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季燃听话地站着没动，忍不住道，“但祁哥你确定不是在占我便宜？”
总觉得刚才自己无形中被占了什么便宜。
说话的功夫，祁执已经走了过来，将背上活蹦乱跳的尸体放在地上，声音带笑：“家长保护怎么能叫占便宜呢？”
季燃看了看四周张牙舞爪的尸体，再看看旁边气定神闲的祁执，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祁执的反应太过淡定，还是自己太菜。
尸体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围着两人越来越近，却始终没有碰到他们，连祁执扛过来放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也不再挣扎扭动。
腐臭令季燃头脑发昏，憋着气瓮声瓮气道：“祁哥，他们就这么一直围着我们看戏吗？”
视线所及，一具尸体正凑到自己面前，嘴唇掉了一半，烈焰红唇眼看就要和季燃行贴面礼了，季燃连忙捂住了嘴，闷着声音道：“客气客气，大哥你来就来吧，不用跟我打招呼。”
尸体没有任何反应，既不离开也不前进。
这是一具极为壮硕的尸体，被纤细的万寿菊花丛衬托得格外可笑，面部垂下的肌肉像一只老年的沙皮狗。
一片死寂里，季燃恍惚觉得世界只剩下了他和祁执，还有面前这群尸体。
“往后退一点，站在没有万寿菊的地方。”祁执从地上拔了棵野草，漫不经心地把玩。
——万寿菊？
季燃瞬间反应了过来。
那些尸体一路走来，都是踩着万寿菊的。
包括一开始作死的胖子，也是用踩过万寿菊的脚踩了尸体。
而现在，自己脚下是一小片空地。
没有作为媒介的万寿菊，尸体就无法靠近，被祁执放在地上的尸体也一动不动，无法挣扎了。
想到这里，季燃安心了一点，捏了捏手腕上的胎记：“但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这里离村子已经不远了，一鼓作气跑过去的话，说不定也能逃过一劫。
“在西方文化里，万寿菊有沟通阴阳的作用。”祁执伸手掐了瓣万寿菊，嗓音略带玩味，“你说等万寿菊开完，这些尸体会怎样？”
季燃学着祁执，蹲在地上掐花瓣玩：“哥你怎么遇到什么都这么淡定，该不会以前是混道上的吧？”
祁执个子高，又穿了一身黑西装，仔细一想的确有几分道上混的味道。
“在国外呆过几年而已。”祁执似乎不太想具体说什么，随口道，“你呢，刚高考完？”
季燃摇摇头，一本正经：“读书早，大三了，都开始实习了。”
祁执打量了他一眼，没问他具体做什么的：“没工作多久吧？”
专业人士装了没超过三秒的季燃：“……祁哥你这都能看出来？”
祁执挑眉：“发量浓密，一看就没熬过夜。”
季燃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哥你就别戳穿我了，那什么，与其干等着，为什么不干脆把万寿菊烧了？”
祁执将目光落进了野花丛：“按照时间，万寿菊之后开什么花？”
“万寿菊五点左右就会逐渐凋谢。”季燃掰着手指回忆，“五点之后是紫茉莉开花的时间。”
他垂下眼看了看地上：“这里也有紫茉莉。”
祁执伸展双腿，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扣：“那就等着。”
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污弄得一片狼藉，连脸侧都沾上了零星血迹，却显得慵懒自如。
季燃隐约明白了祁执的意思，如果借着万寿菊开花的的确是紫茉莉，那就说明这些花的开放依旧在按照时间顺序进行。
如果接下来开的不是紫茉莉，那这个世界的自然和物理法则很可能也是混乱的。
见祁执很有耐心的样子，季燃也一屁股坐了下去，收好自己的手脚，生怕踩到了有万寿菊的地方。
尸体在边上，既没办法进来，也不打算离开，晃悠得久了，胳膊腿纷纷开始脱落，很快就满地乱滚，一只断手就这么滚到了季燃脚下。
再恐怖的画面，看多了也是会麻木的，比如现在的季燃。
“还别说，全息的就是厉害，连指甲盖都这么逼真。”季燃仔细端详一阵，感慨道。
祁执整理好了袖扣，百无聊赖地摸出一根烟：“介意吗？”
“不介意。”季燃十分乖顺地摇了摇头，不露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他不抽烟，也不喜欢烟味。
来的路上祁执也抽了烟，但那会距离远，现在肩并肩坐着，就避无可避了。
但季燃也不好意思开口拒绝。
祁执微微偏头，瞥了季燃一眼，夹着烟的手指随意垂在膝上，似笑非笑道：“小孩儿。”
真就是个小孩儿，脸皮薄。
季燃耳朵瞬间一热，小声支支吾吾道：“我对烟味有点过敏，不是介意……”
祁执收回投向季燃的目光，没点燃手里的烟。
季燃算了算时间。
虽然没有手表，但靠估算，他们来这里已经过去至少两个小时，万寿菊和紫茉莉的接替应该快要开始了。
就在季燃逐渐习惯周围张牙舞爪的尸体，死死盯着花丛等待变化时，不远处的村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怎么回事？”季燃猛地回过头，看向村子的方向，“我记得村子里好像没有尸体？”
原本一片寂静的村子里突然喧闹起来，脚步声和尖叫此起彼伏。
那声音简直不像是人类可以发出的，显得过分凄厉，令人毛骨悚人。
声音响起的同时，季燃面前的尸体们也跟着停止了对他们的包围。
一具接一具尸体直起身，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一路丢胳膊断腿地朝着村子走去。
村子里没有万寿菊，也就没有联通阴阳的通道，尸体们只能成群结队围在村口，歪七扭八，不打算离去。
惨叫持续着，恐惧感弥漫，仿佛要渗入每一根血管、笼罩四肢百骸，让人不禁想象发出声音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季燃盯着那些黑暗中耸动的影子，浑身冷汗，喘了一口气：“祁哥，你说……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执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季燃：“……”
不知不觉，地上的万寿菊花瓣逐渐收拢，取而代之的是极为鲜艳的紫茉莉。
村子里静得可怕，张牙舞爪的尸体仿佛突然被切断了电源一样，当场死机了。
刚刚还在季燃面前试图来个亲密接触的尸体僵硬着，人体模型一样立在了原地。
季燃感觉不到其他事物的存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四处狰狞的尸体：“祁哥，我们是不是可以趁现在去完成任务了？”
祁执瞥了他一眼：“不去那边看看热闹？”
村里的惨叫声已经停下，发出声音的地方似乎是安置病人的祠堂，去药房并不会经过。
祠堂的方向似乎还有凌乱的脚步声、陆续的尖叫，不难猜到，刚才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不太敢……”季燃伸着脖子朝黑暗深处看去。
虽然好奇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是在不想额外惹是生非。
“走吧。”祁执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扛着尸体，“一看你就是刚走入社会，划水懂不懂？”
他说话的同时已经朝村口走去了，季燃眼神转悠了一圈：“但……万一费先生怪罪呢？我可不想再被丧尸贴一次脸。”
祁执冷笑：“职场生存法则没听过吗，提前完成任务，得到的只会是下一项工作。”
季燃心想这也太熟练了一点，再说费先生能和领导比吗？领导可不会化身丧尸吃人。
“行吧……”反正尸体不在自己手里，除了跟着祁执，季燃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个人大摇大摆扛着尸体进了村，才发现村口聚集了不少人。
“你背的这是什么？”刚进去，一个身材高挑、一头粉色波浪长发的女生就拦住了祁执，“噫——好恶心！快出去！你们身上好臭！”
有中年男人伸手拉了一下女生繁复华丽的裙摆，傻笑着道：“莉亚酱，离他们远点，万一那尸体有病毒呢！”
大概是从各自工作的地方拿到了灯笼，村口比一开始亮了许多，季燃目光与名叫阿塔莉亚的女生撞上，刚想解释什么就愣住了——
粉色刘海依稀遮住阿塔莉亚的额头，却依然露出了藏在刘海下的第三只眼睛。
在场的人却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
季燃张了张嘴，生怕再引起敌意，最终什么都没说。
倒是祁执，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就是争执的中心，十分自然地将尸体靠着墙角放下：“说说吧，村里发生什么了？”
离开了万寿菊，尸体不过是一百多斤普普通通的肉。
还缺胳膊少腿。
“我们也不清楚，刚才祠堂传来尖叫后，大家都不敢独自呆着，就重新聚到了一起。”无视围着阿塔莉亚的两个中年男人，一个穿礼服的女人大大方方走到了季燃和祁执身边。
季燃隐约记得，最开始那个自称阿伟的男人，也被分配去了照顾病人。
这里果然没有他。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个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是个干瘪矮小的老头，和这村子的村长有得一拼。
老头像个泄了气的球，滚得踉踉跄跄，喉咙里发出漏气一样的声音——
“阿伟……阿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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