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阻断了众人的视线,同时也让好不容易消散一些的紧张感再次弥漫开。
洗衣房所在的河流已经靠近村外的乱葬岗。
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神经敏感的艾尔和阿塔莉亚立刻尖叫着向后跑去。
季燃来不及阻止什么,两个人就已经朝着村里跑开了。
祁执点亮了灯笼,照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季燃蹲在地上,朝着树丛深处看去。
一只老鼠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呼……”张国福也同样松了一口气,又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朝着村子走去,念叨着“不行,莉亚酱一个人跑了,我得去找她!”
季燃犹豫地看了一眼后方,随后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祁执:“怎么办?他们跑了,要去追回来还是怎么说?”
“不用了。”祁执神情冷漠,“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每个人都只顾得上对自己负责。”
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祁执垂下头,低声道:“但你不用。”
季燃一愣:“啊?”
祁执眼里没什么情绪,仿佛陈述事实:“我还有余力多管一个小孩。”
季燃侧过头,迎上祁执手里的灯笼,瞳孔里露出与火光交映的金红亮色,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少年神色认真:“你不需要管我,我们是队友,不是附属关系。”
“走吧,队友。”祁执眨眨眼,表示自己接收到了季燃的意思。
季燃茫然地看看四周:“走去哪儿?”
现在没有任何多余的线索,所有已知的线索也没办法理出可以找到灯的头绪,季燃不知道现在这个状况,可以走去哪里。
祁执平静地提着灯笼:“走去找跑掉的那三个人。”
“你不是不想去吗?”季燃打量祁执。
“你不是想去吗?”祁执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少年蓬松的发顶,迈开步子,“还不跟上?”
季燃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沾到的灰,跟在祁执背后,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弧度。
“笑什么?”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祁执好奇道。
季燃连忙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祁哥你其实也不希望他们出事吧?”
明明说着自己对自己的命负责。
但压根就不愿意看见任何人去送死。
祁执这人,也挺奇怪的。
祁执眯起眼,长长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道:“谁知道呢?”
季燃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着背后众人,发觉沈夜阑已经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
见她决定跟上,季燃转向其余几人:“你们也要一起吗?”
石黑善一立刻猛烈摇头,声音都跟着哆嗦起来:“老人家我年纪大,就打算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了,艾尔、格里,你们也想爱心泛滥吗?我劝你们还是别和这两位小哥一样……”
老头昨天装弱利用队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今天又开始挑拨离间。
被这老头阴阳怪气到了,季燃正想怼个两句,祁执却吊儿郎当地挑眉,不咸不淡道:“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这里。”
听见祁执的话,老头脸色一黑,也开始犹豫起来,像是在等着季燃再次开口。
然而季燃直接跳过了他,压根没打算再问。
当季燃目光转开的时候,罗塞莉已经主动走了过来。
罗塞莉的身材极好,毫不避讳地将胳膊搭在季燃肩头,暧昧地撩动一头明艳的红色长发,眨了眨眼:“小朋友,姐姐陪你一起?”
季燃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祁执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他拉到了身边,微笑道:“家长还在这呢,别瞎撩。”
罗塞莉闻言噗嗤笑了:“逗逗小朋友而已,你这么认真干嘛?”
“如果要一起去,那么现在就走。”祁执微微颔首,有些不耐烦。
见祁执不耐烦了,罗塞莉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凑到沈夜阑身边,表明了自己打算一起往回走的立场。
最终,剩余几人都跟了上来,众人朝着村子里走去。
天早已黑得如同深海,看不见一丝光线,连灯笼微弱的光线都被黑暗蚕食得所剩无几。
离洗衣服最近的是阿塔莉亚先前照顾临终病人的小院,众人决定先去小院里碰碰运气,找找线索,也确认一下阿塔莉亚的下落。
“我觉得……前面好像有什么声音……”靠近院子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艾尔突然停住了脚步。
季燃闻言愣了愣,竖起耳朵仔细听了片刻。
院子里的确像是有什么声音——
陶瓷碰到地面的清脆声音,夹杂着微弱的人类喘息声,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声音让人很难判断出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
“进去看看。”祁执径直走向了院门,将门踢了开来。
院子里的水磨砖石地面上,有一只壶。
看见壶,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僵硬起来。
又是壶,到处都是壶,每次有壶的出现,就意味着一场不可避免的死亡即将开始。
性格最纤细敏感的艾尔已经受不了这种恐惧,抱着头蹲在地上,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是不是都会死!”
“等等。”季燃说完朝壶看了一眼,犹豫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但我觉得壶里有阿塔莉亚的声音,只是很微弱。”
虽然阿塔莉亚骄纵、无礼,虽然她有着三只眼睛,和季燃所熟知的人类不尽相同。
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没真正做过什么坏事的少女,一条生命,如果真的还能活着,也是一件让人振奋的好事。
“可……”沈夜阑在一旁抱着手,端详着那只壶,“就算壶里真的有她,我们怎么把她救出来?”
之前已经证明过了,阿伟碰到壶就被吸进了壶里。
想救阿塔莉亚,就得碰到壶,可碰到壶,就会被吸进壶里,这似乎是个悖论。
沈夜阑话音刚落,祁执已经朝着壶走过去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祁执吸引,茫然地看过去,又下意识看着季燃,仿佛季燃被默认成了祁执的代言人一样。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季燃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猜到祁执打算做什么了。
“哐。”果不其然,和之前一样,祁执毫不犹豫地找了块石头,将壶砸了个粉碎。
像变戏法一样,地面上出现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是一团还在蠕动的血肉,还能勉强看出人形,但因为被大量血液覆盖,显得极为渗人。
那团东西里,似乎有什么在挣扎一样。
随着蠕动越发剧烈,一只表皮被腐蚀得斑驳可怖的手硬生生抠着地面,开始爬行起来。
“是阿塔莉亚!”艾尔看见那只手后,喊出了声,“她手腕上的手链还在!我昨晚见过!”
诡异的画面还在继续,众人却开始摸不着头脑。
先前被壶吸进去的人,全都丢掉了性命,阿塔莉亚为什么还会活着?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见众人一动不动,季燃冲上去,跑到阿塔莉亚身边,将她翻过来,按压着胸口,试图抢救,祁执在同一时间默不作声地蹲下身,探了探阿塔莉亚的呼吸。
季燃的声音惊醒了众人,大家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四处寻找水和能应急的药物。
或许是在壶里呆的时间不长,阿塔莉亚的表皮虽然被腐蚀了很多,关节也因为皮肤挛缩而变得扭曲可怖,但姑且保住了性命。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和小院里那些将死的病人别无二致。
季燃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询问罗塞莉:“你们昨晚住在一起,她昨晚吃药了没你有注意到吗?”
“没有。”说话的不是罗塞莉,而是沈夜阑,“她昨天在食堂就把药扔了,说是觉得村长和费先生肯定有什么阴谋。”
季燃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垂眸道:“我有一个猜想,不知道对不对。”
“你说。”祁执一边蹲着将阿塔莉亚靠着树放好,一边冲季燃扬了扬下颌。
“我想,没吃药的人,在壶里是可以存活一段时间的,反之,吃的药越多,在壶里的存活时间越短。”季燃声音有些小,像是不太自信。
院子里安静了几秒。
“昨天,阿伟没有吃药,他尖叫挣扎了很久,整个村子都听见了,之后尸体还被吐了出来;而索菲娜两颗药都吃了,所以没人听见她的挣扎,她的尸体也所剩无几,而乱葬岗却有了她化身的鬼神。”季燃耐心地分析自己的看法,小心地看了众人一眼。
祁执沉吟片刻:“继续。”
“我想,壶大概是认为,没有吃药的人不能成为鬼,也就没有利用价值。”季燃托着下巴,“于是,壶不会主动消化没吃药或者没继续吃药的人,而是让他们在壶里自生自灭。”
“你在想什么。”祁执敏锐地发觉,季燃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
少年垂着眼睛,没有回答。
“你在想什么。”祁执又问了一遍,语气里沾上了一些急躁。
季燃慢吞吞道:“我在想,除了已经死了的阿伟,我是我们中唯一一个,连一颗药都没吃过的人,也是能在壶里存活最久的人。”
“所以呢!”祁执抵着后槽牙,嗓音喑哑。
少年终于抬起了头,注视着祁执,琥珀般的眸子透出坚定:“我想进壶。”
“你知道壶里有什么吗。”祁执兴许是气急了,近乎冷笑。
“不知道,但不管壶里有什么。”季燃扬唇微笑,语气平静,“干他。”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