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被砸碎的一瞬间,费先生也跟着开始扭曲变形。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费先生身体里挣脱出来一样,苍白的脸硬生生裂开几条缝隙,那些缝隙仿佛寄生在人脸上的黑洞,裂出鲜红的血肉和深不见底的黑。
整个画面显得诡异至极,季燃几乎忘了呼吸。
“看什么呢!”祁执拉着季燃手腕,将人拽着拖出了房间,“跑!”
随着祁执的话音落下,季燃猛然间惊醒过来,跟着祁执拔腿朝村口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费先生像是还在犹豫留在壶的旁边,还是追上砸碎壶的罪魁祸首。
祁执的手很大,恰好握住了有着火苗胎记的手腕。
力量和热度一起传递进血管深处,季燃看不清路,只是被祁执的力量拉着,埋头跟着祁执。
身后的费先生似乎做出了决定。
季燃能听见背后已经超出人类程度的嘶吼、混乱沉重的脚步声。
“祁哥,咱真能跑过这玩意吗……”季燃边说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费先生已经完成了变形,苍白的皮肤被撑开,内里血红的肌肉暴露在外,关节扭曲、突出体外,几对手臂、双腿从身体的裂口里伸出,整个人如同一条恶心怪异的长虫。
季燃刚刚十九岁,身体素质正是最好的时候,两个人跑起来的速度并不慢,转眼就走了半程。
一路上整个村子无比寂静,路过的所有屋子都没有亮灯。
或许因为手脚多了几对的关系,费先生跑起来比季燃和祁执的两条人腿快了很多,很快就追到了两人身后不远处。
求生欲让季燃跑得飞快,呼吸越发粗重,整个胸腔都快要燃烧起来。
“呼……呼……”季燃喘着气,勉强甩开祁执拉着自己的手,“祁哥,要不你先跑吧,我……看着办……”
说话的功夫,费先生已经到了季燃背后。
关节脱出的身体用扭曲的方式站立着,从身体内部伸展出的几对手臂笼罩在季燃头顶。
季燃甚至能感到费先生的血盆大口就在自己头顶,咧着的嘴里一片鲜红。
“祁哥,快走!”季燃清楚自己已经不可能跑开,干脆闭上眼,咬牙伸出了双臂,试图用赤手空拳和青面獠牙的费先生对抗,替祁执争取一些时间。
季燃以为自己应该是死定了。
虽然不知道祁执到底是做什么的,也没打算打听别人的八卦,但是光凭祁执一路来的镇定自若、搬着尸体面不改色地四处走动,就能看出不管是体力还是心理素质,祁执都远胜自己。
就算只是一个人,祁执也肯定能活下去、找到离开的方式。
祁执不需要冒着风险留下等自己,他们不过是凑巧被村长分到了一组而已,并非志同道合的伙伴。
但祁执好歹仁至义尽照顾了自己一路,就算是死前最后为祁执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哪有家长丢下小朋友先跑的。”就在费先生扭动四肢、笼罩在季燃头顶的同时,熟悉的声音附在了耳边,祁执轻声嗤笑,“一条虫而已,怕什么?”
季燃背后覆上了属于祁执的体温。
两条手臂揽着他,按进了怀里。
祁执的肩比季燃宽很多,
季燃一愣,突然忍不住笑了:“你又在骚什么?”
费先生现在几副歪歪扭扭的手脚纠缠着,的确有几分千足虫的模样。
不知为何,背后的祁执语气里似乎透着一种极为笃定的自信。
连带着季燃都莫名其妙乐观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当费先生发现面前挡了个祁执后,竟真的意兴阑珊地放过了两人。
死里逃生,季燃瘫坐在地上,后怕一阵阵涌来,声音尚且有些颤抖:“他……为什么放过了我们?”
祁执松开季燃,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语气依旧镇定自若:“我想是因为药。”
季燃反应过来。
祁执吃过费先生的药,他赌的是那颗药能阻止村外的丧尸,就也能阻止面前的费先生。
说到底,多少有几分赌。
刚刚一阵奔跑实在太过惊心动魄,季燃还想再休息一下,祁执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递给他:“起来吧,你没算错的话,时间快到了。”
这里没有月亮,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判断时间的标准。
但按照季燃说得,斑鸠六点归巢,现在空中盘旋的斑鸠已经越来越少,看来时间离六点已经越来越近了。
季燃点点头,拉着祁执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经过刚才的一阵奔跑,他身上的小熊睡衣已经垮了不少,显得整个人有些傻里傻气,季燃苦着脸拍了拍衣服:“也不知道下个副本里还是不是这身衣服,还是给我换一件吧,这件也太傻了。”
祁执扫了季燃一眼。
小熊睡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少年嶙峋的锁骨,脖子上似乎有一小块皮肤在刚才逃命的过程中蹭破了,正微微泛红。
“挺可爱的。”祁执勾起唇角,“不过你这个副本还没活下来,就想着下个副本了?”
季燃整了整领口,不好意思地低头:“我觉得抱对了大腿,多活几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抱大腿……”祁执低声重复了一遍季燃说的话,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喃喃道,“现在抱一个我看看?”
季燃当机了几秒,没弄明白祁执这是什么操作,茫然地看祁执:“真抱?”
“咳!”祁执呛了呛,大步流星走开了,“你听不出玩笑么……”
小孩儿实在太好骗了。
以至于祁执竟然难得有些惭愧,下意识整整袖扣、理理衣摆,浑身写满了尴尬。
季燃愣了下,也反应了过来。
要是真蹲下去抱了这个大腿,那这画面实在是太尴尬了一点。
于是季燃也跟着沉默了,低着头,顶着逐渐变红的耳尖,跟在祁执背后一言不发。
在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两人走到了村口。
半空中盘旋的最后一只斑鸠也回了巢。
村口黑黢黢的小屋重新裂开了一条缝隙,村长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从中探了出来:“你们来了啊?在村里干活还适应吗?”
季燃寻思,适应什么,总不能是适应水深火热、死去活来的节奏吧。
然而祁执已经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挺适应的,就费先生这人有些不好相处,动不动就翻脸,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看把孩子给吓得。”
季燃被祁执这话吓了一跳,暗暗想,当着人村长的面吐槽这个,好像有些不合适吧?
老头死气沉沉,冷漠地瞥了一眼祁执:“请你们是来干活的,守本分就好,别管多余的。”
季燃也跟着看向祁执,眼神里写着:让你嘴欠。
祁执无所谓地耸肩:“费先生都没说什么,您老爷就别多管闲事了,小明他爷爷活了九十岁,您知道为什么吗?”
兴许是年纪大了耳背,村长像是没听见祁执这句话一样,理都没理。
祁执准备好的下一句没处说,顿时显得兴致乏乏。
季燃无奈地走上前:“村长您别搭理他,他就这样,您不说六点来拿明天的药吗?我们来了,明天的药在哪里呀?”
老头子的间歇性耳背在这一秒荡然无存,立刻回答道:“来来来,刚才忙着聊天,都忘了这事了,你们的药,千万拿好了,每天就这么多,可不能丢了。”
“诶,好嘞!”季燃想起刚才一路上被丧尸追着跑、被费先生撵着跑,顿时觉得这药简直是宝贝,拿到手就直接数了数。
旁边祁执闲着无聊,继续和老头唠嗑:“村长啊,你不是村长吗?那什么费先生一天到晚在村里搞事,你也不管管?”
这回村长倒是听见他说话了,缓缓开口道:“费先生是外来人,村子里只有他一个医生,你们可千万别招惹费先生,不然村里就没人能治病了。”
祁执看了眼村长:“那村子里这病,是费先生来之前开始的吗?”
村长摇了摇头,叹着气道:“不是,这怪病是最近刚开始蔓延的,也就是费先生来之后没多久。”
像是从中得到了什么信息,祁执垂着眼,没再继续问,也没再吭声。
两人聊天的同时,季燃也数完了药,将那些药丸攥在手心里问:“村长,这药是不是比昨天少了一颗?”
死了一个阿伟,药也跟着少了一颗。
他原本还打算如果村长继续给十二颗,多的那颗就留给祁执好了,谁知道村长都是算好剂量来的。
也不知道这村长神出鬼没,又是怎么知道阿伟已经死了的。
“人死了,就不需要吃药了。”村长沙哑沧桑的声音,配上这句话,恐怖片效果十足。
季燃不死心:“我们也能留着下次吃啊。”
村长不为所动:“这药只能放一天,留到明天再吃就没用了。”
季燃悄悄拍了拍胳膊上爬起的鸡皮疙瘩,又想起个事情来:“那村长,我们在村里怎么吃饭?又住在哪里?”
老头像是对这些问题根本不关心,只在乎有没有人帮着干活,随便应付道:“吃你们不是有人做饭吗,至于住,你们在哪里干活,就在哪里找地方住。”
季燃闻言迅速将头转向祁执:“啊?”
他好不容易才从费先生的魔爪下逃出生天,怎么转眼就又得回去了?
村长见季燃脸色不妙,声音立刻冰冷起来:“怎么?嫌村里条件不好?咱们村穷,可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
季燃连忙摇头,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觉得去找费先生要住处,可真是太打扰人了,谢谢村长您了,我们这就去给其他人发药。”
要是在费先生的药房住下,季燃觉得被打扰的应该是自己。
生怕再留在这里,村长还要说些什么,季燃赶紧拉着祁执跑了。
见季燃跑地格外仓促,祁执笑道:“你不想和费先生住一起?”
季燃点点头:“废话,难道你想?”
祁执毫不犹豫:“想啊。”
季燃:“……你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刚才和我一起逃命的不是你?”
祁执憋着笑,凑到季燃耳边:“费先生的药房,只有两间厢房。”
一间厢房费先生自己住,那另一间厢房就是他们二人的卧室了。
季燃没反应过来,随口道:“所以呢?”
祁执眨眨眼:“所以,今晚哥给你讲睡前故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