的原主叫肖安然,才十五岁,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去年,原主在火车站白捡两孩子,自此更是越发作孽起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将小孩毒打一顿,然后带人去火车站附近乞讨。
稍有年纪的人,对待满脸伤痕的漂亮小孩,总是特别的大方。可纵然每日收获颇丰,但原主却从未对两小孩大方过。
有时候一天一顿,有时候几天一顿。
七八岁的孩子,实在饿得没有办法时,窝藏在家里的老鼠,已算是一顿不错的美味。
“席六安呢?你又把她藏鞋柜里了?”安然看过书,当然知道小孩藏人的根据地。
他钳制住小孩,飞快地剥落掉对方身上的烂衣服,一整个将人放进澡盆,
“我说,每次挨揍,你都护着她。就你这轻飘飘的小身板,能护她几年?反正每次都只打半小时,平均分摊,大家都好受一点,不是么?”
安然自己也唾弃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打半个小时?
看来自己也是个禽兽。可他有理由怀疑,席朝雾就是被活活打死的。
席朝雾抿着嘴不说话,缩紧小小的骨架,尽量将自己塞进狭窄的澡盆里。
安然也没再说话,坐在小马扎上,用仅剩的一点的肥皂豆,擦遍小孩的全身。
小孩皮肤很光滑,也不知道是不是淤青太多的缘故,衬得肤色有点死人白。
安然哼哧哼哧给人洗完后背,提溜着小孩转了个个,恰好对上对方浅薄的胸膛。
“你这里......”他的手刚触到小孩的胸口,惊得人倏地跳出澡盆,溅出一身的脏水。
“这是、这只是胎记而已......哥哥!”
席朝雾的锁骨下方、心口上方的位置,有块海浪形状的红印。
安然对这个红印特别熟悉,因为他原来的身体,同样的位置,也有一块。
澡盆里的水涟漪不断,一瞬间让安然回忆起卫生间的窒息感。他凝着视线锁定光溜溜的席朝雾,倏地产生一个诡异的脑洞:
他和席朝雾,也许是一死都死。
“哥哥?”
安然大力拽过席朝雾,不管对方如何惊慌挣扎,眼一闭心一横,将人直接溺进澡盆中。
耳边的求饶声愕然中断。
是我对不起你,但请你忍一忍,我、我......不管是不是,我发誓,以后都待你好!
十几秒后,如设想中的窒息感,也开始扼住安然的命脉。他猛地收手,将惨兮兮的小孩笼进怀里。
半辈子没做过恶的人,早已不复之前行动时的淡定。
“......以后你们不用去乞讨,我会去挣钱。以后,我也不会再打你们......”
安然不管小孩听不听、信不信,他兀自说着,像是在安慰自己险险的良心。
洗澡风波在一连串的保证中过去,安然将小孩安置在客厅,匆匆翻出一点零钱,便夺门而出。
但他留了个心眼,将门窗紧紧锁死。
他还想继续活下去,就算在一本书里也好,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安然抬头看看泛着余晖的天空,心里一片悲凉。他死前才二十五岁,家庭幸福,虽然身为二儿子的他,并没能得到父母的偏爱,但至少不曾亏待。
他回忆父母,竟然发现上次回老家,已是七八月前的事情。
“安子——你家的小孩找到了没啊?”
安然看着远处的人小跑过来,看清是原主的狐朋狗友之一,赵华。
“嗯。”
“哈哈,气坏了吧!”
赵华浑身散发着烟味和汗味的混合臭味,激得安然不得不后退一步。
“哎,你不是说找到两小孩,匀一个给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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